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就拉着肖志傑,也就這小子是有幾個零花錢的,跑到校外體育老師家開的小賣部,叫他出錢也出力,商量買點什麼東西好。
小賣部是間蓋着石棉瓦的平房,背靠着學校的院牆。現在的這種地方對馮一平而言,就相當於後來的路易威登、阿瑪尼專賣店,現階段,要用錢買的東西,對他都是奢侈品,沒事,他等閒一年都不會進一次的。
中間是玻璃櫃,後面靠牆是一排木頭訂的貨架,擺的東西除了文具,就是菸酒等日用品,一些零食,還有些小玩具。實在話,商品種類不多,其它不說,零食裡好些的,就是有包裝的餅乾,其它的多是用塑料袋裝的瓜子、麻花、怪味豆等。
但是,店裡瀰漫的味道,馮一平多年後還是會想起。首先聞到的,是菸草的味道,當然不是什麼好煙,講究的老煙槍會覺得衝,覺得嗆,但這是在村裡父輩們身上聞慣的味道,他覺得很親切。再之後,就是酒味、糖味、餅乾的奶香味、怪味豆的辣味等混合而成的味道,總之很有生活氣息,很誘人,所以很讓他懷念。
馮一平忍不住眯上眼深吸了幾口氣,好在櫃檯後面的老闆娘在低頭記賬,肖志傑進來就直奔零食那,都沒留意他。
肖志傑拿了一包一塊錢的蠶豆,塊把錢的東西,是像肖志傑這樣,有零花錢的同學來小賣店當然的選擇,至於其它幾塊錢一樣的東西,他們也是要掂量許久才狠下心來買。他當場撕開,倒一把在馮一平手裡,辣中帶點甜的蠶豆,是馮一平重生以來,吃到的除了飯菜以外的第一種零食,感覺格外不同。
選東西的時候,肖志傑一眼就看上了掛在牆上的水槍,馮一平卻不滿意。是的,小孩子都喜歡水槍,但家長絕對討厭這東西,弄得孩子自己滿身水,家裡也到處噴的*的,外面不小心把水噴到旁人身上,還要道歉。特別是後來,到超市買小孩子喝的牛奶,上面都附有水槍,多的時候,家裡大大小小七八把,讓他和張彥很是頭痛。當然了,這些,目前還是小朋友的肖志傑還不能體會。
一番爭論,最後,馮一平做主做主,肖志傑出兩塊五,買了一盒彩筆。當然,彩筆這玩意兒,家長也是討厭的,第一次給兒子買了彩筆以後,家裡牆上、椅子上、桌子上、沙發上、書上、衣服上……,到處都被他塗的五顏六色,不說費了多大功夫才把那些清潔好,就單說清潔那些東西花的錢,都可以買上幾十盒彩筆了。
不過,店裡也沒有其它選擇,彩筆好歹能讓小孩子動動手,照着畫冊描些圖案,比水槍要好。
肖志傑有些官迷,回教室的路上說,“跟朱老師搞好關係,就是和王老師搞好關係,那下學期你也換個班長噹噹?”
馮一平有些啞然失笑,這就是我們幾千年傳統文化薰陶的結果啊。當然,工作後,如果能有個一官半職當然不錯!可是,目前來說,當初中的班幹部有什麼好處呢?額外花時間,考試又不會加分,有時淪爲老師的爪牙,還會得罪同學。
不過這也就可以解釋,爲什麼中專一年級的時候,肖志傑被任命爲班長,並且進了校學生會,看來他肯定讓父母找班主任好好公關了一把。
二人呆在操場上,把那袋蠶豆吃完,纔回到教室。這個時候,肖志傑的同桌,副校長的女兒張秋玲也吃完飯回來,肖志忙傑屁顛屁顛回到座位上。
馮一平看了看過道那邊的黃靜萍,又想笑,原來一直說喜歡黃靜萍的,現在看來,卻對張秋玲不一般。這,就是少年的愛情吧!
馮一平最後想了想,還是把那瓶沒動鹹菜也帶着,放在書包裡。
班主任夫婦倆是雙職工,因此分到了相鄰的兩間,中間的牆被掏出一個門。當作客廳和餐廳的這間擠得滿滿當當的,放着餐桌、電視櫃,一個竹子的小書架。一張辦公桌上放着一臺兩個喇叭的錄音機和課本、筆記本,還有幾卷試卷。
裝修什麼的也當然沒有,不過客廳這間牆上貼上了白紙,上面寫了一首詞,馮一平看了下,是蘇軾的《赤壁賦》,剩下的地方,畫了幾棵竹子,不管是書法還是竹子,應該都是朱老師的手筆。老實說,馮一平都看不出好壞,至少說不出好在哪裡,只能說可以,字不難看,畫也不難看。當然了,這些裝飾,應該和這個房間是有些不搭的,不過怎麼也算是他們的一種生活態度和品味吧。
馮一平到時,他們已經吃完了飯,班主任王老師在餐桌旁給三歲多的女兒燕子梳小辮子,朱老師坐在旁邊看着。馮一平打了招呼,王玉敏淡淡的應了一聲,繼續忙着和女兒較勁。
朱老師看着他拿出來的彩筆,開玩笑說,“喲,真懂事,還帶禮物了?”
馮一平笑着說,“第一次來,又是中秋,給燕子的見面禮。還有這罐鹹菜,您可以調調味,我媽醃鹹菜的手藝不錯的。”
王玉敏放下梳子,一邊把這兩樣東西朝馮一平的書包裡塞,一邊說老公,“你跟馮一平說什麼了?”
馮一平當然不讓,王玉敏說,“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學畫畫和音樂,按理,你的正課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學這些?哪怕你本來成績還可以,底子不錯,接下來也是有壓力的。但既然你想學,那我也不攔着你,你自己心裡要有數,要保證六門正課要學好,時間要安排好。自己家的鹹菜也就罷了,你哪裡有錢買彩筆的,快拿去退了!”
朱老師先是在旁邊叫屈,“副課怎麼了?就不值得學?我們從小就被教育要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對不對一平?”
馮一平能怎麼說呢,只能說“啊!”
看王玉敏叫馮一平去把彩筆退了,他抱着燕子說,“還是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汪他那老婆的脾性,付了現錢的東西她能給你退?”
王玉敏想想也是,體育老師的老婆是出了名的只進不出的,叫馮一平去退,那也是爲難他了。
朱老師接着說,“你既然帶來了,那我就收下,其實您這樣做,我還是很欣慰,這說明你家家教好,你很懂事。做事先做人,不管你成績多好,將來讀到碩士還是博士,或者出國留學,一定要記得這個道理,作爲一個人,學習成績只是一部分。我說的對不對,王玉敏?”
王玉敏說,“對,你們現在慢慢長大了,也要學怎麼做人,不過,來老師家就不要講究這些,記住了嗎?將來考上了好大學,找到了好工作,那個時候你再帶着禮物來看老師,老師很歡迎!”
只能說朱老師活的很明白,王玉敏不愧是班主任,馮一平低頭諾諾稱是,然後趁機就把彩筆遞給燕子,“燕子,這是叔叔給你的彩筆,我們一起來畫畫好不好?”
聽他這麼說,朱老師就笑,王玉敏就叫了一聲,“馮一平!什麼叔叔?”
好吧,看來充不了大輩了,馮一平對燕子改口說,“這是哥哥給你帶的,我們來畫畫好不好?”
不過這麼一鬧,剛纔有點嚴肅的氣氛又活躍起來。
燕子嘴裡含着手指,看向王玉敏——好吧,這印證了這家裡誰做主。王玉敏點點頭,她才伸手接過去,也不說謝謝,一溜煙的跑到辦公桌那找紙。還知道在紙上畫,不錯!
王玉敏在那邊教育女兒,“你還忘了對哥哥說什麼?”
燕子轉過頭,奶聲奶氣的說,“謝謝哥哥!”
就坐在餐桌旁,朱老師問馮一平,“你爲什麼要學畫畫和音樂?”
馮一平想了一下,說,“暑假的時候去外婆家,小學三年級的表弟畫的畫,我覺得很幼稚,但是,我畫出來的,居然和他差不多,當時就覺得很慚愧,很不好意思。”
朱老師和王老師都笑起來,朱老師說,“王玉敏,你不要笑,你畫的和燕子畫的其實也差不多。”
王玉敏一想,還真是。
“就這個理由?”他接着問。
“還有,我個人覺得,畫畫,能培養我們的觀察能力,注意那些美的、細節的地方。就比如現在,我寫作文寫景色的時候,看到那景色,覺得很美,真美,但叫我寫,卻不知從何寫起,寫出來的總覺得很生硬,那學了畫畫以後,至少對這方面還是有幫助的。”
恩,這話王玉敏喜歡聽。
朱老師不由得再打量起馮一平來,土掉渣的馬桶蓋髮型,黃黃瘦瘦的,面有菜色,海魂衫還說的過去,藍色的確良的褲子,穿着一雙布鞋,看來是家裡沒錢買涼鞋。一個典型農村家的孩子,在這個年紀,待人接物還有說話,都有些章法,實在是不錯。
“那音樂呢?”
馮一平想了想說,“發給我的課本,其它的我至少都看懂,唯獨音樂課本,五線譜我看都看不懂,我是個好強的性子,所以也想把它學明白。”
這個理由當然有些牽強,不過自己的學生在學習上不認輸,這種態度還是值得表揚,他們就沒有深究。
“那你想學到什麼程度?”
這個馮一平早就想好了,“音樂呢,我要能看懂五線譜,有五線譜自己能唱,然後聽到一首新歌,能大概的寫出它的譜子。”
朱老師又捲起褲管,手在膝蓋上一拍一拍的,“識譜倒是不難,聽到歌再譜出來,卻也不容易。還有呢,這樣說畫畫你的要求就更高了?”
馮一平說,“也沒有,就像您在課堂上做的一樣,能快速描繪出一個人的輪廓,傳神的畫出他的衣着,另外,我畫一輛桑塔納,別人不會看成標誌。”
“噗哧”,那兩公婆又不厚道的笑了,馮一平也陪着憨憨的笑。
朱老師說,“快速,還傳神,好吧,你這要求,也不能說是不高。”
王玉敏說,“標誌,桑塔納,沒看出來啊,連車你也懂啊。”
馮一平忙說,“沒有,是舅舅在省城回來跟我說的,我也只知道這兩個車名。”
“你的要求我知道了,”朱老師說,“這樣的話,有時間,我就叫你過來,我想一年多時間,應該能滿足你的要求。”他看了眼王玉敏,“如果一年多還學不好,那也沒辦法,到三年級的時候,你王老師是無論如何不會讓你再花時間學這些東西的。”
王老師不說話,好像沒聽到,不過他們都明白,這就是默認的意思。
馮一平連忙說,“那接下來就辛苦朱老師了!”
“不辛苦!記得下次來不要拿東西,不過呢,家裡的紅薯幹、柿子、板栗帶些來,老師還是收的哈!”
王玉敏那邊連忙補充,“馮一平,你朱老師開玩笑的,你不要當真的。只要你保證正課的成績,老師歡迎你和朱老師學這些東西,什麼都不用帶,你朱老師巴不得有人真心跟他學這些的,記住了啊。”
到最後,馮一平以爲要先教他畫靜物呢,朱老師不客氣的對他說,“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走都沒學會,叫想跑?先畫線!”
好吧,先畫線,這也是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事,半個多小時過去,馮一平還沒摸着門道,那邊王玉敏走進臥室,拿出來兩個油紙包的月餅,“好了,要上自習了,明天再說,這兩個月餅你帶着。”說着就塞進他的書包裡。
馮一平也不推辭,站起來說謝謝老師,然後跟燕子打招呼,“燕子,哥哥去上課了!”
這次燕子沒要人教就說,“哥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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