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同桌劉文君,他雖然不姓卓,當下也是個長喉結的少年,馮一平覺得他還是有些女性的色彩,比如,他就特別愛八卦,而且以此爲樂,以此爲榮。
他充分發揮自己極具親和力、易讓人產生好感的強項,到處蒐集各路消息,有些包打聽的架勢。
這些愛八卦的人,當然也最愛說八卦,比如現在,馮一平一邊把筆記本和水壺往書包裡裝——有了初中的教訓,他現在可不敢把筆記本放在教室,一邊聽他嘮叨,“你知道嗎,我們原本不用交這麼高的學費,前幾年在老校區的時候,學費很低,而且每學期多少還有些補貼的。”
這樣的時候,還是要自覺的捧一下哏,“爲什麼?”
“都怪前面的那個好大喜功的校長,挺好的老校區不用,花大錢興建現在的這個新校區,然後,她得到了上面的賞識,提上去當了副市長,給我們學校留下了一屁股的債,據說有好幾千萬!”
前校長馮一平清楚,校報裡都有的,是一位極有魄力的女同志,沒想到她魄力這麼大,在這個年代,就敢欠幾千萬的外債來建新學校,嘖嘖,厲害!
就是不知道被她這一手,坑死了多少家建築業相關的公司。
“所以啊,學校爲了還債,只有想辦法創收。”劉文君說。
“所以我們的學雜費才這麼高,”馮一平接了一句。
“還不止呢!你知道爲什麼我們這一屆招了這麼多班?”
“爲了多收學費?”
“學費算什麼,主要是招自費生,550分以上的,都可以掏錢進來,差兩分以內的。都掏一萬,其它的,差一分150。你算算這是多少?”
我的個乖乖,這還真是了不得!要是差二三十分。那就得一次交上三四萬,再湊一點,都能在市裡買套房子。
什麼是一本萬利的生意,這就是。
“這還不算,聽說學校還打算在其它的地方和別的學校合辦一些班,不過是打着我們學校的幌子,這樣可以收高學費,又一個創收的手段。”
呵呵。所以說,教育事業,還真不愧是我們國家最早市場化的一個,賺錢的手段,正是花樣翻新。
“所以,現在市裡的都說,這是毀了一所名校,成就了一位副市長。”劉文君總結道。
馮一平還真不知道這裡牽扯到這麼多,難怪全市中考第一的那個要想辦法到省裡去讀。
評判一個名校的主要標準,除了要看他出過多少省狀元。拿個幾座奧林匹克大賽的獎盃之外,最主要的是看高考的時候,有多少學生被大學錄取。特別是被一流的大學錄取,所以,說白了,名校的根基是優質的學生。
現在爲了創收,招了這麼多自費生,自然會拉低整體水平,比如你有兩百個畢業生,其中有五十個上了國內排名前十的大學,還有一百個上了其它的211高校。你當然算得上是名校。
可是,還是這樣的成績。你要是有五百個畢業生呢,也就是個比一般學校稍好點而已。但是,你比一般學校的費用也高很多啊。
兩個人說着轉身往外走,冷不防一杯水迎面就潑過來。
拿着餐具去食堂的劉文君是主要的攻擊對象,一頭一臉的水,馮一平則是遭了池魚之殃,臉上濺到了一點。
始作俑者還是後排的那個女生,這時還好整以暇的把杯子蓋擰緊,放進包裡,施施然的往外走。
周圍幸災樂禍的人不少,卻沒有一個出面攔住她的。
突遭水潑的劉文君有些發矇,過了會才反應過來,抹了把臉上的水,對着那個女同學叫道,“鄭佳怡,你有病是吧!”
好吧,馮一平這一次才記住那個同學的名字,也有些惱火,這女的神經了是吧!
劉文君追了過去,但是總是發神經的鄭佳怡同學走的卻是不慢,他追到樓梯口,眼見就追不上,小跑倒是能追上,可那不是往政教處槍口上撞嗎?
他只得恨恨的回來找紙巾擦水,“我去找李老師。”
馮一平拉住他的手,“既然去找李老師,那還擦什麼?你先去,如果李老師要證人,我幫你作證。”
“說的對,這就是鐵證。”
鄭佳怡這次總算是低着頭,急步走到校門口,那輛奧迪已經停在那等他,司機看着她走出校門,去幫着打開車門,“張叔,不用,我自己開!”
“呵呵,我都習慣了。”
奧迪一路平穩的行駛着,最後駛進一處有武警守衛的院子,在中間一棟三層的小樓前停下來。
鄭佳怡推門進屋,一個圍着圍裙,帶着眼睛,一臉書卷氣的中年男人從廚房探出頭來,“呵呵,女兒回來啦,先去洗手,飯馬上好。”
鄭佳怡也不去幫忙,也不去洗手,丟下書包,走到後院,坐在躺椅上,依舊氣鼓鼓的。
過不多時,前面又響起剎車聲,隨着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鄭佳怡老爸又問一聲,“回來啦!”
“恩,佳怡呢?”
“在後院呢。”
“佳怡,過來幫我捶捶背,開一下午的會,腰痠背痛的。”
鄭佳怡有些不情願的走進去,沙發上坐着箇中年女人,短髮,面容堅毅,右邊嘴角下方有顆痣,穿着湖藍色西裝領的短袖襯衫,此時正用雙手揉着太陽穴。
鄭佳怡走過去,不輕不重的在她背上捶了起來,“你個死丫頭,輕一點!怎麼,受什麼委屈啦?”
“沒有。”在媽媽面前,鄭佳怡算是柔和了一點。
想了想,又說道,“媽,學校裡有人說……,”
“說什麼?”她媽漫不經心的問。
“哦,沒什麼,聽說可能會組織秋遊。”
“恩,還是學校好啊!”她媽媽感嘆了一句。
“好啦,開飯咯!”鄭博贍端着一盤油燜大蝦走出來。
鄭佳怡去幫着擺碗筷,她爸爸給她盛好飯,夾上幾個大蝦給她,“今天在學校怎麼樣?”
“挺好的。”
“你呢?”鄭博贍轉向妻子。
“不順利!”
“還是修橋的事?”
“恩,孫市長修橋的資金差一大截,叫各部門湊錢,又哪裡有餘錢?他最後下死命令,要所有在編的、從財政領工資的人員,每月扣發工資的10%,也不知道這會是什麼後果。”
“這幾年的集資可不少,其它的還好說,你負責的教育這一塊,下面有的鄉鎮學校,工資都不能按時發,還要這樣一扣,那還了得!”鄭博贍給妻子舀了碗湯。
“只能走走看吧!”
晚自習的時候,馮一平還是卡着點走進教室,發現鄭佳怡沒事人一樣的在座位上看書,劉文君也在,不過不像是看書,像是在發呆。
他碰了他一下,朝後排努了努嘴,小聲問他,“李老師怎麼說?要我作證嗎?”
劉文君卻一句話也不說,只一臉哀怨的看着他。
馮一平非常不解,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