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之中,岳氏潛入軍營,喬裝成親兵,又趁着方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對面半山腰上的宋楚兮等人吸引的空當,殺了貼身保護赫連纓的親衛,挾持了他!
這個變故突然,又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對面的山坡上,除了宋楚兮面上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之外,其他人——
包括程妡在內,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赫連纓受制於人,心火前所未有的旺盛。
他是怎麼都沒想到,他讓人暗中追殺岳氏這麼久都沒找到人,她卻居然會在這個時候潛入軍營,還在千鈞一髮之際劫持了他。
“你大膽!還不放了殿下!”那位副將火速從後方奔回來,拔刀在手,卻不敢輕舉妄動。
岳氏的面上滿是戾氣,目光緩慢而陰冷的自衆人身上掃過一圈,警告的意味非常明顯,“都別輕舉妄動,我自然也不會要他的命!”
“你敢以下犯上?”軍中士兵雖然都不認識岳氏,可赫連煜的親衛卻是認得的。
岳氏誰都沒有理會,只就揚聲衝對面山坡上的程妡命令道:“不想讓他有事的話,就把宋家的丫頭給我帶過來換他!”
岳氏之前一直都尊西疆赫連氏爲主的,這是唱的哪一齣?
程妡的臉色青白交替,還不待她有所動作,何旭和何鵬等人已經拔刀,帶人將退路封死。
殷述脣角勾起一點戲謔的弧度,悠然自在的彈了彈袖口上的褶皺,負手望天,“你們這是唱得哪一齣啊?裡應外合也不是這麼個裡應外合法。拿你們家殿下從朕的手裡換人?意思就是要送端王殿下來我朝做客嗎?”
程妡就算不明狀況,也是七竅生煙。
她現在身陷囹圄,她是不怕死,但是要死也不是這麼個稀裡糊塗的死法。
她瞪了殷述一眼,咬着牙壓制脾氣,衝對面道:“老妖婦你還不快放開殿下,這裡是戰場——”
話音未落,岳氏已經不耐煩的打斷,“是戰場還是宮廷的,都和我沒有關係,我只要宋家的那個丫頭,把她給我帶過來!”
赫連煜不會玩這種窩裡反的別叫把戲,而且大戰當前,正是緊要關頭,岳氏就這麼部分情況的出來攪局,可見她也不是鬧着玩的。
這也就是說,她是真的爲着宋楚兮來的?
她要宋楚兮?可是她要宋楚兮做什麼?難道——
是赫連纓?
衆人百思不解,無數道探尋的目光都在宋楚兮身上來回的逡巡。
“你要我?”宋楚兮笑了,語氣雲淡風輕,“爲什麼?”
岳氏卻不理她,只就神色陰鬱的遠遠衝着程妡喊,“把她給我帶過來,否則——我就殺了你的殿下!”
赫連煜被制,三軍都六神無主,下面山谷里正在交戰的雙方都自覺的住了手,各自退後防備。
“我的殿下?難道他就不是你的殿下了嗎?”程妡怒道,一時間就有點亂了方寸。
“以前是!以後卻未必了!”岳氏道,緊跟着就又加重了語氣,很不耐煩的催促,“馬上把那個丫頭給我帶過來。”
“你先放了殿下!”程妡道,心裡簡直要氣瘋了,“你敢傷殿下的一根汗毛,以爲後面還有活路嗎?”
她拿住了宋楚兮,本來這一戰已經穩操勝券了,岳氏這女人居然出來攪局,居然還臨陣倒戈的劫持了赫連煜,亂了大軍的心。
“無所謂啊!”岳氏道,她從遠處收回目光,嘲諷的看了眼身前臉色青白交替的赫連煜,“如果今天我不能得償所願,這條命不要也罷!”
言罷,眼睛裡就迸射出強烈的殺意,又衝程妡吼道:“馬上把姓宋的那個丫頭給我帶過來,我只要她!”
“你——”程妡是真弄不明白她到底意欲何爲,但是最近兩年岳氏和赫連纓兄弟之間起了嫌隙的事她知道,岳氏又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她還真不敢拿赫連煜冒險,雖然揣了一肚子的火氣,到底也只能一咬牙,拽了宋楚兮就要走。
宋楚兮的脖子就在她的劍鋒之下,殷述猶豫着,並不是太敢出手。
不想他這邊遲疑,程妡拽了宋楚兮一下,卻居然沒能拉扯動——
宋楚兮沒跟她走,甚至因爲這一下掙扎的有些劇烈,那劍鋒立刻蹭破了皮,在她頸邊劃開一道血口子。
“阿楚!”殷述一慌,低呼一聲,下意識的要出手,程妡的反應卻很迅速,當即威脅道:“都別動,逼急了我當場殺了她!”
殷述不敢冒險,黑着臉,緩緩捏緊了拳頭。
程妡焦躁不已的低頭去看宋楚兮。
宋楚兮盈盈一笑,“你要救你的殿下,那是你的事,我沒必要一定要配合你就去救他。”
“你——”程妡一怒,纔要發作,宋楚兮已經搶先打斷她的話,“別試圖跟我撂狠話,逼急了,我在這裡抹了脖子,你的殿下也一定要死!”
“你威脅我?我就不信你捨得魚死網破!”程妡倒是不信宋楚兮會自己送死,當即又想強行拉她。
宋楚兮雖然不會和赫連煜同歸於盡,但她卻心知肚明,程妡冒不起險,便就居然真就不怕死一樣的和她拉扯着不肯就範。
程妡無計可施,悲憤不已的瞪着她。
對面的岳氏已然不耐煩,“還磨蹭什麼?我要那個丫頭!”
“你要我?要我做什麼?話先說明白了咱們纔有的商量!”宋楚兮含笑看過去,揚聲道:“難不成是你家少主和我們的小皇帝一樣好客,所以派你來請我也過去西疆遊玩幾日?”
眼下就是兩軍對壘,血肉橫飛的戰場古道,頸邊就橫着一把隨時都會要命的長劍,她居然談笑風生,還有心情開玩笑。
岳氏雖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隻聽她這聲音語氣,突然聯想到嶽青陽的死,新仇舊恨齊齊涌上心頭,頓時惱羞成怒的嘶吼道:“跟他沒關係,是我要你!你別廢話,馬上給我過來!”
“哦!”宋楚兮淡淡的應了聲,眼中笑意更甚,隨後就更是氣定神閒道:“既然不是你家少主的面子,我也就不需要給了。隨便你怎麼樣吧,我——不——過——去!”
最後幾個字,她氣死人不償命的一字一頓。
岳氏人在對面,鞭長莫及。
她和宋楚兮打過交道,知道這個丫頭的脾氣半分不由人,於是也不和她直接對話,而是繼續威脅程妡,“把人帶過來,我沒時間和你磨蹭。”
“你這瘋婆子!”程妡進退不得,無計可施,當即惱羞成怒的也是大喊大叫起來,“今天但凡是你敢動殿下一根汗毛,你覺得少主會放過你嗎?我不管你所圖爲何,總之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了後果!”
岳氏冷哼了一聲。
不能說她完全不在乎赫連纓的報復,只是走投無路的時候,與其放棄等死,倒不如殊死一搏,總歸不能毫無作爲的認命。
岳氏到底也做什麼,在場的人裡頭就只有赫連煜最清楚,也正因爲他清楚,所以就更知道這女人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決心。
“先放了我!只要攻克泗水關,他們一個也跑不掉,那個丫頭,我會抓來送給你!”深吸一口氣,赫連煜無力的開口。
這不是個商量的語氣,因爲他太清楚岳氏這女人的偏激和固執了,知道其實說了也沒用。
“你和赫連纓兄弟同心,他要真的捨得把那丫頭交出來,今天還需要我這樣大費周章的來陣前劫人嗎?”果然,岳氏是不肯上當的。
赫連煜不想和這瘋女人講道理,但是這種情況下,總不能把自己就當成是個死人,一點努力也不做吧?
於是他耐着性子再開口,“我是和他兄弟情深,所以跟見不得他爲禍水所誤,這個宋楚兮,我也是受夠她了,既然這次機會得當,你想要,我就把她給你好了,只要到時候你別跟我哥說是我做的,你這也算是爲我除害了不是?”
岳氏低頭低頭看他一眼,語氣卻有些鬆動,諷刺道:“你就不怕沒了這丫頭,少主他想不開?”
“他氣我也是一時的,我哥是什麼人?你也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難道你還指望他會爲了死這麼個丫頭就殉情自殺嗎?”赫連煜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先放手,打完這場仗,這丫頭我讓你帶走!”
赫連纓的確不是那種爲了男女私情就要死要活的人。
橫豎赫連煜在乎的人,也就只有他哥而已,既然傷不到赫連纓,他倒也未必就非得保住宋楚兮的。
赫連煜試着拈起兩指,去挪她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
岳氏是有些相信他的話的,但是現在她離目標也就只有一步,更不想去賭赫連煜的狠心。
“別亂動!”岳氏仍是將那劍鋒往他頸邊一壓,然後衝着對面的山腰催促,“程妡,那小賤人自私自利,不會捨得死的,把她給我帶過來。”
程妡被這夾板氣壓的肝兒疼,怒喝道:“要人你自己怎麼不過來帶?”
她真是覺得眼前這就跟一場荒唐的鬧劇一樣。
她倒是不介意把宋楚兮帶過去換人,至於這場仗到底還要不要打,到底是輸是贏,她都顧不上了,可是——
殷述不會讓她的帶走宋楚兮的。
左右無計可施之下,程妡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不可思議的低頭看向了宋楚兮,“這一切——都是你提前算計好的?”
宋楚兮面不改色,反問道:“何以見得?我和岳氏不熟,彼此間也沒有過任何的接觸,我可左右不了她要做的任何事,更支使不動她。”
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程妡卻已然認定今天這裡的情況都在她掌握之中,眉頭越皺越緊的問道:“她爲什麼要你?”
“我怎麼知道?”宋楚兮道,認真的思索了一陣,然後也是擰眉,“我和她之間——有些舊仇的,難道——是爲這個?”
關於嶽青陽的身世,橫豎端木家已經整個覆滅,他人都已經不在了,所以這件事就只是岳氏和赫連纓兄弟之間的秘密,不過——
程妡是赫連煜的心腹,這件事她是有所耳聞的。
所以說,岳氏要宋楚兮,是爲了替嶽青陽報仇出氣?她沒辦法去找找赫連纓,所以就把這筆賬記在了宋楚兮的頭上?
殷述一直不動聲色的的聽着兩人之間的對話,他雖不知道嶽青陽的身世,但他清楚——
以岳氏的身手,她要刺殺宋楚兮,當日在天京就有機會,可是她沒下手?她要活口?這件事,怎麼看都透着詭異和貓膩!
“你還磨蹭什麼?”看着這邊久久沒有動作,岳氏等不及的再催。
程妡騎虎難下,只得是看向了殷述道:“陛下,南塘宋氏,是你北狄的叛臣,說起來,也算是你們朝廷的敵人,你應該沒必要爲了保她,而一定要和我們殿下魚死網破吧?”
殷述面目冰冷盯着她看了兩眼,隨後卻是漠然的一擡手,下令道:“把她們來都綁起來,給朕帶回去,誰敢反抗,就把兩個都給我殺了!”
言罷,他便擡腳要下山。
對面的岳氏瞧見這裡的情況似是有些不對,就跟是急了,再次催促程妡道:“沒聽見我的話嗎?把那個丫頭給我帶過來!”
程妡不敢輕舉妄動,記得滿頭大汗。
眼見着殷述就要離開,宋楚兮卻突然開口叫住了他,道:“程大小姐是西疆端王的心腹,恐怕她是寧肯死戰,陛下您也綁不走她的,咱們打個商量,畢竟我和她不是一路的,不想給她陪葬,也不想去殉西疆赫連氏的國。”
說是綁她二人下去,殷述不過隨口一說,總歸他不能真的叫人殺了宋楚兮。
只是——
程妡若死,八成不會叫她全身而退的。
反正怎麼樣都是冒險,殷述煩躁的眉心一跳,頓住了步子。
程妡防備的盯着宋楚兮,“你還想耍什麼花樣?”
宋楚兮但笑不語,似乎還有猶豫,又過了一會兒方纔鬆了口道:“要我過去給你換你家殿下,也不是不可以,咱們做個交換吧?”
程妡直覺的就知道這肯定沒好事,眉頭因瞬間就皺得死緊。
宋楚兮於是就衝對面的赫連煜道:“端王殿下,咱們兩個無冤無仇,如果一起死在這裡,那就實在太冤枉了,我看岳氏她似乎也不是太想要我的命,既然不用死的話,那咱們就各退一步,做個交換吧!”
赫連煜幾乎馬上就想明白了她要說什麼,甚至都想通了她爲什麼要千里迢迢帶着程妡尾隨殷述來此的原因——
她一早就知道岳氏會尾隨?並且更會爲了活捉她而兵行險招?
畢竟要直接從何旭等人的護衛之下帶走一個活口不容易,但岳氏知道程妡和她同行,並且程妡也一定會出現在戰場上,想辦法劫持她來威脅殷述,以便於幫助西疆的軍隊衝破泗水關的封鎖,這種情況下,以人換人,纔是最穩妥的辦法!
宋楚兮是故意的,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內?可是——
她知道岳氏想要她?她怎麼可能會知道?
赫連煜突然就有些慌亂了起來,腦中思緒混亂想的都變成了私事。
“當年齊國公在西疆的駐地上領兵,手握重兵,怎麼也算軍方一霸了,端王殿下要借他的手,在北狄軍中安插個把人手,實在不在話下,畢竟這麼多年了,朝廷對各方武將也不時的就有調動,更別提下面名不見經傳的小卒子們了。本來要從兵部逐一覈查從當初西疆駐軍裡調往其他軍中的兵將,都是可以順藤摸瓜的,可齊國公早就重歸了舊主門下,經他之手運作送進北狄軍中的人,實在太多。”宋楚兮面上表情一肅,衝着山谷外揚聲道:“什麼寧肯錯殺三千的狠話,我不想說,怎麼都要爲我們先登基的小皇帝積點德的,所以,現在圖個方便?”
宋楚兮說着,一頓,才又回頭看了眼身後程妡,“程大小姐你人在這裡,勞煩你,就把令尊當年派出來的奸細的名字都列張單子出來吧!”
這次在途中會有人出手行刺殷述,就算能揪出來混在隨性軍隊裡的刺客,可是——
誠如宋楚兮所言,齊國公府掌握兵權幾十年,他重新爲赫連氏所用的時日不短,如果是隻是查他軍中調往別處的將領還好,但是要從小兵都一一查起——
那就真是大海撈針,牽扯巨大了。
雖然朝中高等武將不可能有什麼差池,但恐怕各方軍中都不乾淨,就算混進去的只是小卒子,這也非同小可。
思及此處,殷述等人簡直冷汗直冒。
她真正的目的,果然就在於此!赫連煜的臉色鐵青,程妡更是滿心的緊迫感,握着長劍的手心裡都是冷汗。
宋楚兮就緩和了語氣,對殷述道:“雖然咱們立場不同,但你也不需要對我趕盡殺絕吧?我答應同你合作,一會兒乖乖去對面,替程大小姐換她家殿下的平安,如果她把軍中暗探的名單都寫給你,這也該足以換你不對我下殺手了吧?”
殷述的面目清冷,並無任何的感情外露,但是這一刻,心中卻是百感交集——
他知道,宋楚兮會兵行險招的走這一步,對他,其實是個攻心之計,但是無可否認,就算明知她蓄謀已久,他也只能就範,因爲軍中的暗探必須全部揪出來。
程妡咬着牙不吭聲。
岳氏卻是不管他們的戰事和大局的,當即催促,“那你就趕快寫給她!”
赫連煜沒有那麼高的氣節,他知道岳氏對他們兄弟都不會手軟,所以就算心裡再如何的氣悶,這會兒也只是咬牙沉默了。
這便就是個默許的意思。
殷述一招手,何旭飛奔下山,又過了有一會兒就打了個包袱,將筆墨帶了上來,把肩上扛着的一張小几直接往地上一扔。
程妡被人按下,塞了狼毫在手,只能硬着頭皮開始列出名單。
這一串名單,她足足寫了三頁。
殷述一直面色凝重的看着,見她擱了筆,就示意何鵬,“帶回營地謄寫出來,傳兵部,讓他們或許找出這些人的去處,全部拿下拷問。”
他不信程妡的這份名單就一定完整,但是西疆的探子,就算他們彼此間沒什麼聯繫,也總有信使需要在必要的時候給他們傳達指令,那些人的嘴巴可緊不過程妡,只要拷問,就總能順藤摸瓜,都帶出來的。
程妡的臉色不好,咬着牙一語不發。
有侍衛上前,直接將她困了。
殷述道:“先把她看管起來,回頭這份名單如有謬誤,還要她當面對質。”
程妡也知道,宋楚兮提了這個要求之後,殷述就不可能放她離開了,所以也不廢話的認命了,只道:“你要扣留我,這沒關係,現在名單我已經列出來給你了,還請陛下守諾,讓宋四小姐過去換我家殿下平安。”
殷述玩味着抿抿脣,卻沒有馬上鬆口,只道:“如果把赫連煜也一併請過來住幾天,這份名單,你是不是就會給朕補充的更詳盡一點了?”
“你——”程妡的臉色慘變。
“赫連煜你是不太可能留下的。”宋楚兮突然低低的嘆了口氣。
她這話,是對殷述說的。
殷述一愣。
這是她今天出現之後私底下第一句和他說的話,這一刻聽在耳朵裡,突然有點百感交集。
宋楚兮神色認真的看着他,無奈的苦笑一聲,“赫連纓和赫連煜兄弟感情深厚,赫連煜不出大事,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的話——你還真以爲他就是稀罕塞上那一隅之地,所以才一直死守着分身乏術嗎?”
這雖然不是什麼好話,殷述也不愛聽,登時就酸溜溜的頂回去,“你還真是瞭解他!”
宋楚兮笑了笑,不置可否。
到底也是彼此形影不離打了多年的交道,經過無數次的驚心試探,她要是再猜不透那男人在想什麼,那就實在太過愚蠢了。
她不說話。
可是岳氏那女人就是個瘋子,明知道她還在爲了嶽青陽的死而對宋楚兮壞了恨意,殷述是怎麼都不能放心把人交出去的。
“可我還是覺得她有點不對勁,不惜劫持赫連煜,這是背主的罪名,只爲了換你?”殷述狐疑道:“她找你做什麼?”
看着,並不像是要報仇那麼簡單的。
這時候,何鵬突然打了個寒戰,上前一步道:“陛下,屬下認出來了,對面那個女人,就是前些天在城裡尾隨四小姐去程府附近的黑衣人。”
當時她明明有能力當街下殺手,可是她沒動手?
所以——
她真正的目的,並不是想取宋楚兮性命這麼簡單?當時她沒動手,是因爲在何旭等人的護衛之下,她憑一己之力,沒把握一定能活捉了宋楚兮?
她要的是活的?
所以這才兵行險招,來陣前搶人?
宋楚兮玩味着想了想,語氣也就跟着放輕鬆了,“她好像的確是沒準備要我的命的?那我跟她走一趟,應該也不會有什麼損失了?”
殷述的面色並不見輕鬆,明顯還是不放心。
“做人,總要言而有信的。”宋楚兮道,微微一笑。
她看了殷述一眼,人家就徑自轉身沿着那條有些陡峭的山間小路下去。
殷述站在原地,並未阻攔,腳底像是生了根。
“陛下,真的就這麼讓四小姐過去嗎?”何旭急道。
誰知道岳氏那瘋女人到底要做什麼?
可是如果不讓宋楚兮過去,岳氏一怒之下殺了赫連煜,屆時西疆的整個軍中就會失控,仇恨之下,後果不堪設想,而現在,援兵未到,他們力所不及,受不住這座泗水關。
國門不能被破!
殷述的面容冷峻,袖子底下的拳頭用力的攥着——
以前他做皇子的時候,可以無所顧忌的任性胡鬧,可如今,他爲一國之君,是北狄一國所有百姓頭上的那片天,這是責任,是擔子,所以此時此刻,他雖高高在上,卻只能是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喜歡的、想要保護的那個女子一步一步走向水深火熱的未知的險途。
泗水關不能放棄!他的國,不能破!
宋楚兮從容不迫的自那山上下來,殷述不下令,所有人就只能自覺的讓路。
她一路踩着遍地的屍體和鮮血,穿過山谷,進了敵營包圍之中。
岳氏一直挾制着赫連煜,同時戒備的盯着她。
宋楚兮目不斜視,徑自走到赫連煜的馬前停下,衝岳氏冷然的勾脣一笑,“需要綁我嗎?”
岳氏看着她的目光裡,是好不掩飾的殺意。
她盯了宋楚兮半晌,卻在暗中剋制住情緒,然後冷着臉給士兵使了個眼色,“找根長繩來,讓她上馬,綁住她雙手即可。”
“放了殿下!”那副將卻不妥協。
岳氏嘲諷的冷然一揚眉,動了動壓在赫連煜頸邊的利刃,“這裡沒有你們跟我講條件的餘地。”
“你——”那副將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卻無處發作,大眼瞪小眼的和她對峙片刻,最終只能妥協,命人牽馬,又取了繩索過來。
他們將宋楚兮的雙手綁了,又將她扔上馬,然後把拴着她的繩索尾端和繮繩一起遞給岳氏,“都照你的要求做了,現在可以放開殿下了吧?”
岳氏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卻不說話了。
赫連煜挫敗的閉眼長出一口氣,擺擺手道:“她不放心,怕你們追殺她,讓路,誰都不準跟着,本王做人質,親自送他們走!”
“殿下!”那副將和一衆親衛都慌了,忙不迭勸阻,“這女人是個瘋子——”
“知道她瘋了那就讓開!”赫連煜不耐煩的打斷,“總好過她在這裡就殺了本王給你們看吧?”
言罷,他又正色吩咐那副將道:“有我哥在呢,她還不到魚死網破的時候,這場仗先不打了,帶人退回後方營地駐紮,等本王回來再說吧!”
本來是有希望一舉拿下泗水關的,現在卻功敗垂成?
不氣是不可能的,只是不該發生也已經發生了,說什麼都沒用。
赫連煜受制,那副將無計可施,終是妥協,咬牙下令,“讓路,讓他們走!”
岳氏仍是和赫連煜共乘,挾持他爲人質,然後將宋楚兮騎的馬拴在馬鞍上,一路戒備着突圍而出。
赫連煜有言在先,西疆這邊的士兵不敢跟,對面殷述那邊礙着宋楚兮被挾持,又有西疆人擋在中間,更不好輕舉妄動,她就這麼挾持了兩個人質,堂而皇之的打馬離開了。
因爲要嚴密防範路上會有埋伏,岳氏一路警惕,走得並不是太快,但是兩方軍營的人是真的都不敢輕舉妄動,這就放任她暢通無阻的離開了。
一路上走得十分順利。
岳氏沒選偏僻小路躲藏,而是專門走的寬敞的官道,後面如果有追兵,一目瞭然。
路很平順,打馬走了兩個多時辰,早就把後面的追兵甩得無影無蹤了。
彼時已經是日暮時分。
八月的天氣,策馬走了一路,人困馬乏,三個人都是一身的臭汗。
宋楚兮和赫連煜倒是都有淪爲階下囚的自覺性,一路上不掙扎,也不試圖逃跑,更是廢話都沒一句。
這會兒見着天色漸晚,宋楚兮纔開了口,“我能不能問,你這麼甘冒奇險,甚至不惜連你的主子都一併劫了也要帶我出來,到底是意欲何爲?”
赫連煜一路上都在琢磨這事兒,故而就很是心不在焉,此時思緒被打斷,他便扭頭去看宋楚兮。
她很鎮定,半點也不見擔憂和惶恐,但臉上那種困惑的表情卻還是顯而易見的。
赫連煜的心裡,突然就起了個疑團,玩味着咧嘴笑道:“你真不知道?”
這個人,玩世不恭成了習慣,雖然早些時候的都是僞裝,但真要不正經起來的時候,這行爲舉止拿捏起來還是得心應手的。
“怎麼?”宋楚兮挑眉,更是挑釁的遞給他一個眼神,“你知道原因?總不能是你們主僕兩個演的苦肉計,要拿我做人質去威脅阿湛吧?”
說着,就面色憂慮的皺了眉頭。
赫連煜仔細觀察她的表情,確定她這不是裝的,心裡就更加不解,“你真的提前不知道她要抓你?那你千里迢迢帶着程妡往泗水關來是爲了什麼?”
“啊?”宋楚兮一愣,倒是十分意外的樣子,隨後就有些尷尬的也是乾笑了兩聲,“好像是有點誤會。她對你那麼死心塌地的,甚至爲了給你做內應,不惜孤身入天京,你又敢對她這樣一個女人委以重任,我還以爲她是你的人了,想着帶她來碰碰運氣。”
赫連煜當然不信,可是再怎麼仔細觀察她的神色也找不出破綻,心裡就始終有一塊大石頭懸空,落不到實處。
岳氏聽着他兩人鬥嘴,一直的不置一詞,這時候,卻突然拔刀割斷系在馬鞍上的兩條繩索,將繩子往手臂上一繞,道:“你可以走了!回去轉告少主,不是我要背叛,但他不能出爾反爾!”
一句話,威脅的語氣十足。
她似是對赫連纓還有顧慮,居然真沒準備爲難赫連煜,言罷,手往馬鞍上一撐,纔要飛身換到宋楚兮的馬上,卻憑空的心頭一凜,動作驟然頓住。
赫連煜離她近,幾乎能瞬間後感覺到她渾身泛起的寒氣和殺意,下意識的舉目四望,卻見前面的道路的拐角處,一側臨山,半山腰的石壁上一株老松樹斜出,不很粗壯的枝椏上,黑衣黑袍,翩翩然有一道影子颯然立在山間燥熱過往的微風裡。
他身上袍子很寬,大熱的天,帽檐卻壓得很低,看不到臉。
不僅如此,那人全身上下都裹得嚴實,手上也用黑布纏住,居然那一身,從上到下,沒有一點的皮膚外露。
那山壁很高,擋住了夕陽的餘暉。
他一個大活人,足尖落在不粗的松樹枝上,居然也是穩穩的,懸浮不動,手中一把長劍,劍鞘也用黑布裹住了,看不到劍上的圖騰。
這樣荒郊野外的地方,這樣神秘又冰冷的一個人?怎麼看都是來者不善的。
“什麼人呢這是?”赫連煜狐疑的低估了一聲。
岳氏是個高手,卻已然感受到了對方身上滲透出來的殺氣,她用力的握緊手中劍柄,那一瞬間,對面那人的身形卻如是一支離弦的利箭,忽的就朝這邊疾射而出。
岳氏對赫連煜其實不太上心,下意識的反應就是縱身朝宋楚兮的馬背上撲去。
那人的身形奇快,人在半空中,劍已出鞘,不偏不倚,衝着宋楚兮迎面刺來。
這人是來殺宋楚兮的?
岳氏大駭,也來不及再往宋楚兮的馬背上落,而是足尖趁機一點她那馬鞍,借力飛起,揮劍迎上那人。
那人長劍所指的方向不變,見她迎上來,卻無閃避之意,同時左手於暗中稍一運作,眼見着兩道影子要於半空中撞上,她掌風擊出。
不過一掌罷了,何況還是在她要分心出劍的情況下,岳氏沒太當回事,只是輕巧的略一側身避過,卻不想他那一掌居然大有玄機,掌風過處,居然帶起一股灼熱的氣流,岳氏已然嗅到自己鬢邊髮絲焦糊的味道,同時面上更是被這熱氣灼燒,讓她本能驚懼的再不敢去同這人硬拼,倉促間就只躲着他,狼狽落地。
那人的長劍卻未停下攻勢,仍是以驚人的速度直取宋楚兮。
“小心啊!”赫連煜驚慌失措的大叫一聲。
宋楚兮在這人的奇快的身手之下是全無還手之力的,千鈞一髮之際,她卻居然等死一樣的不閃不避,只飛快的將被綁縛住手腕的雙手擡起,擋在了面前。
岳氏落地之後就倉促的回頭,已然臉色慘變。
但是下一刻,卻見那人手腕一翻,卻只是精準無比的挑斷了宋楚兮手上繩索。
他不是來殺人的,而是來救人的?
岳氏大怒,轉身暴起,凌空一劍刺過去。
那人對她的身手似乎也有所忌憚,並不自負,落座於宋楚兮身後。
宋楚兮當機立斷的往前一趴,抓住馬的鬃毛,那人橫劍擋住了岳氏鋒利無比的快劍。
岳氏始料未及對方居然能及時封住她的殺招,心中略一怔愣,動作就遲緩了一瞬。
那人卻又同時閃電出手,左手又是翻出一掌。
“烈火金鋼掌?”灼人的熱氣往她胸口罩下來,岳氏不能送死,再度被逼退,閃身避讓。
那人也不戀戰,當機立斷的將繮繩往掌心裡一挽就策馬奔離,錯過岳氏身邊時,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岳氏卻鮮明的感覺到那人似是目光別有深意的深深看了她一眼。
這條官道並不難走,那人帶了宋楚兮,策馬飛奔。
岳氏搶了赫連纓的馬,進追而去,拐過前面山壁之下的路口,山壁的陰影打壓下來,卻驚覺這天色已經全黑。
她咬緊牙關,追着前面的馬蹄聲一陣飛馳,夜色中,兩匹馬,跑的驚天動地。
岳氏一直追了大半夜才勉強攔住了前面的馬,上前一看,卻赫然發現馬背上空蕩蕩的,早就沒人了。
彼時,落在她身後遙遠地方的一出山坳裡,宋楚兮已經默然同那人相對而立,站了許久。
“走吧!”那人見她久久不動,不得已,只能吐出一口氣,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西疆的士兵會出來搜尋赫連煜的下落,我們徒步從這條山路走出去就有城鎮買馬了。”
宋楚兮任她握了自己的手腕,卻還是站着沒動,只是於夜色中看着眼前神色的這一抹神色的影子道:“阿姐,你終於肯露面與我相見了嗎?”
------題外話------
昨晚一晚沒睡覺,今天一天沒吃飯,於是這章寫的時候,就真感覺勞資一整個腦殼裡都是仙霧繚繞,整個人都是虛的,估計這劇情也實誠不到哪兒去,湊合看吧—_—
然後ps:大姐要正面露臉了,一出場就是一擊必殺,帥帥噠!後面應該還有兩章的內容,然後就可以請假寫結局了,勝利在望,寶貝們兒終於可以出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