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裡傳來呼呼的車聲,因爲江男這面,給車窗落下了些。
她正一手把着方向盤趕路中,一手拿着手機:“什麼事,說。”
電話那面遲疑了下,緊接着才傳來劉澈的笑聲:
“你說許嘯坤,他要是知道你去他那地界兒了,能不能安排你去他公司,順便哭窮機器不好賣啊。”
江男也咧了咧嘴角:
“別聽他那個,他不是還要再補五十臺?
那是對他們省批發,多少人口呢,百八十臺算個屁,就看他前三腳能不能踢出去。
他啊,就是想壓價格,我告訴你,也別告訴他我去了,要不然舅還得陪他喝酒。
行了,沒別的事我掛了,這麼幾個小時,我手機兩塊電池都要頂不住了,就你們一個一個打的。”
劉澈握着手機,貓腰坐在沙發上。
他沒說。
一是江男在車上,估計再過倆小時就能到瀋陽了,跑那麼遠,能解決什麼問題。
二是怎麼說,告訴你爸那屋,男男女女一幫人,這話說出來,好像他挺那什麼,心思複雜似的,帶着歧義。
更何況有時候,看到的都未必是真的。
三是,江男,你媽也喝的挺多,正在另一個包房,告訴江男,本人很擔心一會兒要是湊巧碰面,不會出什麼事吧。
依江男的性格,只要乾脆利落一句反問:“你覺得能出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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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讓他怎麼回答,多嘴、費力,還討不到好。
過後,江爸江媽再知道是他一個電話打到他們女兒那,得,倒是能對他劉澈印象深刻了。
想到這,劉澈站起身,他是不是該安靜地走開?
別說現在他只是江男的合夥人、是江男的好朋友身份,就算是親姑爺,看到老丈人丈母孃這樣,聰明人的做法是不是也應該裝看不見?
永遠不要讓對方陷入尷尬中,這樣對方也能讓自己好受。
劉澈回了休息室。
與此同時,服務生託着碩大的果盤,敲開了玫瑰小包間。
楊麗紅拿着麥克風對蘇玉芹說道:“他們這領班經理我都認識,那啥,小服務員啊,和你們張經理說聲謝謝,讓他有空進屋喝一杯。”
蘇玉芹臉色酡紅,立刻跟着猛點頭。
她這人,都說別人願意和她做朋友,那是因爲極其捧場的,還愛對人倒出心裡話,所以她說:“真羨慕你啊麗紅姐,場面人,唱個歌都有認識的,不像我,家庭婦女。”
服務生擡了擡眼,看了看這倆喝高的大姨,心話:這明明是我們小老闆敬的。
五分鐘後,已經回了休息室、已經決定要做聰明人的劉澈,他又再次出現在走廊裡。
而且這回是大步流星的姿態,推開了玫瑰包間的門。
蘇玉芹還端着酒瓶,醉眼朦朧地眯眼看過去:“呀,孩子你咋在這?”
劉澈先對楊麗紅輕點了下頭,隨後就坐在蘇玉芹身邊,面帶笑容道:
“阿姨,剛纔就恍惚覺得是您,這才讓服務生敬個果盤過來確認一下。
帝豪是我堂哥開的,我在這也有股份,您大駕光臨,我必須得過來陪您說會話不是?
這樣,您,還有這位阿姨,咱們轉樓上大包間,我已經讓服務員靜候了,她來你們點歌,而且樓上是帶地顫的,雙面音響效果,您和這位阿姨也能玩的盡興。”
蘇玉芹瞪大眼,她心裡還在反應着,啥?這大帝豪,有這孩子股份?現在的孩子們,已經都到了這種程度了嗎?
還是楊麗紅有些不好意思搶話道:“不用了吧玉芹,就咱們倆人。”
蘇玉芹這才趕緊應承道:“對,孩子,你心意阿姨謝謝了,你瞅我這個不好意思勁兒的,我尋思出來放鬆放鬆,這、這還喝酒了。”
劉澈站起身,還拽着蘇玉芹胳膊:
“很正常,男男不在家,出門玩玩怎麼了,我媽也經常帶三五好友過來聚聚。
走,阿姨您這回必須得聽我的,我和男男什麼關係,是不是?
這都到自己家的地方了,要是還讓您在小包間,我這,真過意不去,也沒法和男男交代,好吧?”
對,這就是劉澈的戰略。
他打算給安排在不同樓層,減少見面的可能性。
關鍵樓上大包間纔是帝豪頂級,屋裡連衛生間都有,蘇玉芹這頭,想吃什麼、喝什麼,上廁所幹脆都不用出屋,他就不信了,就這樣,還能見到面?
至於其他事,只要出了他這,那就管不着了。
楊麗紅坐在大包間裡,看着那穿着小裙子的年輕女孩站在一邊,正在靜等她和蘇玉芹點歌,看來這是給她們準備的服務員。
而那包間門啊,關了開、開了關,幾個小服務生正端着啤酒、紅酒、冰塊、各種小吃、果盤,接連擺在桌子上。
她醉醺醺湊到蘇玉芹耳邊道:“原來是你的面子。”
蘇玉芹擺手:“瞎說,我能有啥面子。”
“你沒面子、你家庭婦女、你就是撿破爛的,你姑娘才高中吧,等她再大一大的,她有你就有啊。
瞧瞧,現在就借光。這都不是經理了,直接是小老闆露面了,你姑娘行啊。
哎呀,真特嗎羨慕,玉芹啊,還是生丫頭好。”
蘇玉芹一想到江男,心花怒放了,母親的身份大過於其他,開始爲女兒着想了,說道:
“麗紅姐,咱倆少喝點,唱兩首意思一下得了,要不然人家這吃的喝的都端上來了,還特意調的包房,咱轉頭就走不好看。
可是喝多了更給我閨女丟人,我這都覺得,哎呀,你看我現在喝的,不好看。
這麼的,咱倆再挺一會兒,你願意喝,不行我們換地方,這回我請你。
然後咱再去樓下,走的時候和那孩子打聲招呼,說聲謝謝,啊?”
“行。”
兩個當母親的,喝的再多,也覺得要先以孩子的面子爲主,畢竟在她們這個歲數時,一般心裡想的都是:孩子纔是親的,丈夫算個什麼東西。
而此時,樓下大包間裡,蘇玉芹那個不是東西的丈夫剛酒醒。
江源達從進這歌廳開始,進屋沒等喝上兩瓶啤酒呢,他就倒在沙發上睡着了。
睡的那個香,音響咣咣的都沒影響到他,就差打呼嚕了。
至於是怎麼來的呢?中午他不是剛離完婚嘛,他悄悄跟在蘇玉芹後面,跟了半個多小時,發現人家在逛街,東看看西瞅瞅的,那個閒適樣兒,給他氣的啊。
就近就找大老李出來吃點燒烤,就想找個人說說領了離婚證是啥感受。
結果剛喝了二兩半的白酒,正心裡難受,在拍桌子質問大老李:“又不能告訴閨女,等閨女旅遊完回來,她還得照樣跟我過,作啥,作了一大圈,領個小綠本,就爲了膈應我?”
電話響了,老家縣政府的主任、他一個哥們,給他打電話,說是江哥啊,我們到省城了,還有廣播局的一個,工商局的一個小股長,我們仨人一起來的。
那得安排啊,老家來人。
江源達再不願意現在見這些人,也得該怎麼着怎麼着,問人家說找地吃飯啊?人家說吃完了,路過得莫利吃的魚,那大下午,天死熱的幹啥去?有人就建議說唱歌。
唱歌需要氣氛,得需要老薑那樣的選手。
其實江源達明白,大老李更是爲了讓老薑和他見見面,這不是因爲醫院那事兒弄的挺僵嘛,當時老薑給他打電話都吵吵起來了,就這樣,一夥人就來了帝豪。
兩面都是他江源達的朋友,姜大哥見面後,也沒說別的,像往常一樣,很給面子的幫忙張羅啊啥的,還挺熱情的招呼他縣裡的朋友。
後來不知怎麼的,男人嘛,那點小心思,再喝點兒酒一渲染氣氛,縣裡的朋友就裝好奇問道:“這地方帶小姐嗎?”
老薑一聽,一邊回答這裡沒有,一邊挺熱情地就從外面叫來了幾個女的,再之後……
江源達看着這些人在摟着女的跳舞,還趁機揩揩油、摸摸嗖嗖的,他皺了皺眉:再之後他就睡着了,喝斷片兒了。
“呀,醒了,來,跳舞!”
“呀,源達,我發現你現在有點兒不夠意思了哈,我們來,你睡覺,先對瓶吹一個,罰一個!”
江源達一聽這話,就知道這些人喝的也都有點五迷三道了。
他笑呵呵嗯嗯點點頭,拿起桌邊一瓶啤酒就開始對瓶吹,喝完將酒瓶倒扣,意思是:你看我講究了吧?
又有人在讓開懷裡的姑娘,推那姑娘讓去江源達的懷裡坐,還大嗓門嚷嚷:“來,陪你江哥哥跳個舞,來個貼面舞。”
江源達趕緊站起身:“可不用。”
第一反應是:開玩笑,那都一身香水味兒,上回蘇玉芹都動剪子要整死他了,可快拉倒吧:
“那什麼,我給你們唱歌助興,一首跟往事幹杯送給大家。”
說着話,他一邊鬆了鬆褲腰帶,將掉出的襯衣掖好,整理了下形象,一邊躲開去點歌。
隨後,屬於江源達麥霸時間到了,先唱完跟往事幹杯,緊接着又來一首:
曾經以爲我家,是一張張的票根;
撕開後,展開旅程,投入另外一個陌生,
終點又回到起點,到現在才發覺;
噢,路過的人,我早已忘記;
經過的事,已隨風而去;
驛動的心,已漸漸平息;
疲憊的我,是否有緣,和你相依……
高大的男人站在角落,白襯衣,灰西褲,他深沉的嗓音,隨着歌詞慢慢用心,深情地演唱,中年男人悄然釋放成熟的魅力。
有陪跳舞二十歲出頭的姑娘們,就瞄啊,瞄江源達,心裡挺着急,怎麼不是陪那位男士呢?其中陪老薑那位姑娘,她最甚,坐那喝酒,眼神直往江源達身上瞟。
而老薑也真是很湊巧配合,站起身,尿遁,打開包間門出去了。
老薑剛拐個彎,他就傻眼了,他的個老孃啊,酒醒一半:“你?你們?”
下樓打算和劉澈打聲招呼的蘇玉芹和楊麗紅,她倆也一起站住了腳。
蘇玉芹就像是忽然有了第六感似的,她急步地走了過去,繞過老薑,靠着直覺很準確地推開了包房門。
陪老薑的姑娘,喝的不少,她端着兩個酒杯,將站住旮旯的江源達纏住了,非要和江源達喝一杯,還挎着男人的胳膊笑眯眯着。
屋裡正有人起鬨道:“交杯酒啊?來吧,源達你個大老爺們別害羞啊,別……”
“弟?弟妹?”
蘇玉芹似一股風忽然刮過般,搶過女孩手中的酒,一杯對着女孩潑了過去,一杯對準江源達的臉潑了過去。
大老李哆嗦爛顫幾大步急急迎了過來:“弟妹,你聽哥解釋,源達他是這麼回事。”
蘇玉芹冷聲道:“不用和我解釋,這是我前夫,我倆上午離婚了。”
被潑的女孩,一邊整理裙子,一邊很想說:“那你潑我幹啥啊?”
縣裡來的仨位,坐在沙發上互相對視:離婚了?
“老蘇,老蘇你聽我說,”江源達抹了臉上的酒,一把拽住蘇玉芹的胳膊,着急解釋說話都磕巴了:
“你別胡說八道行不?媳婦我錯了,我上哪找你這麼好的媳婦,這都是陪他們的,跟我沒關係,你看,你看那坐着的,你看都誰來了?你也認識,冷靜點。”
“我最冷靜,離婚證還在身上呢,用不用給大家看看?好讓他們多給你介紹幾個大姑娘?江源達,這回你可以放心左擁右抱了,我跟你離婚,是我人生裡做的最正確的事,我……”
蘇玉芹說不下去了,因爲出現在門口的老薑和楊麗紅,出茬頭了。
老薑本來很緊張,他以爲他那暴脾氣的媳婦,進屋會二話不說就大吵大鬧掀桌子,至少得比那蘇玉芹嚇人吧。
然而沒有,然而居然笑着站在門口,跟大家大聲道:
“我外面有了男人,就會對老薑很包容,看看,我都懶得鬧,原來都有錯後,過的會更和諧。
早說啊,能心理平衡到這程度,我早搞啊。
對了,我今天上午和別的男人在香格里拉開房了。
你們別這麼看我啊,對,就是你們想的那樣,我給老薑剛戴完裡帽子過來的,哈哈哈……”
老薑一個大嘴巴子就扇了過去,打的楊麗紅臉立刻偏到了一邊。
楊麗紅捂着半邊臉,眼睛裡猩紅一片,只看她一彎腰,撿起地上的空酒瓶,對準丈夫的腦袋就削了過去。
血立即順着老薑的腦門、眼睛,往下淌。
所有人看的心裡都是一咯噔,全部被嚇的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