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宗南見酈震西來找自己,陰鷙的眸子垂下來,不看這個讓他頻頻失望的兒子。
“父親,兒子今兒來……”
“你的目的我都知道了。你要說什麼,我也一清二楚!可是震西,父親在想什麼,你知道嗎?”酈宗南驀然打斷酈震西的話,緩緩擡頭,唯獨在看自己的兒子時,他眼中才有屬於父親的慈愛。
酈震西曾是他的驕傲,是酈家的希望。
小的時候,酈震西就表現出了比同齡的孩童聰明的特性,不僅如此,不管是背書還是練字,都比其他孩子聰明精進。書院的老師也經常拿酈震西與其他孩子比較,自是沒有可比性的。
酈宗南曾認爲,酈震西長大了將是整個酈家最風光的一代。
誰知,正是因爲年少時過早的表露出來的聰明和天分,使得他誤認爲,酈震西學什麼都會超過別的孩子,甚至很多學問不用學習也能無師自通。何爲天才,在當時的酈宗南眼中就是屬於酈震西的。
可是,讓酈宗南萬萬沒有料到的是,他將酈震西交給他家老婆子,自己就什麼都不管了,到頭來,在老婆子的過度寵溺和放縱之下,就養成了酈震西現在這般性情!衝動,暴躁,沉不住氣。
身爲皇商,最忌諱的幾點他都有了,可終歸他的繼承人就剩下這一個了,之前他也有別的兒子,可正因爲他常年在外,不怎麼回家,家裡那個老太婆也是嫉妒成性之人,原本還有兩個妾室生下的庶出的兒子,不知怎的不是出了意外,就是病死了。後來,酈宗南也多少回過點味來,可他就剩下酈震西這麼一個兒子了,還能如何?又是他的長子,又有天分,酈宗南一直在幻想着,說不定哪一天,酈震西能變回最早時候那個天分過人的兒子。
“父親,你也看到了,不是兒子故意跟你作對,實在是將酈長亭弄到商會裡面,對我們酈家沒有任何好處!那小孽畜,眼裡哪還有我這個做父親的呢!只怕日子久了,連你這個祖父都不會放在眼裡了!我酈家五年纔有一個進入商會的名額,五年前的名額給了泰北,現在可以給泰東啊!都是我酈震西的兒子!可爲何騙騙要給那小孽畜呢!即便泰東還小,那麼給拂柳也不錯,那孩子一貫善良又可靠,這些年來,可是我幫了我酈家不少忙,我們已經不好再認她做義女了,那麼給她一個商會的名額,待以後她出嫁了,我們再收回來就是了。”
酈震西自是打着自己的主意,他卻是不曾想過,給出去容易,想要收回去有那麼容易嗎?
酈宗南眼底閃過一絲詭異複雜的寒光。
酈泰北的病情越來越控制不了了,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他是準備將酈泰北的名額轉給酈泰東的,所以才讓酈長亭先進入商會。只是現在爲了穩住錢碧瑤,酈泰北的事情還不能讓錢碧瑤知道。
“震西,你是我的兒子,是酈家下一代的接班人,有些打算,我這個做父親的自是隻能告訴你了!在經歷了黃家的事情之後,你也看到了,我酈家可謂是內憂外患,夏侯世家明顯沒落大不如前,墨閣的崛起早在幾年前就已成事實。而暗中還有一個石風堂,更是虎視眈眈,更何況,距離我們最近的還有四大商戶世家,這一次,若非酈長亭那丫頭,我們酈家真的是危險了。”
酈宗南纔將說完,酈震西就不耐的擺手。
“父親,你這不是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
“我這是爲你找好替罪羊!你懂嗎?”驀然,酈宗南冷聲打斷酈震西的話。
酈震西猛地一愣,一臉錯愕的表情看向酈宗南。
“我酈家的兒子,孫子,都不能出事!但孫女可以!女兒家的就應該爲家族風險,要不聯姻,要不在家族遇到興衰風浪時能衝在最前面!哪怕是爲家族犧牲,又如何?之前,你寵愛夢珠,自是不能讓夢珠衝在前面了,而你那兩個姨娘生下的幾個女兒,要不年紀太小,要不太過蠢鈍,連推出去都不夠資格!可酈長亭不同,現在的她,是我酈家最好的鋒利武器,是可以衝在前面爲你披荊斬棘的利器!
而你要做的就是白撿好處便宜!我讓她進入商會,利用她掃清商會對我酈家不利的人和事,如此,也是在給泰北和泰東鋪路,酈長亭走過的路,必定是安全的!那麼泰北和泰東就能平安走過!而你,又是商會的主席,難道在你待了十幾年的地盤上,你還看不住一個酈長亭?!前些日子皇商選拔險些出的岔子,你也看到了,如果我們酈家不能培養一個雖然聰明能幹,但是關鍵時刻能讓我們推出去的棋子,那麼下一次,倘若我們真的遇上了難以解決的大麻煩,莫不是要推出你我之間的一個?
到那時,我們必須推出酈長亭,讓她出去送死!保全我們酈家!你反倒還會落下一個大義滅親的好名聲!因爲是在你我的掌控之下,她做任何事情都逃不出我們的眼皮,至於她在凌家書院做了什麼,雖然我們看不到,但書院的學生嘛,不外乎學習比拼,更何況,書院有一個陽拂柳幫我們看着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所以,進入商會的名額不給她,是有爲父的一片苦心在!名額始終是你說了算的,你若覺得不合適了,隨時可以將她換下來,將名額給正泰東,只要你這個會長同意,再有其他四大商戶世家一半的支持,還有什麼不行的?難道其他商戶世家那些老傢伙會幫助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而不給酈家面子?他們犯的着嗎?!”
酈宗南的一番話,聽的酈震西面上竟漸漸地多了喜悅之色,看向酈宗南的眼神也完全變了,不再是之前的急躁和不滿,而是恍然大悟的暢快神色。
“父親,你這招……絕了。簡直就是將酈長亭圈養在我們手心,想什麼時候吞了她,簡直是易如反掌!”酈震西不由感嘆道。原先他還擔心讓酈長亭進入商會,是助長了那小賤人的勢力,現在才明白,這纔是看好她的不二選擇!既能將她當牛做馬的使喚,又能在關鍵時刻將她推出去送死擡高自己的名聲!如此划算的買賣,酈震西豈會拒絕!
看着酈震西喜上眉梢的陽西,酈宗南卻是暗暗皺了皺眉頭。
這個兒子若繼續如此下去,那真的不適合代表酈家了!可都怪他當初對他放手太多,這放出去的權利想要收回來,談何容易?所以酈宗南想要看到的就是酈震西和酈長亭父女相鬥,他明裡支持酈長亭,暗裡支持酈震西安撫他,實際上卻是將酈泰東親自帶到身邊培養!
雖說酈泰東是個妾室生下的,可中就是他的孫子,就能爲酈家開枝散葉!而且,酈泰東只能在他身邊長大,如果交給酈震西的話,很難保證錢碧瑤不會對他下毒手!曾經,自己失去了兩個兒子的懊悔,不想再在孫子身上重演。
至於孫女,註定是家族的犧牲品,是奉獻者。
……
書院夏季休息的前一天,長亭來凌家書院收拾院子裡的東西,因爲過幾天要正式進入京都商會,所以這個夏季,長亭就沒有藉口再留在凌家書院住着,而要回到酈家。
對於酈宗南如此主動的給她一個名額這一看似“好消息”,長亭自是不會當成是酈宗南轉了性了,對她這個孫女多麼多麼好了,只不過是爲了更好的監視自己利用自己罷了,說白了,還有更多不可告人的勾當而已。
只不過,進入京都商會也是她的打算,原本想等着薇笑閣開業一段時間再運作,卻沒想到,倒是酈宗南率先看到了她身上的利用價值,主動找上她來了。
酈宗南這一步步走的,倒算老謀深算。
先是利用酈夢珠的事情,看似賣給自己一個人情,讓自己心動,繼而再主動給自己一個京都商會的名額,這心動可就變成感動了。莫說她還不到二十歲,就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在見到如此多的改變和好處,也會有所動容。
酈宗南就是用一步步的好處給予想要引誘着她入套,到最後可能就是酈家的犧牲品,是酈家出了事之後的替罪羊!
只是,這一次,酈宗南卻註定算計錯了人!他如何能知道,四大家族之中最大的趙家早已跟自己一條心了,趙家面上看是趙家家主主事,其實趙家很多決策都是趙夫人說了算的,只要有趙夫人站在自己這一邊,錢家自然是緊隨趙家腳步,至於其他兩大家族,即便不站在自己這一邊,也未必就能站在酈震西那裡!要想攪黃了這趟渾水,她自有妙計。
一路如此想着,馬車已經到了酈家。
長亭吩咐崔鶴將一應物品搬到院子裡,她則是朝後院走去,想着將自己前些日子放在書房的書籍一同搬到院子裡去。
誰知,纔將走到後院最偏僻的角落裡,冷不丁,身後一襲冷風襲來,緊跟着,一聲沙啞撕裂般的聲音在耳邊陰陰響起,
“賤人!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