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雙見他顫抖的手指捏着一張皺巴巴的紅色一塊錢票子在半空。
"不用!"陳雙說着要走,卻被那老頭兒拉住了胳膊:"拿着,拿着昂!"
陳雙見老爺子的牙都掉的差不多,乾癟的嘴脣全都是褶子,那渾濁的眸子期待的看着陳雙,好像在說,俺不是要飯的。
陳雙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曾經說的那句話:再窮不摸人家一根針,再苦,不佔人半分錢的便宜。
陳雙猶豫的接過那一塊錢苦笑着說:"爺爺,這一塊錢能買十幾碗稀飯呢!"
老頭兒的耳朵好像有點不好使,把自己的腦袋湊近了才聽清陳雙說什麼,見陳雙接了錢,他乾癟的嘴笑的合不攏:
"誒,那……就十碗稀飯!"
"我再給你盛一碗,還有個饅頭呢,熱乎乎的,一毛錢一個!"
說着,陳雙見老爺子點頭,趕緊又盛了一碗,這一碗是最後一碗,拿了個饅頭,掰開抹了點兒肉末醬,這都是她從老家帶的,還盛了一碗臭豆腐,滴了香油在裡面。
年紀大了,老爺子沒幾顆牙了,這麼吃省的嚼了。
把兩個碗一雙筷子,一個饅頭擱在老爺子面前的時候,誰知道這老頭兒又要掏錢。
看的陳雙不得不說,心酸的很,算了,碰到初一就幫初一,碰到十五就先幫幫十五吧。
"不要,這都是我媽自己做的,不要錢!"
"那,豆腐得花錢……拿着!"老頭兒果真又從手帕裡拽出來一張五毛的,想想看看桌上的兩個碗,似乎覺得五毛錢不夠,又翻找了一陣子,抽出了那張最大面值五塊錢的票子遞給陳雙。
可好巧不巧的是,狗蛋娘這個時候回來了,陳雙只是做了個回頭的動作下意識去看誰來了,手裡突然多了樣東西,還被老爺子握着她的手,做了個攥起來的動作。
"謝謝丫頭啊!"
陳雙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老爺子直接連手帕都塞進了陳雙的手心裡。
狗蛋娘白了一眼回屋拿了什麼東西又出門去了。
這時候陳雙才尷尬的看着手心裡攥着的手帕,裡面裹着些零錢,陳雙又看了看狗蛋娘離開的方向,眉心頓時捲起了一絲悲哀。
"爺爺,那這錢,我幫你收着,你想吃啥就跟我說,我給你做,或者,給你買!"
老頭兒點點頭,轉身坐在草堆上開始繼續吃飯。
陳雙看着他的模樣心裡空蕩蕩的,如果她的爺爺還在,也就是凱凱的爺爺,陳雙一定會覺得,他這個年紀了一定還喜歡笑呵呵的都孩子玩。
畢竟,在老人的心中,不管你的兒子多大歲數,他始終是個孩子,正因爲有老人,你才能一直如孩子一樣到了五六十還有"撒嬌"的本錢。
因爲老人是不會跟自己的後代計較那麼多的。
攥着帕子回到房間,陳雙攤開看了看,一張張的攤開,總共是九塊五毛零兩分錢。
這種黃色的小票子陳雙感覺已經好久沒見了,還有這種,紫色的五毛的。
陳雙一張張的收拾好,重新包在手帕裡,放進了抽屜。
現在鳳城那邊已經處理妥當,就等着五月初正式營業了,可是,陳雙想起了麻桑花,她怎麼不給自己打電話?
難道,嫌自己給的工錢不高?
這一點,應該沒可能吧,陳雙自認自己給的已經很高了。
再等等吧。
晚上,梧桐村大隊部村長家門口,鬧開了,兩三百口子人圍着村長家的大門不讓出也不讓進,去茅廁都有人跟着。
這把村長大人給急的是都想報警了。
畢竟,這兩三百口子人一人一句話,唾沫星子都能把他全家給淹了。
"白眼狼!"
"畜生,平時看你老實巴交的,真到爲百姓幹實事的時候,你就成了王八犢子!"
"我告訴你老張,今兒要想讓鄉親們簽字兒,你就得把話說明白嘍!"
"俺實在是沒有那個權力呀!"老張上個廁所也有人跟着,再加上吵吵嚷嚷的那氣勢,老張硬是憋了滿肚子的尿,沒尿出來:
"有本事,你們去上訪去!"
"上訪?那要你幹啥?"一人說了一句,直接把老張堵在茅廁裡頭,也不讓出來了。
老張急的是都快哭了,轉頭面對糞坑,回頭面對大衆,想要尿都尿不出來。
"那行,俺明兒去問問去!"
實在沒轍,老張只能使用緩兵之計,好歹把肚子裡的這泡尿給放出來再說吧。
"你說的話俺們咋信?"
"簽字畫押!"
"對!"
一人帶頭起鬨,幾百口子人跟着符合。
老張也不知道這事兒還能簽字畫押?他召集民衆是來給他簽字的,現在倒好……
不管咋樣,他還是覺得尿尿是當務之急!當時就擺擺手答應了。
等人都從茅廁離開了,老張這才三長兩短的尿了出來,那感覺,真是舒服的想要呻吟。
隨後,老張看着那張擬定的協議,他差點吐血了。
這哪裡是協議,壓根寫着按照現在住房分補貼和房子,要是打不成這個協議,就找他算賬。
這玩意兒要是簽了,老張估摸着都得準備個掛鉤掛在褲腰帶上,留着掛自己的腦袋。
"這可不行!"老張當時就苦着臉擺手,引起幾百口子人再一次熱血沸騰起來:"你們這是想逼死我呀!"
"俺不管,你得籤,不籤都不行!"
這個時候,陳雙已經給拆遷大隊打了電話,人剛抵達梧桐村,裡頭還多了個人,律師。
村東頭正在鬧騰,村西頭兒就已經開始動工了,先拿兩家已經搬出去的住戶開刀。
那推土機一過來,房屋坍塌,轟隆一陣悶響。
村東頭老張村長家,人羣外頭,突然跑了一位小夥子火急火燎的指着身後村西頭的方向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東頭兒動工啦……房子都給推塌了!"
此話一出,原本逼迫老張簽字的村民個個都往那個方向看去,可是,又能看得見啥呢?
有人帶頭,如同滔滔江水從村東頭一直涌到了村西頭,從遠處看去,人流像是奔騰在各處衚衕裡的海浪。
此刻,陳雙正站在拆遷隊裡,眼看着推土機把那些土房給推倒,隨後,如履平地壓過廢墟進攻第二家。
這個時候,那幾百號人衝了過來,攔在推土機面前,司機茫然的伸出頭看了看身後拆遷隊的領導。
"這幫人,真是貪得無厭。"拆遷隊的帶頭人不由得搖頭說道,目光看向陳雙。
陳雙淺淺一笑爬上了廢墟,直接站在了推土機前頭的剝挖片上:
"你知道你們在做什麼嗎?在犯法,要拉去蹲勞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