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之下,年翠丹被當做一灘爛泥丟在那裡,而此刻,還要讓她遇到最不想見到的酈長亭。
“我爲什麼不能在這裡?”長亭冷冷道。
年翠丹咬着牙,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卻發覺腳踝那裡鑽心的疼着。
“嘶……”
“曦兒,我們走吧。”長亭冷冷瞥了年翠丹一眼,帶着曦兒轉身上了馬車。
年翠丹坐在地上,仰着頭,恨恨瞪着長亭高挑纖細的背影。
“酈長亭!別以爲你是薇笑閣的大掌櫃,又有肖寒在背後撐腰,你就多麼了不起了!老天爺會收你的!即便老天爺看不見,也有人能收了你這妖孽!”
年翠丹聲嘶力竭的喊着。
經過今兒這一出,她連最後的退路都沒有了!說白了,她不過是個不到十八歲的少女,對人對事,都沒有那麼透徹的領悟。此時此刻只覺得,上天如此不公平,將所有美好的一切全都給了酈長亭!
酈長亭就能做墨閣閣主的夫人,而她……卻是當街被拋棄!
“我只知道,人在做,天在看!自作孽,不可活!說的不就是現在的你嗎?”
話音落下,常婷婷擡腳進了馬車,年翠丹憤怒的拍打着地面,揚起粉塵迷了眼睛。
“酈!長!亭!你不會得意一輩子的!!”
年翠丹淒厲喊叫着,奈何,長亭的馬車已經揚長而去。
留下她和一衆對她指指點點的百姓。
“這不是年家那個年翠丹嗎?好歹家裡也是做官的,怎就出了她這麼個敗壞門風之輩呢?!”
“年家現在早完蛋了,京都府尹最近可是查他們家查的緊呢,沒事的話,還是少跟年家人走動的好。聽說連年家以前一個養豬的親戚,後來跟着做官的年家家主進了京都,在京都光是收受賄賂一年都有上萬兩銀子!這要在鄉下,得殺多少頭豬才能掙到啊!十輩子都不可能吧!”
“年家倒臺是遲早的事情,就是這年翠丹也太不自愛了!這京都誰不知道藺家的那位老爺是出了名花花腸子,一年到頭在外面不知道要找多少女人,可有幾個能進了藺家的門?這藺家老爺偏偏還不喜歡去青樓找,就喜歡那些落魄家族的小姐,說是如此乾淨點,不像青樓女子千人騎萬人壓的,用過之後,那些女子礙於面子,有幾個敢去門上找的?今兒這一出,即便沒有被藺夫人抓住,到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就是說的嘛!這些老爺公子們的,有幾個能輕易換夫人的!換了的,有幾個有好下場?那酈家的酈震西不就是個例子嗎?娶了錢碧瑤那種女人做平妻呢,結果呢,生下了兩個孩子,一個麻風,一個孃胎裡帶着就有病,全都死了。這就是剛纔酈三小姐說的那句話,自作孽,不可活啊。”
衆人議論紛紛,沒人在意年翠丹的感受。
反正她的尊嚴早就被藺老爺和藺夫人踩到腳下了。
年翠丹低垂着眸子,恨不得咬碎滿口牙齒。
這些刁民,都是馬後炮。
見她如今落魄成這般地步,就一起來數落她,還不忘擡高酈長亭那小賤人!不過都是拜高踩低之輩!
既然上天對她如此不公平,就不要怪她年翠丹與那些害她的人同歸於盡了!!
年翠丹艱難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衝出人羣,一瘸一拐的跑走了。
那背影透着決絕陰鬱的殺氣。
她若不好過,所有人都別想好過了!
她年翠丹就算死,也要拉上一羣墊背的。
……
賞月閣
長亭才進了滿月樓雅間,身後的房門悄然關閉。
一道黑影閃過,定格在窗前。
曦兒和十九正要上千,卻被她攔住。
“是伍紫璃伍公子。”長亭先一步看清了來人。
“酈三小姐,好眼力。”伍紫璃淡淡一笑,挑眉看向她。
“你們到門口守着。”長亭話音落下,曦兒和十九遲疑了一下,退了下去。
伍紫璃並不經常來找夫人,但這次來之前卻不打招呼,的確有些蹊蹺。
“聽說你失憶了?還能第一時間認出我?”伍紫璃好奇問道。
“人與人交往是看感覺的。雖然失憶了,可曦兒也跟我提過,而且……”
兩世爲人啊,伍紫璃也算是她的老熟人了。
“坐吧。”長亭率先坐下,笑着看向伍紫璃。
“我記得上次我們有個約定,我幫你辦事,你親自爲我泡茶。”伍紫璃坐在她對面,看向她的眼神莫名多了一抹躲閃。
長亭無所謂的聳聳肩,“小菜一碟。”
“是啊,對你來說的確是小菜一碟。”
可是對他來說,如此機會,只怕以後也不會有了。
眼前少女,一直以來,都是整個京都唯一能吸引他目光的奇特少女。他不否認,自己對她動了心。但又明白自己所處的環境和位置,不可能真正走近她。
但這還是無法阻擋他在心上想要接近她的想法。
有些男男女女,認識了之後,註定只能在心上接近,而非身體。
只不過,如今看來,與酈長亭的一場相遇,哪怕只是心靈上的默契,也是他的一廂情願吧。
長亭淨手之後,開始泡茶。手藝嫺熟優雅。
“失憶歸失憶,可這泡茶的技術還是有的。希望沒令你失望。”長亭將一杯熱茶放在伍紫璃面前。
伍紫璃捧起來,只是嗅着,並不喝。
“是啊,你這失憶失的蹊蹺。”伍紫璃眉頭一皺,繼而仰頭將清茶一飲而盡。
“你是來品茶的,還是灌茶來的。”長亭笑着搖搖頭,這樣的伍紫璃,是不是跟之前不太一樣呢。
“你這失憶的情況,我記得以前很小的時候在關外聽說過,是跟幻術有關。”伍紫璃放下杯子,冷不丁開口。
長亭一愣,擡起頭,定定看着他。
“有什麼法子能化解?”
“你很想再記起肖寒。”伍紫璃挑眉,眼神迷離而微醺。
長亭勾脣,似笑非笑的扯了扯脣角,語氣清淡到了極致。
“我是失憶,不是失心。”
內心的感覺無法騙人。
伍紫璃眼裡,霧氣莫名加重一分。
這話,與眼盲心不盲,有着異曲同工的道理。
是啊,記憶可以抹去,可在面對曾經摯愛之人時,心底的感覺如何能騙人?
шшш¤тTkan¤¢ ○
“你是在哪裡失憶的?如果要找回你的記憶,還是要回到原始點上。”伍紫璃的話提醒了長亭。
“肖寒的人找到我的時候,是在關外崖底,當時我昏迷不醒。具體位置我也說不清。不過……”
不過按照餘歡之前坦白的說法來看,應該就是那裡了。
“如果真有幻術一說,那麼假設當時你是在那裡中了幻術,如果要解開幻術,就要回到那裡重新佈陣。但佈陣我是不懂,只是很多年前遇到過一個江湖術士偶然提到幾點,那江湖術士整日裡酒不離手,說話顛三倒四的,又過去了這麼久,我真的不敢保證,自己聽到的是否真實,正確。”
伍紫璃實話實說。
其實,對於他來說,酈長亭是否恢復記憶,都不重要。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有機會的。
而這個機會,他也不敢去爭取。
他是瓊玉樓的大掌櫃,卻是對男女之情如此小心翼翼!見的多了,終究會會怕鬼。
不想一次次深入,一次次被拒絕,到最後墜入感情的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我可以派人在這方面查一查,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穫。”
長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那我這算是幫到你了?”伍紫璃將空了的茶杯放在長亭面前。
長亭回過神來,莞爾一笑,“不是算不算的問題,即便到最後沒什麼結果,我也不會怪你,作爲合作伙伴,你能想到這些本就是幫我了。做人還是要簡單一點,不要拿着別人的付出當做是應該的。所以,即便你今兒過來什麼也不說,我還是將你當做是我默契的合作伙伴。”
長亭的話,讓伍紫璃心下,莫名泛起了酸澀的漣漪。
是啊,是合作伙伴,僅此而已。
他早就應該明白的,在酈長亭心中,他伍紫璃三個字,不僅是排在肖寒和盡餘歡之後,甚至,還是排在張寧清司徒笑靈等人之後的。
他就只是一個合作伙伴而已。
“我有時候在想,上天也真是奇怪,爲何不讓我們早幾年遇到,不都說,緣定三生嗎?說什麼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了今生一次的擦肩而過。那麼,我們現在還能坐下來一同品茶閒聊,在前世,我們是不是見過無數次?也不只是擦肩而過如此簡單?”
伍紫璃說着,自顧自的搖搖頭,似是無法解釋,一貫灑脫傲然的他,怎還暢談起了緣分二字?
長亭一怔,看向伍紫璃的眼神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冷光。
前世?她和伍紫璃……
呵呵,何止是擦肩而過呢。
重生伊始,她也是將伍紫璃看作是仇人一枚,可隨着對自己過去三年的瞭解,長亭發現,如果上一世真的是伍紫璃聯合錢碧瑤害了她,那她這一世絕不會跟伍紫璃合作。
這其中必定還有其他原因和秘密。否則,她不會單單隻放過伍紫璃!
“怎麼?是在很認真的思考我說的話?”伍紫璃眼神閃爍一下,靜靜看着她。
眼前少女,時而清冷淡漠,時而優雅絕倫,時而冷冽如冰。
卻是每一次見面,都能牢牢抓住他的視線,眼底,心裡,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