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倒也沒什麼需要特別收拾的,宋楚兮回了院子裡轉了一圈,就帶着宛瑤去了大門口。
下頭人的人已經準備好了車馬,帶着的行李不多倒也簡便。
殷湛父女都還沒有出來,宋楚兮左右看了眼,嚴華就上前一步,小聲的提醒道:“方纔京城方面過來了一個人,王爺他帶着衛恆去了書房了。”
只一夜的工夫而已,京城裡到底出什麼事了,居然連這兩個時辰都等不了,消息不間斷的往這邊送?
宋楚兮的心中隱隱的有種不太妙的感覺,卻也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過了不多一會兒,是殷黎裹着厚厚的斗篷先帶着兩個丫頭出來的。
宋楚兮微微露出一個笑容,走過去,“怎麼你一個人出來?你父王呢?”
“父王說讓我們到車上等。”殷黎扶着門框有些費勁的跨過門檻來。
馬上有侍衛將車門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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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她身後的雪融步子優雅的輕輕一縱,當先鑽了進去。
“這天氣冷,小郡主先上車吧!”白琳彎身要去抱殷黎,宋楚兮卻先探手將她抱過來,放在了車轅上。
殷黎看着她,露出一笑,剛想要進去馬車裡,想起了什麼,又回頭,神秘的眨眨眼道:“姐姐你要跟我一起嗎?我有個好玩的東西給你看。”
宋楚兮摸了摸她的臉,“你先進去吧,我晚一點,等你父王出來,我有點事情要問他。”
“好!”殷黎點點頭,轉身先進了馬車裡。
因爲宋楚兮同行,兩個丫頭就不好搶着上車了,所以就也都在旁邊等着。
殷湛那裡耽擱的似是有些久,一直又過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帶了衛恆幾個匆匆出來。
“怎麼在外面站着?”擡眸看到宋楚兮,他微微一愣,快走了兩步出門。
“我聽說京城又來人了,出了什麼很嚴重的事嗎?”宋楚兮問道,隨手幫他把大氅的的帶子重新打了結。
她在外面站了有一會兒了,即使穿得多,手指也凍得微微發紅。
“是有些事,之前我們都把殷紹想的簡單了——”殷湛抓了她的手,握在掌中,“先走吧,路上——”
兩人攜手,纔剛要往臺階下面走,就聽到有人一聲慘叫。
因爲聲音太近了,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宋楚兮倉促的回頭,就見站在旁邊的兩個侍衛正往那馬車上撲去,而本是站在車門旁邊的車伕被人用暗器打穿了喉嚨,雙目圓瞪的已經橫屍當場,一個穿着侍衛服的漢子爆喝一聲,“駕!”
然後,手中馬鞭連甩。
馬兒吃痛,嘶鳴一聲,撒開四蹄就虛度迅猛的朝巷子口追去。
因爲馬車走的突然,車廂裡的殷黎似是摔了個跟頭,“哇——”的一聲痛呼。
兩個匆忙撲過去的侍衛,一個直接撲了空,另一個雙手卡在車窗上,被拖行出去一段距離。
駕車罵人察覺道,擡手就又甩出兩枚暗器來。
那侍衛不得已,撤開一隻手閃避,剛好馬車衝到拐角處,那侍衛的後背重重撞在牆角上,劇痛之下,人也跟着跌落。
變故突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快去追!”衛恆嘶聲怒吼。
殷湛冷不丁打了個寒戰,倉促放開宋楚兮的手,策馬就追了出去。
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居然會出了這種事?
宋楚兮也容不得多想,和侍衛們一起上馬就也跟着去追。
那人也不知道是對這鎮子上的環境不熟悉,還是故意的,奔出了巷子,穿過兩條街之後卻居然駕車奔入了東大街。
年關將近,一大早那街上的小販就擺起了攤子,眼見着一輛馬車慌不擇路的衝過來,也不會避諱人,行人尖叫着紛紛避讓。
那輛馬車是四匹馬拉的,腳程上絲毫不輸給宋楚兮他們。
殷湛帶了人,從後面緊追不捨。
如果只是要截下那人,他有的是辦法,可殷黎還在車上,再加上那人的身體被車廂整個擋住了,一時間殷湛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那人橫衝直撞,一路闖出了城去。
因爲殷湛追的緊,他一時也顧不上做什麼,只就沒了命似的駕車一路狂奔,先是在官道上走了一陣,轉而又從一條山路上拐了下去。
“王爺,怕是不妙!”衛恆心中正警覺。
那馬車往山坳裡跑出去不遠,就聽駕車的人“籲——”了一聲,馬車還沒停穩他就當先一躍而下。
宋楚兮剛好從官道的路口那裡拐下來,遠遠看到那人下馬時候的一個側影,只覺得似曾相識。
那人下了馬車之後,居然完全不管正在逼近的殷湛等人,拉開車門就朝車廂裡面抓去。
之前他喬裝了混在侍衛當中,自然很清楚馬車上這會兒就只有殷黎一個人,本以爲會手到擒來的,不想眼前卻有什麼迅捷的影子一閃,突然朝他面門撞來。
那人原是不懼的,但雪融看着只有那麼小小的一團,動作卻異常輕敏靈便,於半空中兩處爪子狠狠地往下一刷,不偏不倚,恰是朝那人左眼蓋去。
那人縱是存了必死之心的,卻也必免不了趨利避害的本能反應。
他下意識的閉了眼。
雪融的爪子拍下去,自他右邊額頭斜向下,瞬間拉開一道血肉翻遍的傷口,而它的動作卻不受影響,依舊保持着優雅,輕盈
依舊保持着優雅,輕盈落地。
那人受創,痛呼一聲,同時因爲短暫的視物不便,手下動作也是以緩。
誠然殷黎還沒那個本事驅策雪狼王替她傷人,方纔千鈞一髮,下丫頭見到有人要伸手抓她,很沒義氣的順手就把一直死死抓咋懷裡的雪融給扔了出去。
這會兒得了機會,她有些肥嘟嘟的身子居然也很領邊,手腳並用的就飛快的從車門一角爬了出去。
那人受了傷卻依舊謹記自己的初衷,艱難的睜開眼,抽出纏在腰間的軟劍就朝殷黎砍過去。
“暖暖!”殷湛目赤欲裂,嘶吼一聲,棄馬凌空一躍直撲了過來。
宋楚兮還離得遠,那一瞬間殷黎卻是整個人傻掉了,爬跪在那裡,嘴巴長得老大的看着頭頂的劍鋒斬下來。
宋楚兮的心跳聲,只在一瞬間就完全斂去,心口緊縮。
她腦中似是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下意識的擡手扣動了手腕上綁着的袖箭。
那機關雖小,但卻爆發力驚人。
短小啐了毒的袖箭疾射而出,那人卻居然迎難而上,絲毫就沒有撤手的打算。
他一心就只是想要殷黎的命,居然是不計後果的。
銳利如雪的劍鋒凌空劈下,映着陽光,折射出刺目的光芒來,那一瞬間,宋楚兮幾乎就要閉上眼睛了,但是那落在草叢裡的血狼卻又再度縱身而起,亮出森森狼牙,一口咬在了那人持劍的手腕上。
“啊——”那人慘嚎一聲,雖是沒想着撤手,但到底是受了影響,動作不穩。
他這動作一緩,殷湛已經來得及撲到。
他搶上前去一步,也顧不上別的,直接以血肉之軀橫臂一擋。
那人的長劍不穩的落下,自他的手背到小臂上話來了很長的一道傷口。
殷湛搶了殷黎在懷裡,一個轉身,將她護住。
殷黎卻一把抓住他鮮血奔涌的手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那人被雪融一口咬得也是不輕,惱怒的大力一甩。
雪融小小的一團,被他拋出去老遠,無助的在空中打了好幾個旋兒,最後落地的時候卻居然還是動作輕盈優雅的,一點也沒受到影響。
宋楚兮匆忙的奔下馬,朝殷湛父女兩個奔過來。
那人臉上傷口不住的往外冒血,一邊的眼睛根本就睜不開,功敗垂成,他滿心滿臉的憤恨,根本就完全不加掩飾,一面捂着手腕上的傷口,一面惡狠狠的盯着這邊宋楚兮一行人。
“父王——”殷黎用一雙小手用力的抓着殷湛的手臂,手上全是血,她在害怕,渾身都在發抖,聲嘶力竭的不安的喊叫。
殷湛手臂上的傷口本來就很深,被她沒輕沒重的抓着,血就流得更多了。
宋楚兮匆忙的去掰殷黎的手,一面低聲的勸,“暖暖你鬆手,抓到你父王的傷口的。”
頭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受傷流血,殷黎是真是嚇壞了,根本就聽不進去任何的話,就是死命的抓着殷湛的手臂不鬆手。
宋楚兮無奈,只能強行掰開她的手指將她扯到自己懷裡,用力的抱着她去拍她的後背。
那孩子哭得近乎岔氣,口中就是嘶聲的嚷着“父王——”兩個字,聽得人心肝兒都跟着縮成一團。
宋楚兮心法意亂,霍的擡頭朝對面男人看去。
那人也不是別人,而老熟人蔣成海。
蔣成海黑着一張臉,用一種仇視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這邊,咬牙確認道:“北川郡主就是當初的那個孩子嗎?”
當年他的差事辦砸了,根本就不敢告訴殷紹知道,但這幾年來卻是一直都心裡不安生,一直在暗中追查,試圖找到那個孩子的下落。
他並不是有心背叛殷紹,可當時出了那麼大的差錯,他就慌了手腳,本來也沒想瞞着殷紹,可回去就遇上殷紹被宛茜激怒,隨時都要失控爆發。
那個節骨眼上,如果事情鬧出了風聲去就已經不僅僅是殷紹的燕麥你要受損——
殷紹偷龍轉鳳,混淆皇室血統,這本身也是欺君大罪,稍有不慎,整個太子府就要毀於一旦了。
就因爲他很清楚那件事的關係重大,所以蔣成海話到嘴邊卻又改了口,對殷紹隱瞞了孩子被人搶走了事實。
但是他還懷揣着幾分僥倖,畢竟那孩子當時生下來就很弱,又趕在那樣的天氣裡,計算被人救走了,夭折的可能性也很大。
不過因爲這件事,他當初也着實是不安了好一陣子,好在帶走殷黎的人居然也沒聲張,後面事情就整個兒銷聲匿跡了。
他一直都想不明不白對方搶走那孩子的意圖,如果不是爲了介意攻擊殷紹,誰要冒着和殷紹翻臉成敵的風險來做這種事?
“我殷紹讓你來的?”宋楚兮的目光陰冷的看着他,“我都還沒去找你算賬,你倒是先主動送上門來了?”
蔣成海就是存了必死之心,要彌補掉自己的過失,但他也畢竟不只是一介莽夫,還是有準備的。
只這一會兒的功夫,山坳兩邊的山坡後來就冒出來二十多名弓箭手。
蔣成海冷笑,“你們做了對不起殿下的事,我難道還需要等到殿下吩咐再動手嗎?是我不察,纔會讓殿下被你們矇蔽了這麼多年,要知道——當初宣王帶着北川郡主回京的時候我就該懷疑了。呵呵,我真是蠢啊,居然一直都沒想過要去查!”
其
其實這件事是真的不能怪蔣成海,畢竟當時也沒人知道廖弈城和廖容紗是同一個人。而且殷湛常年住在臨陽,他帶着殷黎回京都已經是兩年以後了,並且還將殷黎的年齡虛報了半歲上來。並且那時候盡人皆知,他早就有一個喜歡的女人了,只是皇帝死活不答應的從中作梗。
因爲殷黎的身世有跡可循,蔣成海自然不能隨便懷疑,只是現在——
很顯然,他是追悔莫及了。
“王爺,四小姐,這個地方的地勢於他們有利,恐怕是有些麻煩了。”衛恆神色焦慮的往前走了一步,小聲道。
他們幾個人的馬快,所以緊追着蔣成海到這裡的現在也不過就只七八個人,更何況對方又是早有準備。
殷黎哭鬧的很厲害,只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嗓子就嚎啞了。
宋楚兮勸不住她,沒聽她哭一聲都覺得心口在跟着劇烈的收縮,鈍痛的厲害。
衛恆匆忙的自袍子上扯下一片布條給殷湛裹傷口。
因爲失血,殷湛的面色微微發白,他面無表情的四下掃了眼,涼涼道:“你以爲皇上解除了封禁東宮的口諭,殷紹便算是就此復起了嗎?他現在的處境能有多得意?內憂外患還不夠他忙的嗎?”
蔣成海的面色微微一變,似是遲疑着看了宋楚兮一眼,卻還是脖子一梗道:“宣王殿下又想說什麼?是想拿南塘宋氏的那十萬私兵說事嗎?區區一個宋氏,太子殿下豈會看在眼裡?而且今天只要你們全部死在這裡,塞上軍中就只憑一個衛霖嗎?他能成什麼氣候?”
不止是蔣成海,恐怕連皇帝和殷紹都還被矇在鼓裡,可宋楚兮和殷湛卻知道,西疆的舊址之上,齊國公已經倒戈,並且他手中的二十萬兵權也被端木岐收入了囊中。
如果只是一個宋氏,朝廷當然不必太看在眼裡,可一旦齊國公叛出的消息傳到京城,那屆時宋氏的立場就尤爲重要了。
何況——
和固守南方邊境的宋氏毗鄰,還有一個彭澤即墨氏。
說白了,北狄殷氏當權多年,這三方這種的任何一方單獨拎出來他們都不必看在眼裡,可一旦其中兩家或是三者同時起了麻煩,就是北狄朝廷也吃不消的。
宋楚兮經聞此言,頓時意識到了什麼,擰眉朝殷湛看去,“是彭澤那邊——”
但蔣成海明顯想不到這麼深遠。
他今天只就一心想要彌補當年的過失,就只想殺了殷黎甚至是宋楚兮和殷湛,替殷紹出了這口氣。
根本就容不得其他人再多言,蔣成海就目露兇光的一揮手,“給我放箭!今天不能叫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活着從這裡走出去!”
他也不在乎自己也在包圍圈中,他卻全不在乎,說着又看向了殷湛和宋楚兮等人道:“我已經有一次對不起殿下了,絕對不能讓他繼續再爲了此事蒙羞。既然捨不得讓北川郡主一個人上路,能辦你們全部都結果在這裡,我也算賺了的。”
兩邊山坡上的弓箭手纔要放箭,但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兒,兩邊的山頭上都騷動了起來。
“有什麼聲音?”有人一驚一乍。
“快看,那裡!”
“那邊的樹林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
“啊——那邊的草地上,那——那都是些什麼東西!”
……
衆人的情緒從期初的迷濛好奇,一直成了最後突如其來的恐慌。
蔣成海一頭霧水,轉圈兩邊的山頭都看了眼,高聲喝道:“你們做什麼?我叫你們射箭!”
話音未落,那山頭上的人卻開始慘叫逃竄。
“狼!狼羣!是野狼羣!”
有人尖銳的吼叫聲劃破天際,隨後就是此起彼伏的悽慘呼救聲。
許多皮毛呈現出深灰色,體格碩大的野狼從兩邊的山坡後頭突然出現,撕咬着那裡潛藏的弓箭手。
“狼羣應該是被血腥味引來的,這幾天大雪,附近都封山了,看來它們是餓壞了,否則這裡這麼多人,它們不會輕易攻擊的。”衛恆的臉色也難堪了起來,眼見着已經有野狼追着從山坡上滾落下來的侍衛屍體下到山坳裡,趕緊閃身護在了殷湛幾人前面,“此地不宜久留,王爺您先帶四小姐和小郡主先走。”
殷黎被狼羣驚到,已經止了哭聲,抽抽搭搭的摟緊了宋楚兮的脖子,這時候突然回頭,焦急的看向站在稍遠地方的雪融,“雪融!”
雪融自從被蔣成海扔出去之後就再沒有動,一直站在幾乎能將它身形沒過一半的草地裡。
因爲身形不起眼,所以其他人幾乎已經將它忘記了。
片刻的工夫,山坡上一共有四五匹野狼快速的衝了下來。
蔣成海的身上有傷,又剛好站在那山坡底下,野狼羣撕扯着滾落下來的侍衛,將人咬斷了氣就扭頭朝蔣成海衝來。
蔣成海雖然也算身經百戰,卻還從來沒有和野狼羣搏鬥過。
他猛地打了個寒戰,臉上神情也變得恐慌,揮劍將撲向他的野狼劈成兩半。
那野狼甚至都沒來得及嘶鳴,只短促的嗚咽了一聲。
大片的鮮血潑灑出來,引起了狼羣的注意,瞬間就有七八頭狼盯上了這邊。
狼生性就兇殘,現在不僅餓急眼了,又是在眼見着同伴被人砍殺的情況下,每一頭的眼睛裡都閃動着駭人的幽綠光芒盯着這邊……
蔣成海終於忍不住的慌了,手裡握緊寶劍往後退了退。
但是被兇惡的狼羣這麼虎視眈眈的盯着,再看到侍衛們瞬間就被撕扯的血肉模糊糊的屍體,他縱然不怕死也怕了這場面,最後心一橫,扭頭就朝出口這邊跑過來。
雪融本來是被他阻隔在和宋楚兮他們的另一邊的,這個時候,那雪白的小狼突然竄起,動作很快的超越蔣成海,攔在了他的去路上。
它的身體弓起來,渾身的毛髮炸開,儼然又是一個炸開了的仙人球,死死的盯着蔣成海。
蔣成海詫異之餘,腳下步子只略一停頓,後面追擊的野狼就已經從後面將他撲倒在地,喉嚨裡嗚咽着咬住他撕扯。
“滾開!”蔣成海暴怒的大吼,憤恨的擡手一甩就將咬住它手臂的一頭小狼砸了出去。
可是還不待他爬起來,踩在他身上的另一頭成狼卻猛然一口往他喉間咬去。
蔣成海的反應還算機敏,趕忙往旁邊偏了下腦袋,就被一口咬在了脖子和肩膀之間。
那成狼十分兇悍,脖子一甩,生生將他的皮肉扯下來一塊。
“呀!”小丫頭殷黎這會兒已經完全忘了哭了,驚叫一聲,用一雙胖胖的小手遮住了眼睛。
看似兇險的局面,整個兒轉變也不過就只在一瞬間,後面陸續又有十餘頭野狼從山坡上下來。
蔣成海掙扎着想逃,卻根本連逃脫的空隙也沒有。
好幾頭野狼圍攏上來,在他痛苦的慘叫聲中,將他的的身體撕扯的支離破碎。
這羣狼都被激起了殺意和血性,本是不可能半途而廢的,但是很奇怪,除了攻擊蔣成海的那幾頭狼之外,後面陸續從山坡上下來的二十餘匹卻都停在了那個慘烈現場後面兩步開外的距離,似是被什麼人給它們劃出了楚河漢界的臨界點,它們的腳下踟躕着,喉嚨裡不斷的發出明顯透着不安氣息的低吟,聚在一起,沒有任何一隻敢於輕舉妄動的。
蔣成海的屍體很快被分食掉,只剩下一些破破爛爛的衣物和染了血的森森白骨。
宋楚兮他們還在和突然出現的狼羣對峙。
狼羣看上去極安分,但卻又似乎個個都在躁動不安的由喉嚨裡斷斷續續的發出嗚咽聲。
雪融身上的毛髮已經重新溫順下來,但如果有人能看到它的眼睛,那麼一定不難發現,這血狼王的一雙眼睛裡卻是赤紅一片的血色,陽光下,更是透着森森寒意的。
相傳,這雙血瞳便是血狼王的特質,成年的血狼王,當它被激怒的時候,眼睛就會變成赤紅色,這也是它最嗜血殘暴的時候。
血狼王,是這個種族裡天生的王者和貴族,它用他們種族之內特殊的方式與狼羣交流,這是源自於血液源頭的威壓和震懾,是這個種族之內的任何生命都無法逃避的。
不過也許是因爲這血狼王的體型有些嬌小的緣故,那羣狼雖然認出了它來,卻還有些躁動不安的遲疑。
靜默的對峙中,有風颳過山谷,帶起濃烈刺鼻的血腥味。
爲了不刺激這些兇殘的野物,宋楚兮一行自然不會輕舉妄動,但是飢腸轆轆的狼羣卻很容易被這血腥味撩撥起食慾來。
一直居於首位的頭狼終於不堪忍受,仰天嘶鳴一聲,突然以驚人的爆發力,直朝着雪融衝了過來。
那血狼王卻很鎮定,直到它撲到跟前,千鈞一髮之際,忽而一躍而起。
那頭狼撲了個空,費了些力氣剎住身形,轉身之後就突然暴起,健壯的身子凌空而起,於那體型嬌小的血狼王相比,它簡直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樣從高處迅猛的砸下。
這樣的優勢,太過明顯,狼羣裡有野狼似是受到了感召和激勵,發出興奮的低鳴。
血狼王眼中血色暴漲,身形一緩,這一次卻是縱身而起,不避不讓的和半空中的頭狼對上了。
那頭狼的頭型至少有它的五六倍大小,這一下無異於以卵擊石。
衛恆等人都看的緊張不已,守信冒汗。
兩狼於半空中轟然相撞,局面卻完全的出乎意料。
血狼王躍起的遲了些,自上而下,剛好撞在那頭狼的腹部,卻聽那半空中頭領一聲悲鳴,那麼巨大的身子居然就被那麼小小的一個白團子撞了出去,砰的摔在地上。
血狼王卻未受影響,輕盈落地的同時,已經迅猛的衝了過去,一躍踩在那還不及翻身的頭狼身上,毫不遲疑的一口狠狠咬住了對方的喉嚨。
只那麼一下,利牙齒咬斷血管,那體型巨大的頭狼甚至都沒能嗚咽出聲,只是身子奮力的掙扎了沒兩下就不再動彈了。
衛恆等人看的臉色都青了。
那血狼王卻已經動作優雅的自頭狼身上躍下,款步踱回它之前站立的地方。
從山坳入口處吹來寒風冽冽,它身上染了血的雪白毛髮滴滴答答的在往下滴血。
前面的狼羣卻被徹底震懾住,不知道是誰帶了個頭,突然就一頭接着一頭的仰天鳴叫起來,聲音此起彼伏,聽着分外瘮人。
殷黎是這時候才覺得好奇,試探着把手指頭分開一個縫隙往外偷看,頓時就覺得新奇無比。
她眨巴着眼睛,有些興奮的看着前面老老實實聚在一起的狼羣,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就扭頭對宋楚兮道:“雪融不也是狼麼?別人都叫,它爲什麼不叫?”
宋楚兮
宋楚兮愣了愣,略一回想,這才發現雪融跟在她身邊的這幾年她好像是真沒聽它嚎叫過。
難不成——每次都是躲出去才嚎的?
狼羣兀自撒了一會兒歡,然後就有條不紊的原路返回,上了兩側的山坡上,安靜的啃食之前的戰利品。
衛恆等人都自生死邊緣走了一圈,這會兒看到這個場面便哭笑不得了起來。
“沒什麼事了,走吧!”殷湛緩緩的吐出一口氣,走過去。
殷黎那小丫頭有些重,他是不忍心讓宋楚兮抱着,就要探手去接。
宋楚兮擰眉看一眼他還在流血的手背,“先走吧,得趕緊給你處理下傷口。”
衛恆還唯恐那些狼羣會有動作,帶人過去牽馬拉車的時候都小心的戒備。
宋楚兮給嚴華使了個眼色,嚴華會意,忍着噁心走過去,脫下自己的外袍把蔣成海的軟劍以及他留下來的那些東西都打包掛在了馬背上。
雪融似乎並沒有想要跟着狼羣一起離開,自覺的跟着宋楚兮一行人上了車。
一行人沒再回鎮子上,直接取道回京。
殷湛手臂上的傷口雖然沒傷到經脈,但是傷口太長,血不容易止住,宋楚兮要了衛恆他們幾乎所有人身上的金瘡藥,費了好大的力氣纔給他止了血。
旁邊殷黎一直眼淚汪汪的看着,她不敢哭也不敢鬧,咬着嘴脣半天,小模樣倒是頭一次瞧着楚楚可憐。
“先將就一下,等回去以後再找大夫看吧。”宋楚兮終於鬆了口氣,打溼了帕子,就着一點一點把他傷口周圍散落的藥粉和血跡擦拭乾淨。
殷黎抱着雪融縮在角落裡半天,被它染了一身的狼血猶不自覺,這時候才扔了雪融爬過來,有些畏畏縮縮的伸出一隻有些肥嘟嘟小手子在殷湛被包紮了的傷口上面摸了摸,“父王,還疼嗎?”
“一點小傷,沒事。”殷湛笑笑,用另一隻手蹭掉她臉上已經幹了的淚痕,“別害怕!”
殷黎揚起臉來看他,看着他異常蒼白的臉色,鼻子發酸卻又不想哭,就使勁的吸了吸。
宋楚兮爲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就把手裡帕子遞給她,“你給雪融也擦一擦吧,回去了趕緊找人給它洗洗。”
殷黎看看她,又看看殷湛,不知道在想什麼,但最終還是很乖的端着臉盆把雪融一起拽到角落裡,沾了水給它擦拭。
宋楚兮又給殷湛仔細的檢查了一遍傷處,確定血是真的止住了,這纔給他拉下了袖子,又拿過放在旁邊的大氅給他披上,“你還好嗎?流了不少血,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沒事!”殷湛搖了搖頭,抓住她的指握了握,遞給她一個心安的眼神。
宋楚兮也不勉強她,轉身又去裡面的櫃子裡翻了一條薄被出來給他蓋在了膝頭。
“真的沒事,留了點兒血而已。”殷湛無奈,趕緊岔開了話題道:“對了,早上那會兒京城的探子過來,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是和銀沙有關嗎?”宋楚兮面不改色的又給他拉了拉被角,開口的語氣卻極嘲諷,“昨天他又玩了什麼把戲?那又是給誰設局呢?”
好端端的沒什麼事,他身上穿着護身軟甲?而且那麼巧,皇帝會在那個時間過去?
“成武帝封禁東宮的口諭已經收回了,也就說殷紹已經復起。”殷湛道,語氣裡倒是不見多少的遺憾和挫敗。
“我早就料到他不會坐以待斃的,只是沒想到他的動作這麼快。”宋楚兮冷笑,“怎麼他是引了皇帝過去,然後栽贓殷述,用了一出苦肉計嗎?”
皇帝現在已經偏向於改立殷述爲太子了,這種情況下,如果讓他覺得殷述野心勃勃並且不擇手段的話,皇帝就算不喜殷紹,但是爲了他自己的利益着想,也極有可能暫緩對殷紹的處置,留下他來繼續牽制殷述的。
“也不知是這樣。”殷湛道,忽而正色擡眸看向了她,“之前有一件事,我們都想錯了。”
“之前?什麼事?”宋楚兮一時茫然。
“就是懷王倒臺之後。”殷湛道,頓了一下,眼底神色也說不上是欽佩還是嘲諷,“當時我們都以爲既然知道了梅氏的去處,殷紹爲了斬草除根,一定會派人秘密前往彭澤,想辦法讓即墨勳殺了梅氏,永絕後患的。”
宋楚兮不由的屏住呼吸,“那段時間我一直叫人暗中盯着他的動作,他的確是派了人秘密前往彭澤的,難道他只是虛晃一招,並沒有真的——”
梅妃終究是個心腹大患,殷紹也不應該放任不管的。
“他的確是派了人出京,那人也的確是彭澤。”殷湛打斷她的話,進一步解釋道:“可是我們所想的不同,他去見的人,不是即墨勳,而是梅氏。”
“梅氏?”宋楚兮先是一愣,但飛快的略一思忖就馬上明白過來,不可思議的笑了出來。
“他不太可能真的就那麼讓殷樑死,梅氏那女人心機頗深,她既然能在即墨勳的後宅之中存活下來,並且持續得寵,就可以見出她的堅韌和手段開。殷紹的手裡既然捏着殷樑,利用梅氏的話,反而會比直接和和即墨勳交涉更方便。”殷湛道,面上表情也越發的嚴肅了起來,他的目光有些幽深的盯着偶爾會透進來一點陽光的窗戶,“昨天晚上,成武帝之所以會趕着去了太子府,就是因爲突然收到彭澤遞送進京的國書。”
宋楚兮
宋楚兮隱隱的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只眉頭深鎖的盯着殷湛,等他繼續。
“今年年關的朝賀,即墨勳會到場。”殷湛道。
與其說即墨勳會到場,現在大概還不如說梅氏要回來興風作浪了。
“殷紹和殷樑兩兄弟雖然之前水火不容,可即墨勳此行如果真是梅氏慫恿的,那麼可見她對殷樑的情分非比尋常,這樣一來,她就等於是落入殷紹的陣營裡了。”宋楚兮分析道。
“殷紹打的就是這個算盤。”殷湛也是一樣的想法,“彭澤太子再次到訪,這會是件好事還是壞事,成武帝的心裡也沒底,再加上端木岐暫時下落不明,他也要提防,如果這個節骨眼上改立儲君,無異於自毀朝綱,惹得臣民心中不安也還算了,如果彭澤再讓彭澤人趁虛而入,後面的麻煩也就大了。”
爲了做出他國中安穩的假象,皇帝就沒辦法在這個時候打壓殷紹了。
“就算這一次是形勢所迫,皇帝不得已要網開一面,但他們父子之間嫌隙已深,早就不可能是一條心的了,就算殷紹能夠復起,但皇帝也必定於安中打壓限制他的勢力,他能走的了多遠來兩說呢。”想了想,宋楚兮就不屑說道:“既然即墨勳要來,那咱們就先靜觀其變,看看再說吧。”
殷湛聽了這話,面上神色也不見放鬆,只有些憂慮的看着宋楚兮的臉。
宋楚兮不解,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端木岐那邊暫時沒有動靜,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端木家的事情,勢必要儘快做一個了結了,照我推測,成武帝他應該打的是你的主意——”因爲實在不想在她面前提端木岐,殷湛的語調便有些不順暢。
宋楚兮笑了笑,倒也不見任何的情緒變化,她端起桌上的水杯晃了晃,道:“端木項的死不就已經是個開始了嗎?我賴不掉了。前兩天嚴華就已經得了本家傳來的消息,大鄆城裡兩家人已經對上了。”
而且,那一場內訌似乎還鬧的相當嚴重。
太子府。
皇帝連夜到訪,再加上殷紹安排的那一出行刺戲碼,一番折騰,他又招待皇帝去書房說了許久的話,等到彼此都虛情假意的鋪好臺階,送走皇帝的時候都已經日上三竿。
宋楚兮的事情殷紹還沒抽出時間來追究,但他心裡已經認定了殷湛,就不可能不去懷疑殷黎的身世。
當年那件事的直接執行者是蔣成海,因爲相信他,所以殷紹也就從來沒往殷湛那方面想,可是現在看來,這件事裡面應該是有他不知道的一些偏差的。
誠然殷紹並不覺得蔣成海會背叛他,可不管出於何種原因,他都相當惱怒,想要傳見蔣成海,下頭的人卻說他不在,闔府上下找遍了也沒見到人。
“再去給本宮找,無論如何都馬上把他給本宮找回來!”殷紹狠狠的將一個茶碗摔在地上。
“是!”侍衛倉惶跪地應諾,纔剛出去不多一會兒,殷紹纔剛壓下脾氣,擡頭,卻見門房的守衛臉色極度不好的提了個很大的黑布包袱從院外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