長亭指着錢碧瑤之前送來的古琴和玉笛,面帶一絲惋惜,道,
“大夫人,我還是覺得我原來這把鷂琴和鵠笛更好,尤其是剛纔試琴之後,更加篤定鷂琴和鵠笛纔是琴笛組合的不二人選,所以,我就不要大夫人送來的古琴和玉笛了,至於我這套羊脂白玉的首飾,看來也與大夫人無緣了。”
長亭說完,書院的夥計便是硬將古琴和玉笛塞進錢碧瑤懷裡。
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此刻,錢碧瑤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長亭,不是你之前說你沒有合適的古琴和玉笛,也是你主動提出要用羊脂白玉首飾來換的,你”錢碧瑤此刻看向長亭的眼神,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再扔進油鍋裡滾過千遍。
她竟是不由自主的說出要與酈長亭交換羊脂白玉首飾來,這不是擺明了落人口實,讓其他人知道她看中了酈長亭的首飾嗎
“大夫人,咱們之前說的不是,我先試琴,若我覺得好了,就換。若有不滿意,自是作罷。我知道大夫人喜歡我這套首飾,但我也得喜歡大夫人送來的古琴和玉笛不是嗎”
長亭一邊說着,一邊輕輕拂過面前的鷂琴和鵠笛。
禧鳳老師上前一步,沉聲道,“鷂琴和鵠笛皆是無價之寶,自是世間普通琴笛都不能比擬,長亭,你自是得了這兩樣寶貝,當好生保管。至於大夫人送來的古琴和玉笛,不過是普通貨色,還是讓大夫人帶回去再做打算吧。”
禧鳳老師的話,便是證實了長亭面前的鷂琴和鵠笛的價值。
“你們說說這大夫人也真夠厚顏無恥的幾千兩的東西就想換價值萬金的羊脂白玉首飾,她是不是窮瘋了”
“不止是窮瘋了,簡直是腦子有問題呢那首飾是秋夜風孃親留下的,凌家家大業大,哪一套不是價值連城大夫人若是能拿出鷂琴和鵠笛來,秋夜風自是換給她,她拿不出來,還想着那等好事兒不是腦子有問題是什麼”
“沒想到,堂堂酈府大夫人,不過是表面風光背地後淒涼連酈家三小姐的首飾都看在眼裡了果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小家子氣要是我們,自是有本事讓老爺買去,實在不行,自己孃家也能出銀子,哪裡是她現在這般,孃家幫不上,就只能低三下四的算計起酈長亭的東西來嘖嘖真是可憐呢”
“可憐什麼呀,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當初她還未進入酈家門,就懷上了酈震西的骨肉,要不然,如何能以平妻身份嫁進酈家,這窮酸氣,註定是帶着一輩子了你瞅瞅她那尖酸刻薄的樣兒吧,之前李志父子那般爲難酈長亭,也不見她出來幫幫酈長亭,現在倒是見錢眼開了活該要是我,也不換天天戴着那套羊脂白玉的首飾在她面前晃悠,氣死她”
圍觀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皆是戳錢碧瑤脊樑骨的話。
中原大陸雖說是民風開放,但是對於還沒進門就與男子在外面偷情的女子,自是沒有絲毫的寬容。在場的這些貴婦人,自家老爺也少不了在外面風花雪夜,心裡都是憋着一肚子氣呢,對這種事情最是看不慣。
此刻自然是要多難聽說多難聽。
錢碧瑤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不知何時,酈震西和酈宗南都是不知去向。這等難堪的局面,那父子二人自是想法子全身而退。說不定回去還要找錢碧瑤算賬,更別提出面幫她了。再加上之前酈長亭的表現有目共睹,酈震西和酈宗南就是想挑刺兒都難。
“看她之前那麼興沖沖的跑出去了,我還以爲什麼急事兒,原來嘿嘿,竟是上杆子出去犯賤去了不過她那女兒也好不到哪裡去,聽說之前在十里錦出事的就是酈夢珠嘖嘖,虧錢碧瑤之後還花了那麼大一筆銀子想要擺平此事,將此事壓下去但是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呢再多的銀子,也終究是百密一疏,再說了,那麼多張嘴,哪能堵住呢”其中一個貴婦人,掩嘴笑出聲來。
一旁,錢碧瑤正要轉身離開,誰知,聽不下去的酈夢珠卻是叫囂着跳起來,朝着那偷笑的貴婦人又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她臉上。
“老東西你給我閉嘴你胡說八道什麼什麼十里錦不是我根本不是我”
酈夢珠聲嘶力竭的喊着,剛剛,當那貴婦人提到十里錦,提到她的名字,她整個人就好像炸開了一般,心下最後的防線和堅持也瞬間崩塌。
之前,孃親曾說過,爲了擺平十里錦那件事,花了幾萬兩銀子,就是爲了讓她以後能名正言順的出現在京都大街小巷,不被當成是麻風病人,所以她今日才一起跟過來,想要看酈長亭笑話的。誰知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她的預料,就連她在十里錦發生的事情也被抖了出來
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
孃親不是說了嗎那天的事情已經擺平了已經給她找了替罪羊就說當時人多嘴雜看岔了眼,其實被麻風病人壓在身下的不是她怎麼還會
“啊你個老東西我打死你打死你你是酈長亭派來的是不是是酈長亭那個賤人要你這麼說的是不是”酈夢珠發瘋一般的撕扯那個貴婦人,但年紀輕輕的她如何能是那貴婦人的對手,待那貴婦人反應過來之後,當即反手啪啪兩巴掌甩在酈夢珠臉上。
見此,錢碧瑤雖然心疼,卻不得不拉住自己的女兒。
她狠狠用力,將酈夢珠甩在地上,咬牙切齒的指着她,“夢珠就算你與你姐姐有誤會,也不該在此刻表現出來這裡是凌家書院,稍後還有比賽你以後也要在這裡學習你如此叫囂,還有將這裡的老師放在眼裡嗎難道孃親平時就是如此教你的”錢碧瑤扯着嗓子喊着的聲音都有些變音,彷彿唱曲破了音,那般的刺耳尖銳。
原本她只差一步就能離開這裡,與酈長亭的恩怨大可秋後算賬可夢珠這麼一鬧,她想離開也難了而且之前她在十里錦那件事情上花了那麼多銀子纔想辦法找了個替罪羊,現在卻被人再次提及,再加上她買了古琴和玉笛花了三千兩銀子都不知如何回去與酈震西交代,種種都積聚在一起,錢碧瑤身子不由踉蹌了一下,險些栽倒。
“大夫人,您沒事吧。”這時候,只有陽拂柳能上前來攙扶她一下。
錢碧瑤扶着陽拂柳的手,另外一隻手還不忘緊緊拽着纔將從地上爬起來的酈夢珠。
錢碧瑤無法想象,稍後自己要如何離開這裡
“喲,這是要撒潑打架呢是不是看來之前十里錦的傳言都是真的了有些人啊,看不好自己的女兒,胡搞亂搞也就罷了,可別連累了別家公子的好名聲我可聽說了,之前酈夢珠和陽拂柳可是約了不少的世家公子在十里錦後院見面,誰知面沒見上,她卻跟男人滾在了一起現在還如此撒潑耍混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麼日子,這裡是什麼地方哼”
貴婦人冷哼一聲,每說一個字,錢碧瑤的身子就顫抖一分。
陽拂柳突然被扯了進來,下意識的鬆開手,身子不由自主的往錢碧瑤身後躲去,生怕再因爲錢碧瑤牽扯出更多關於她不好的話來。
酈夢珠這會,像是一隻發瘋的瘋狗,呲牙咧嘴目赤欲裂。恨不得一口咬死眼前的貴婦人。
錢碧瑤轉而衝陽拂柳吼着,“你躲什麼還不趕緊將夢珠拉出去”
“哦好。”陽拂柳顫抖着身子從錢碧瑤身後走出來,與錢碧瑤一起,連拉帶拽的將酈夢珠拖出了前廳。
離開之前,陽拂柳看向站在衆人簇擁當中的酈長亭,只是靜默如水的眼神看向她們,卻是給她那般高高在上優雅從容的氣魄。反觀她此刻,正狼狽的拉着酈夢珠,頭上的朱釵髮飾也被酈夢珠揮舞的雙手碰掉不少,衣袖還被酈夢珠撕扯了一塊下去,她忽然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爲何又是酈長亭意氣風發智德圓滿爲何酈長亭能輕易的扭轉之前對她不好的議論爲什麼
陽拂柳只覺得,這一刻,酈長亭冷冷掃過她的眼神,彷彿是她陽拂柳在酈長亭面前,就好比她腳下的一灘爛泥,她連踩一腳的興趣都沒有
待錢碧瑤三人出去,禧鳳老師讓一衆學生休息一下,比賽稍後繼續進行。
長亭瞧見禧鳳老師正與相熟的幾個貴婦人隨意聊着,而那幾個貴婦人正是之前議論錢碧瑤議論的最多的幾個。不知是她們原本就與禧鳳老師關係熟稔,還是有誰暗中囑咐了什麼,好在關鍵時刻助自己一臂之力
不知怎的,這一刻,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肖寒。
接下來的比賽,琴棋書畫,因着之前有盡明月的提點,長亭將一切化繁爲簡,用簡單幹淨的線條勾勒出江楓漁火的清幽意境。至於練字,一直以來都是她的強項。上一世,她雖是不學無術,卻獨獨對練字情有獨鍾,大概是遺傳了孃親性情中沉靜的一面,練字的時候,她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只聽到毛筆落在宣紙上的沙沙聲。
到了下棋的比賽時,通常先是由書院的正式學生與長亭對決。
盡餘歡自是自告奮勇上前,其實,旁人也爭不過他,也不敢爭。
盡餘歡到了長亭面前,難得正式作揖,“酈三小姐,請。”
他這般正式認真的架勢,讓長亭不由撇撇嘴。盡餘歡的棋藝她之前可是領教過的,不說是臭棋簍子也差不多。
可盡餘歡臉上表現出的興高采烈,卻完全讓人忘記了這是一場比賽。
目光都被餘歡少爺臉上花癡的笑容給吸引了。
酈長亭卻在盡餘歡這般灼灼其華的耀目注視下,不過十幾招,殺了他個片甲不留。
明明是輸了,盡餘歡臉上卻仍是保持着之前花癡的笑容,看的盡龍城等人都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長亭,你贏了長亭,你真厲害長亭,你太聰明瞭”
盡餘歡此刻的誇讚,更像是自言自語。聽得長亭在一旁直翻白眼。
“我自然知道我厲害。”這會子,她倒也不謙虛。
“長亭,你今天真好看。長亭,你每天都好看。”盡餘歡索性托腮,眸中桃花氾濫。直看的張道鬆擡手在他面前晃了幾十下,盡餘歡都沒反應過來,依舊是癡癡地盯着長亭看。
“餘歡餘歡長亭都走了你還在這裡花癡個屁”司徒笑靈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擡手一巴掌拍在盡餘歡肩膀上,盡餘歡嚇了一跳,這才堪堪的回過神來。
舉眸四處找尋長亭身影。
他剛纔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見他與長亭共騎一匹馬,徜徉在羅明河邊,那該正是一年盛夏時節,落英紛紛,草色青青,長亭坐在他身前,他擡手輕輕攬着她腰身,下巴抵在她肩頭,聞着她發間清幽響起,聽着她唱起悅耳動聽的曲子,那般感覺,簡直就像是真的一樣。
可冷不丁被司徒笑靈搖醒,他才發現,自己竟是抱着面前矮几當成是長亭,將軟榻當做是駿馬,張道鬆他們看向他的眼神怪怪的,明明忍不住想笑,又都是強忍着
“你們看什麼看長亭呢長亭呢”盡餘歡揉揉自己花癡氾濫的面龐,卻是恨不得一直沉浸在剛纔的美夢中不要醒來。
卻見衆人視線都指向一個方向,卻見長亭已經與禧雨老師對弈。
盡餘歡不覺一怔,旋即噌的一下跳了起來。
書院內,禧鳳老師的棋藝最好,但棋藝最是犀利凌然的卻是禧雨老師。看禧雨老師下棋,很多時候就像是在看一位運籌帷幄的將軍在排兵佈陣。他們私下都議論着,禧雨老師該是投胎的時候不知出了什麼問題,應該是男子纔是因爲禧雨老師下棋的風格實在沒有一絲柔情似水在其中,殺伐果決,令人歎爲觀止。
與禧雨老師對弈,長亭也是第一次。
但不過三招,她便覺得禧雨老師走過的每一步都透着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不由想到了之前在肖寒那裡,彈琴累了的時候,肖寒就會擺出棋盤,他與她下的第一盤棋,就是如此。
招招狠絕,不留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