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妡?
居然是程妡!
他居然忘了,這宮裡現在還有一個和殷湛還有宋楚兮都有交集的程妡?!
殷紹的心裡,突然起了瞬間懊惱的情緒,臉色難看至極。
“殿下……”旁邊的侍衛察言觀色,屏住了呼吸。
“走!”殷紹黑着臉,擡腳就走,說着卻又止步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重華宮道:“這裡蔣成海你親自留下,看緊了,不能讓裡頭的人有任何的閃失。”
他就不信這個邪了!
宋楚兮難道還真會將宋太后棄之不顧嗎?他一定能誘她出手的。
因爲估算失誤,殷紹心裡的挫敗感其實遠比他表面上表現出來的要強烈的多。
南邊宮門這裡,他來的很快。
彼時程妡已經奪了一個侍衛手中的長槍,反手一槍,正好抵在那人的喉頭,冷然的勾脣道:“你到底放不放行?”
這位程家大小姐可是上過戰場的,絕對心狠手辣。
那侍衛一頭的冷汗,卻不能妥協,“奴才是奉命行事,宮裡頭的口諭,任何人不得——”
話音未落,他便是眼睛一亮,欣喜道:“太子殿下!”
殷紹冷着臉走過來,聲音陰沉道:“程妡,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居然敢隨便動兵刃?看來本宮還是小瞧了你的膽量了。”
程妡倒也識趣,都沒回頭看,只聽到他的聲音就先撤了手,迴轉身來,笑的卻彷彿沒事人一樣,“太子殿下親自來了就最好不過了,跟這些死腦筋的奴才,我還真是說不清楚。”
“有什麼說不清楚的?”殷紹看着他,面上沒有任何的情緒外露,但那眼神卻冷的可以直接刺入骨髓裡。
程妡的心裡對他是諸多芥蒂的,不過面上也是收放自如的一挑眉道:“我這樣一個外臣之女,在宮中滯留的時間太久總是不妥當的吧,現在我要出宮,這些奴才卻攔着找茬,這到底是何道理?太子殿下要給我一個解釋嗎?”
殷紹的目光移過去。
堵在那裡的幾個侍衛一急,趕緊跪下去,解釋道:“殿下,不是的,奴才都是遵從您的口諭行事……”
他的話纔剛到一半,程妡卻故意找事一樣的出口打斷,“哦?這麼說來在這裡強行對我出手,這也是太子殿下的口諭了?”
這個女人,根本就是找茬的。
跪了一地的侍衛都是滿心的怒氣,憤恨的剛要說什麼,殷紹已經款步又上前了一步。
他站在程妡的面前,目光冰冷的看着她,仍然不慍不火,“昨夜纔出了那樣的大事,今天出入宮門的所有人都要嚴格盤查,這道口諭是本宮下的,就連先前十一皇叔進宮來的時候都沒有提出異議,怎的……”
她的眸子裡一直帶着深不見底的冷意,逼視程妡的面孔,脣角勾起的那個弧度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笑意,就只透着絲絲寒意。
“你有意見?”頓了一下,他又說道,一字一頓,警告的意味非常明顯。
程妡皺了眉頭,也不再試圖矇混過關,只肅然道:“太子殿下,臣女我沒那麼多彎彎繞繞,我是從邊塞回來的,不懂你們這樣謹小慎微的用心,只昨夜的那一場宮變,與我無關,而用時也擔待了極大的風險,我都沒有表示任何的不滿,殿下您現在卻命人攔我的路,還要強行搜查我坐的轎子,這樣真的好嗎?您這樣的疑心——抱歉了,我覺得很難接受。”
說話的時候,殷紹一直在密切的注意她的深情表現。
無可否認,這個女人的確是頗有幾分膽色,居然從頭到尾都處變不驚。
她這樣的表現,又叫殷紹忍不住的起疑。
他側目去看倉促停在御道旁邊的那頂轎子,轎簾垂下,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宋楚兮會藏在這轎子裡嗎?
這一刻,不知道爲什麼,殷紹突然就已經開始失望的覺得自己是撲空了。
只是——
除了程妡,那丫頭如果真的進了宮,她還能利用誰來脫困?
殷紹的目光,一瞬不瞬的定格在程妡的臉上,只擡了擡下巴,“去看看!”
程妡一怒,也不管是他在場,直接搶過去一步。
她要橫槍去擋那侍衛,殷紹同時已經橫出一掌,直拍她右手的手腕。
不得已,程妡只能倉促避讓。
她惱怒的瞪了殷紹一眼,剛一穩住了身子,卻還是不肯輕易罷休,一個閃身過去,橫臂擋在了那轎子前面,怒然道:“太子殿下,您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隨隨便便的懷疑搜我坐的轎子,你是在懷疑我什麼嗎?”
這個女人,是在拖延時間?
殷紹也懶得和她逞口舌之快,使了個眼色,幾個侍衛剛要衝上去,卻見御花園的方向又有侍衛滿頭大汗的跑過來,“太子殿下,奴才有事稟報。”
他卻沒說什麼事。
殷紹的動作一頓,轉眼那侍衛已經到了近前,卻像是刻意避諱什麼的樣子,只湊過去對他耳語了幾句。
殷紹聽着,眼底的光芒驟然又是一凜。
“什麼時候的事了?”他問。
“就在剛剛!”那侍衛道,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
殷紹的臉色不好,卻沒有馬上離去,而親自走過去,強行一把將程妡甩開,掀開那轎子往裡看了眼。
宮裡的轎子,從來都講究排場,這轎子不算太小,但裡面卻無過
算太小,但裡面卻無過多裝飾,一目瞭然,是沒有隱秘處可以藏人的。
裡面空空如也。
旁邊的程妡穩住了身子,涼涼道:“太子殿下滿意了?卻不知道您到底是懷疑的什麼?難不成您還以爲我會和昨夜的亂黨有所牽連嗎?”
“你和誰有牽連,自己心裡有數!”殷紹半點也不爲冤枉了她而覺得不妥,言罷,甩袖就走。
這個人的心智之強硬,比皇帝是高出太多了。
程妡的眼睛眯了眯,再盯着他的背影的時候,眼底的光線不由的就更多了幾分凝重。
皇帝據說傷的不輕,現在太醫都還在寢宮裡給他診治,也不知道挺不挺得過去,一旦換了殷紹上位的話——
那就更難對付了,而她所要圖謀的事也會更加不容易。
雖是憂心忡忡,不過程妡到底也沒耽誤太久,很快便收攝心神,冷冷的掃了眼周邊還在嚴防死守的侍衛,“做什麼?難道你們還要得寸進尺的裡搜我的身嗎?”
殷紹沒有這樣的命令,從一開始他就只說是要嚴密排查,不要讓任何身份不明的人出了宮門。
現在程妡鬧的天翻地覆,卻不過就是虛驚一場。
侍衛們的心情和殷紹不同,反而鬆了口氣,領頭的人雖然因爲程妡的態度而不悅,卻還是壓着脾氣上前拱手道:“不敢!前面咱們都是奉命行事,有得罪程大小姐的地方,還請您海涵,莫要放在心上。”
程妡冷哼一聲,也不屑於同他們爲難,只拍了拍衣裙,提腳就往宮門的方向走去。
這邊殷紹跟着侍衛匆匆折返,走出去一段距離之後才倉促問道:“她走的是哪一道宮門?”
“是東宮門!”那侍衛追着他的步子,飛快的回,“殿下您府上進宮,不出意外的話,也從來都是走的那處宮門的,因爲承微娘娘是您的人,又加上她還帶着長孫殿下,奴才們不敢隨意阻攔,只能趕緊來通稟殿下知道了。”
殷紹給他們下的命令是對所有進出宮門的人都要嚴格排查,如果只是顏玥一個人還好說,可她身邊帶着的有一張王牌——
皇長孫殷桀。
侍衛們不好隨便搜殷桀,並且雖然心裡也覺得殷紹府上的姬妾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想着這位太子殿下嚴厲的作風,到底是沒敢輕敵,趕緊的就來告訴他了。
殷紹此刻的心裡更是一團火。
這一次他特意帶了顏玥和殷桀進宮的確是別有居心,卻怎麼也沒把顏玥和宋楚兮牽連到一起。
因爲他很清楚,顏玥一心一意都撲在殷桀的身上,絕對不會起二心,不曾想千算萬算,到底還是算錯了。
他死死的咬着後槽牙,強行把所有的脾氣都壓下去,這就只希望還趕得及,能在顏玥出宮之前攔下了她來。
他心裡升騰着一股戾氣,故而腳下生風,走的很快。
卻不想纔剛走到半途,斜對面西北方向的小徑上又有一個人疾步而來。
卻是——
龐生。
“你?”殷紹心中警覺,腳下步子不由的一頓。
“殿下!”龐生快步上前,拱手福了一禮,也不浪費時間等殷紹反問,直接就對殷紹道:“殿下,這事情可能是另有蹊蹺的。”
殷紹當然知道他指的是顏玥,不由的眉頭一擰,“怎麼?”
“就是顏承微。”龐生道:“之前屬下聽聞顏承微倉促出宮的消息,想着別是有什麼不妥的,就叫人去稟報殿下了,可是就在剛剛,屬下又另外得了消息,承微娘娘和小殿下前腳纔剛走,鳳鳴宮裡就又另外傳了一頂轎子,好像是往西宮門去了,看樣子也是要出宮的。”
劉皇后在整肅後宮,這個時候肯定不在鳳鳴宮的。
殷紹的目光又沉澱了三分下來,只等着他繼續。
“轎子是承微娘娘身邊的那個丫頭寶琴叫的。”龐生道:“本來她也是跟着承微娘娘和小殿下一道兒要出宮的,可是不知道怎麼又偷偷折返,重新叫了轎子,並且走了西宮門。”
難道顏玥這裡也是個幌子,那丫頭寶琴那裡的纔是正主兒?
此時殷紹已經顧不得去仔細思量顏玥主僕爲什麼會幫宋楚兮了,只第一時間就一定要拿下她們,絕對不能讓宋楚兮鑽了空子。
顏玥還是抱歉?到底哪一邊纔是煙幕彈?
“殿下——”龐生焦急的催促。
“你繼續趕過去東宮門,把掩飾給本宮攔下!”抿脣略一思忖,殷紹已經定了主意,“她要反抗,就把人給本宮扣下,回頭等本宮親自過來處置。”
“是!”龐生恭敬的垂首應了,眼底卻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色。
其實爲了爭取時間,既然知道殷紹一定會來這邊追顏玥的,那麼他就該直接往西,去西宮門堵寶琴的。
可是……
他要找的人,從來就只有顏玥一個。
就目前這個狀況來看,寶琴那邊的可疑程度更深,殷紹肯定首選那邊的,果不其然就是這樣。
殷紹匆匆而行,扭頭奔西。
龐生也沒耽擱,步履匆匆的趕着去了東宮門。
顏玥的動作很快,彼時載着她和殷桀的轎子已經暢通無阻的出了宮門。
宮裡的轎子,最多隻能送他們到宮門外頭就得返回去。
“承微娘娘——”剛一出了宮門,擡轎子的小太監就提
小太監就提醒。
轎子裡的顏玥一直沒露面,只聽她的聲音冷靜道:“本宮突然想起來了,昨晚出事,我進宮時候乘坐的馬車應該都被衝散了,這裡不是有守衛嗎?給我再加幾個人,直接送我回太子府吧。長孫殿下睡了,省的挪來挪去的要着涼。”
這個時候,要臨時去準備車馬,少不得要等上一等。
侍衛們卻有些猶豫,“這……”
畢竟殷紹特意頒下來的口諭非同兒戲,顏玥帶着殷桀出宮,他們不敢造次搜她的轎子,這已經是極限了,現在她卻要將這轎子一起擡走?
傻子也要起疑的。
“沒聽見本宮的話嗎?”顏玥卻是等不及,惱怒的厲聲斥責。
“不是!承微娘娘,只是昨夜宮變,京城裡面一片混亂,還有許多的亂黨討逆在外,沒有拿獲,奴才們怕您這樣回去路上會有危險,要不您還是緩一緩,奴才這就去命人準備車馬,再多調派一些侍衛護送您和長孫殿下吧?”
“囉嗦什麼——”他這講的也算合情合理,但顏玥卻並不領情。
這邊她話音未落,那城門之內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道:“承微娘娘既然是急着回府,這天寒地凍的,在這裡等着,未免會凍着小殿下,就別耽擱了,這裡的人手我看也足夠了,你們全部跟上,我得了太子殿下的口諭,我來護送娘娘回府。”
龐生着一身布袍款步而來,脣角揚起了一個弧度,但那並非是一個笑容。
這男人的身材頎長,只是因爲瘦,臉上沒什麼肉,才格外顯得眼窩微微深陷,進而便多了幾分陰鬱。
他有時候便會跟隨太子殷紹身邊一起進宮,守門的侍衛雖然幾乎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但卻知道他必定是殷紹的心腹,故而就很放心。
“是!有先生陪同娘娘和長孫殿下一起,後奴們自然也就放心了。”既然是殷紹的人出面,那些人便長出了一口氣。
領頭的校尉一面利索的吩咐,“你們這裡的兩隊人都跟着一起去,這裡先留下四個人守着,宮裡——小李,你馬上再重新去別的隊裡借調些人手過來幫忙。”
一時半刻,他倒是不擔心這裡會有什麼岔子。
這些禁軍侍衛也是訓練有素,很快就各自到位。
龐生面上神情一直很平靜,負手而立等在那裡,看着他安排好了,這就一揮手,“我們啓程吧!”
上百侍衛護送顏玥的轎子緩緩啓程。
顏玥抱着殷桀坐在轎子裡,孩子昨夜一直沒睡好,這會兒反而是睡的很熟。她和龐生是偶爾在殷紹的書房外面遇到過幾次的,但是那人極本份,從不和她搭訕也不和她正面接觸,都是眉目平和的垂眸,要麼站在旁邊,要麼匆匆就走,所以她對那人的印象不深,也從沒多想。
只是這臘月底的天氣,是真的很冷,她仔細的給殷桀把蓋在身上的大氅捂的更嚴實些。
一行人護衛着,轎子就走的不是很快。
隱藏在不遠處長青灌木後面的衛恆卻是有些緊張的,擡手示意身邊的人都主意掩藏好,“都先別動,看來是顏承微的援手,這樣一來,四小姐當是不需要挾持皇后來做戲了。我們再等一等,顏承微帶走了這些人,反而好辦了,宮裡的侍衛不能那麼快補上來,我們稍後行動。”
宋楚兮既然敢進宮,就自然是和殷湛裡應外合,把所有的路子都計劃好了。
程妡不過就是個藉故引開殷紹,好方便他們行動的幌子而已。
因爲——
他們從一開始安排的退路就是準備拿劉皇后開刀的。
如果宋太后想逃,那麼殷湛安排在宮裡的內應會幫宋楚兮一起劫持劉皇后,逼他們放人,叫她放人,再同樣的,拿劉皇后做擋箭牌殺出宮門。宮裡安插人手的難度大,人手有限,屆時只要宋楚兮在殷紹過來之前能趕到宮門口,那麼外面衛恆帶人接應,要衝破這裡的宮門守衛,基本上難度不大。
只是麼,既然是正面起了衝突了,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卻就不好說了。
現在顏玥的轎子突然出現,還讓這裡的防衛出現了短時間的漏洞,正是大好機會。
衛恆只等着顏玥把那些侍衛帶走了再出手,可是這個時候,換了侍衛服,尾隨顏玥一起摸宮門口的宋楚兮卻隱隱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殷紹身邊的人,不可能這麼低的警惕性,這幾乎是送人情給她,故意把這裡的守衛都帶走了。
他的這個門客到底是什麼人?這是在刻意的放水幫她嗎?還是——
這是殷紹的陰謀?
誠然她只知道顏玥的身份已經被殷紹洞悉了,卻怎麼也想不到這會是龐生私人要對顏玥下手的徵兆。
他纔不管什麼宋楚兮還是宣王殷湛,這樣大機會千載難逢,只要把顏玥帶到無人處,他就會聲稱這轎子裡藏着太子殷紹要找的人,屆時趁亂逼迫侍衛動手,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結果掉這個女人。
以前在殷紹的後院裡,人多眼雜,他不得機會親自動手。周密佈局想要用那個叫絮兒的丫頭來揭穿顏玥的身世,好讓殷紹折磨死她,最終卻陰差陽錯,因爲吳良媛那拜師不足的女人而計劃夭折。
他已經等的太久了,久到沒有耐心再繼續耽誤下去了,所以今天——
必須成功!
他不在乎自己會是個什麼下場,只要拉
場,只要拉着這女人下地獄就好。
龐生跟在轎子旁邊,面無表情的走着,眼底的目光卻凝聚的越來越冷,心裡正在估摸着要快刀斬亂麻的時候,卻聽得身後已經隔了老遠的宮門處發出一聲慘叫。
“怎麼回事?”侍衛們驚的不輕,紛紛把劍回頭戒備。
卻見那宮門之內,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個小個子侍衛,手中一柄長槍,毫不手軟的已經刺穿了門樓底下一個守衛的脖子。
那人發出怪異的一聲低吼,連掙扎一聲都沒有,只在下一刻小個子利落撤劍的時候轟然一聲摔在了地上。
當然,這個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顏玥一行吸引的時候而驟然出現的小個子,就是換了裝束的宋楚兮。
彼時那城門口的侍衛不過四個。
她是用了袖箭先趁其不備,射死了兩個人,再奪了一柄長槍,出其不意的又殺了一個人。
最後一個侍衛駭然,但也反應了一下,馬上也舉槍就刺。
宋楚兮後腰一扭,閃身躲避。
“上!”衛恆也不知道她爲什麼不等顏玥把那些侍衛帶走了之後再動手,但一切一觸即發,他便不再遲疑,馬上帶人衝了過去。
這邊護衛顏玥的侍衛們傻了眼,幹吞了幾口口水之後纔有人如夢初醒的大聲道:“有人要強闖宮門,回去一隊人支援,剩下的人都留在這裡,務必保證承微娘娘和小殿下的安全。”
龐生的眼底閃過明顯的惱意,正想孤注一擲的喊這轎子有問題,顏玥也已經聽了外面的動靜,抱着殷桀匆忙的自轎子裡鑽出來。
這樣就一目瞭然,轎子裡除了她和殷桀,再就沒有其他人了。
宋楚兮的那點武力,是完全不足以抗衡一個高度防範的侍衛的,好在衛恆趕到,幫她解圍。
但隨後這邊的一隊侍衛6也已經摺了回去,雙方不得已的就在宮門外廝殺了起來。
顏玥站在冬日的冷風裡,用力的將殷桀抱在懷裡。
那裡那麼多人,她卻能一眼就看到混在其中,最不起眼的宋楚兮,心裡緊張不已的同時卻有一種情緒壓制不住的在沸騰燃燒。
其實宋楚兮就是再緩一緩動手也沒什麼的,反正殷紹的手裡沒有證據,就算懷疑是她配合了宋楚兮的脫逃,她只要矢口否認,他也沒辦法。
可是宋楚兮到底還是沒有這樣做,連殷紹質問她的機會都不給留。她這個時候衝殺而出,衆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的清楚,她顏玥和宋楚兮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她的姐姐,真的是從來就一點風險也不會讓她擔負,更是一點虧也不會讓她吃的。
顏玥的眼睛微微的溼潤,這一刻心裡突然矛盾的利害——
她知道她在這裡宋楚兮是有牽掛的,同時居然突然有些動搖——
或者,她真的應該放棄殷桀,跟着她一起走了。
顏玥的心中,這一刻百感交集,全然不覺龐生正用一種冰冷且仇視的眼光從旁打量她。
誠然這一看之下,龐生卻有了意外發現——
這女人這是什麼眼神?
有恐懼也有慌亂,但更多的卻還是緊張和憂慮。
她在擔心什麼?她在替誰擔心?
顯然擔心的不會是那些侍衛吧?那麼是誰?宋楚兮?
龐生知道宋楚兮曾經幫過她和殷桀一次,但只爲了那件事?這女人何至於如此?
這女人很不對勁,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問題。
這邊兩個人各懷心思,心煩意亂,而城門那邊,區區二十幾個侍衛哪裡會是衛恆帶來的暗衛的對手,一行人很快就放倒了所有的侍衛,衝殺而出。
因爲顏玥一行擋在這裡,他們便另外取道,用事先藏在樹叢後面的馬飛快的就跑的沒了蹤影。
事實上城門守衛這裡空虛的狀況並不可能持續太久,緊跟着前面小李去叫來增援的侍衛就到了,問明白了這裡的狀況,一部分人過來幫忙安撫顏玥和殷桀,另有一部分人則是去追宋楚兮一行了。
這裡的人又多了起來,龐生的心思自然也只能暫時收起來了。
顏玥愣了許久,確定宋楚兮一定不會被追上了這才放寬心,緩緩的回過神來。
“顏娘娘!”一直被她緊緊抱在懷裡的殷桀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臉微微發白。
“沒事了!”顏玥將他放下,又蹲下去,給他整理好袍子,摸着他的臉,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
她在面對這個孩子的時候,從來都會傾注所有的溫柔,眼波柔和而平靜。
龐生隔着幾個侍衛,冷眼旁觀,只在心裡頻頻冷笑。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女人的狠毒和絕情,裝什麼好人?她根本就是個蛇蠍心腸的毒婦。這些年在太子府的後院裡,她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害死了多少人?本來他還想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的,可是看着她和廖倩華那些人一次次用那樣齷齪血腥的手段交鋒,他就只覺得憎惡,都不覺得還有聽她說話的必要了。
曾經,他也願意相信她是有苦衷的,可是現在——
她就只對殷桀好?再對其他的所有人都能狠手算計?這讓他不得股開始懷疑,她會擠進殷紹的後院,只是爲了奪回本該屬於她的太子妃之位和榮華富貴,她會對殷桀好,只因爲殷桀是最好的墊腳石。
這個噁心的女人!
龐生的心
龐生的心裡,幾欲作嘔,但是爲了不叫自己暴露,他勉強自己往旁邊別開了視線。
等到殷紹姍姍來遲,這裡的一切都已經歸於平靜了。
顏玥和殷桀都受了驚嚇,還遠遠的站在這邊沒有動。
殷紹大步從宮門之下走過來。
“屬下失職,請殿下責罰!”龐生馬上走上前去,態度誠懇甚至可以說是悲壯的跪地請罪。
殷紹斜睨他一眼,也不說話,只等他的解釋。
“是屬下的判斷失誤,本以爲她是藏在轎子裡,挾持了承微娘娘和小殿下的,所以未敢輕舉妄動,只盡量多帶了些人手好伺機而動,只是沒想到對方會這樣狡猾,居然當時還在宮門之內,並且趁着人手被調派過來保護小殿下的時候殺了出來,而且外面還有人接應,所以——”龐生將事情的大致經過都說了,最後還是滿面汗顏,“是屬下的失職。”
“哦?這麼巧?”殷紹的脣角夠了一下,那似乎是一個微笑的表情,可是他沒看跪在地上的龐生,而是神情冷淡的盯着面前的顏玥。
他雖然沒說什麼,但是這個眼神還是讓顏玥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殿下——”她略顯僵硬的扯了下嘴角,囁嚅道:“我……我……”
殷紹這人,就是這樣,如果他真的要懷疑,那麼就無論她要怎麼解釋都沒有用的。
顏玥只說了幾個字,就心裡亂糟糟的垂下了眼睛。
就在這裡的氣氛冷凝的時候,馮玉河步履匆匆的自那宮門之下出來,她手裡,像是提着什麼東西的樣子。
那東西很重,有一團黑黢黢的東西耷拉下來,走近了纔看得出來那是一頭女子的長髮散亂的披下來。
而——
他那手中提着的,卻是個身子軟塌塌的女子。
那女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被他扯着腰帶提過來,卻是紋絲不動的,是她經過的地方,會有滴滴答答的血水落在冰冷的泥土地上。
顏玥一眼看到她身上已經染了血的衣裳,忽而心頭一緊又猛地一痛。
她下意識的左右觀望一眼,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臉色慘白一片。
“殿下!”馮玉河將那女子扔在地上。
她的髮絲披散,顏玥看不到她的臉,卻能看到她身上亂七八糟插很多亂箭,跟個箭靶子沒什麼兩樣。
“寶——寶琴?”她瑟瑟的低語,又愣了一下才猛地打了個寒戰,一下子撲過去,將那女子搶奪在了懷裡。
可是她身上受傷的地方太多,又人手足無措。
顏玥沒辦法,最後只能是跪在地上,讓寶琴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
她抖着手去把寶琴臉上亂髮撥開,對上那女子虛弱又髒亂的一張臉。
寶琴的嘴脣嗡動,已經奄奄一息,發不出聲音,只能是用力的握住了顏玥的一隻手。
她的手冰涼,落在顏玥的皮膚上,一下子就刺激出了顏玥的眼淚。
“殿下,寶琴她怎麼會這樣?”她猛地擡頭朝殷紹看去。
彼時殷紹的目光也正俯視而下,面無表情的盯着她們這對主僕。
他不說話,也不知道是不屑還是不想。
可是顏玥知道,寶琴會弄成這個樣子,必定和他脫不了干係。
她身邊的兩個丫頭都是跟着她一起長大的,將近二十年的主僕情分,她們都對她知根知底,卻從沒想過要背叛,也沒有用她的秘密去謀什麼榮華富貴,就跟她的親人沒什麼兩樣。
寶琴這個樣子,已然是不可能活命了。
顏玥的心裡又悲又痛,她壓抑着哭,殷桀幾次想要上前安撫,但是看到殷紹冷冷的站在眼前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允許他這麼多,就緊緊的皺着小眉頭在她身後看着。
殷紹等了有一會兒,一直沒等到顏玥主動開口說什麼,卻見她壓抑着哽咽着近乎要背過氣去的模樣,就知道現在她是沒辦法和他交流的。
“馮玉河,宮裡你留下來盯着吧,父皇醒了就記得及時回去通知本宮。”殷紹道,這才又重新把目光落在顏玥的臉上,看了她一眼,“隨本宮回去。”
顏玥雖是悲痛,但是跟在他身邊的時間久了,卻是時時警惕,隨時隨地她有強迫自己冷靜的習慣。
用力的掐了掐掌心,她勉強止了眼淚,回頭去看殷紹。
殷紹只徑自朝侍衛牽給他的馬走過去,頭也不回的又再繼續說道:“路上順便好好想想該怎麼回我的話。”
他根本就什麼也都沒問。
而且——
他這什麼意思?居然也還分明是要給足了她時間和機會去編瞎話搪塞她?
顏玥猛然意識到了什麼,也許這個男人已經將她所有一切的秘密都看穿了?這是到了要攤牌的時候了嗎?
顏玥的心裡,突然慌了那麼一下,但也只就是那麼一下而已。
因爲她很清楚的知道,就算殷紹掀出了她的老底,查明瞭她的身份,也知道她是故意幫着宋楚兮出宮的,但是——
他絕對不會想到宋楚兮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只要這個秘密不被抖出來,最起碼,這把火是不會燒到宋楚兮身上的。
這樣想着,顏玥又飛快的鎮定了下來。
寶琴仰躺在她懷裡,不知何時已經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顏玥沒急着走,而是掏出帕子,給她仔細的把臉上血
的把臉上血污擦拭乾淨,然後才面帶乞求的看向了馮玉河,“馮管家——”
橫豎也是一具屍體了,馮玉河倒是沒爲難,隨口囑咐侍衛道:“找輛車,給帶回去吧。”
他沒怎麼爲難,其實也是因爲知道殷紹的性格。
殷紹辦事很果決乾脆,更多的時候甚至說是冷血無情才更合適,可是他凡事都只求目的,區區一個丫頭而已,即使做了讓他生氣的事,他也不至於拿一具屍體來泄憤,那不是平白辱沒了身份麼?
顏玥跪了半天,已經是有些腿軟了,有侍衛上前幫忙攙扶着她上了轎。
殷桀這一次很小心,上轎之後甚至都沒用她抱,只小心翼翼的拿小手去摸她的眼角,“顏娘娘,你難過就哭吧,這會兒父王看不見的。”
顏玥的心裡一酸,眼淚就就順勢而下。
她一把將殷桀摟在了懷裡,卻更清楚到底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能哭,這還不是肆無忌憚流淚的時候。
雖然她不知道寶琴是什麼時候離開自己的,但卻很清楚那丫頭的意圖,一則是爲了替她們分散殷紹的注意力,同時更是爲了給她提供一個更有力的藉口和說辭來搪塞殷紹。
因爲最後宋楚兮雖然沒用挾持劉皇后這樣驚天動地的法子出宮,但也還是把劉皇后綁了扔在了鳳鳴宮的偏殿裡。
殷紹的心思縝密,就算宋楚兮沒坐她的轎子出宮,可是他們一前一後的出來,也勢必引起他的懷疑。宋楚兮綁了劉皇后,到時候她就可以直接承認是宋楚兮拿劉皇后和殷桀威脅了她。而寶琴走了另一條路,也是被人威脅的,所有人都是爲了劉皇后的安全考慮纔不得不妥協的。
這些話,寶琴臨死前應該都應跟殷紹澄清過了,因爲如果是後來她突兀的去和殷紹說,反而會顯得欲蓋彌彰,所以寶琴那丫頭用命做代價,找機會替她把這個謊話圓了。
這個丫頭真是太傻,她甚至都不知道,其實到了殷紹面前,這樣的說辭都根本站不住腳。
顏玥的心裡翻騰的利害,一路上就只緊緊的抱着殷桀取暖。
這個孩子,是這世上她現在唯一能一把抓住的了。
一行人回到太子府,昨夜事出匆忙,殷樑甚至都沒想起來要爲難殷紹府邸的人,只這一刻府裡安靜的有些可怕罷了。
下了轎子,顏玥就把殷桀交給了下人帶回去。
而這個時候,殷紹早一步進府,已經不見了蹤影。
該來的遲早會來,顏玥的脣角彎起一抹諷刺的冷笑,整了整衣服走進去,直接去了殷紹的書房。
很意外,殷紹沒有帶任何人,只自己背對門口站在書房裡等她。
顏玥在門口有些忐忑的頓了一下,然後一咬牙走進去,跪在了地上,主動道:“婢妾斗膽,對皇后娘娘行了大不敬之事,請殿下責罰。”
殷紹沒應聲,也沒動。
顏玥一直等了許久,直到雙腿都跪的麻木了也沒等來他的雷霆之怒,她這才一點一點擡起伏在地上的身子,試探着朝他看去。
他還是保持着背對門口的那個姿勢,負手而立,顏玥了一走神,就聽他冰冷又似平靜的聲音緩緩傳來:“知道背叛本宮的下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