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子滔雙手環胸靠在出租車的後座上。
車外的景象,霓虹燈照亮的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四九城,也在真真切切地告訴他:他回來了。
掐了掐睛明穴:父母怎麼辦。
師傅回頭說:“到了。”
“謝謝。”
任子滔付了錢關上車門,擡頭看向北航的門臉。 ωwш▪тт kдn▪C O
他現在身上只有一串鑰匙和二百多塊錢,連個手機都沒有,這讓他很不習慣,也很不安。
雖然有些疑惑,他應該是有電話的,假如記憶沒出錯,高三的時候,父母就給買了,是愛立信的,那是他的第一款手機。
但是翻遍了兜也沒找到,至於號碼,他連自己的號碼都想不起來了,換了太多太多,年代太久遠了。
現在只能寄希望在劉澈身上,如果劉澈還念北航,還住那個拐角宿舍的話……
任子滔看着緊閉的校門,四周觀察了一番。
十五分鐘後,望着兩米多高的牆,捲了捲衣袖退後,不停退後,隨後,加快速度助跑,踩着他臨時搭的磚塊蹬上了牆。
當男孩子從牆上一躍而下時,他扯了扯嘴角,似是被這簡單的事情取悅到了。
“劉澈。”噹噹兩聲,任子滔敲了敲窗。
沒一會兒,一樓某個窗戶被人打開了,光着膀子的小夥子,身上圍着棉被打了個哈欠探頭說道:“劉澈沒在寢室。“噯?哥們,你是不是下午幫他打架那個?他說回家碼人,明天接着幹。”
下午……難道下午他也打架了?
任子滔直接說下一話題:“你有他手機號嗎?”
披着棉被的劉澈同學瞪眼,都幫着出頭幹架了,居然沒有電話號:“難道你沒有?!”
“我電話丟了,記不住。”
劉澈的同學恍然大悟,他雖然跟劉澈關係不錯,但卻搖了搖頭:“我沒有手機也就沒記,而且澈哥號碼是不外流的。噯?你等一下,我記得他有個號碼本扔抽屜了,我給你翻翻,你看看你能不能聯繫到你們共同的朋友吧。”
任子滔在路燈下,翻閱着號碼本,看到了“北理工六子”,他微擰了下眉:六子上一世沒念北理工啊。
……
劉柳捂着肚子哐哐敲宿管老師的門:“老師,我肚子疼。”
“少來這套。”
“老師,真的,我懷疑闌尾炎,快放我出去吧,整大勁兒了會沒命啊。”死活要握老師的手,一握一扯間,一百元就遞了過去。
“子滔?”
“六子。”任子滔心一鬆,緊接着眼裡就流露出了激動。
六子,你還沒吃成胖子,你還沒變成猥瑣大叔,你這模樣真他奶奶的青春年少啊。
不是那個在聊起小菇涼皮膚真嫩時,會跟哥們邊形容邊流哈喇子感慨,也不是那個放下鍵盤,搖身一變,成了獵頭公司的劉經理。
任子滔上前一把就抱住了劉柳。
和楊彬不同,楊彬碰他頭都不行,雖然和楊彬關係也不錯,每次回國楊彬都會單獨約他聚聚。
這位,六子,他的好兄弟,是他初入華爾街一敗塗地時,特意飛過去陪他一醉方休的人,是他小有成就,六子會在電腦的另一端舉杯遙祝的人。
是他人不在國內,父親被人酒駕追尾出了車禍,第一時間從京都趕回老家,揪住肇事者的衣服領子說:“你他媽的賠得起嗎?“
是很多。
六子一個,還有劉澈。
即便後期劉澈家裡由於站錯了隊伍很動盪不安,他們幾個見面也仍然是當年高二高三的狀態。
可此刻,劉柳卻在任子滔的懷裡很掙扎。
劉柳一會兒要掙脫懷抱,一會兒又要摟任子滔脖子看看後腦勺,總之很忙活。
“子滔,你腦袋怎麼整的啊?靠,誰幹的,你學校裡的?欺負咱東北沒人啊?明兒叫上劉澈,咱一起。”
任子滔沒回答,只是摟着劉柳往隱蔽的角落走,也任由劉柳不停追問:“到底發生什麼了!”
當劉柳蹲在兩米多高的大牆上,一臉驚慌看着下面“我不行,我真不行”時,任子滔已經倒計時了:“相信你自己,三,二,一,下去吧兄弟。”
“啊!!”劉柳揉着屁股:“任子滔,我現在懷疑你是翻牆摔壞了腦袋。”
回答他的是:“呵呵呵。”
“子滔,你今天絕對有毛病,絕對的。”
是啊,有毛病。
藥店裡,買了一堆藥的任子滔,點了點下巴,示意劉柳掏錢。
半夜十二點多,任子滔狼吞虎嚥地吃着火鍋,不停地讓劉柳喝酒。
服務員說:“一共消費三百八十一。”
任子滔就像沒聽到一樣,還拿着從超市買來的兩個小鏡子,一正一反照自己的頭,簡單處理着傷口。
喝的迷瞪的劉柳心算結賬單,就怕飯店少給上盤肉再給算錢,還一邊掏錢一邊埋怨任子滔:“你點這麼貴的肉乾嘛。”
然後出了飯店接着吐槽道:“哥們房子還沒買呢,你和劉澈兩個大戶怎麼那麼不地道?前兩天劉澈也屁話不說,上來就宰了我好幾百,我生活費一千二啊一千二。”
“買房?”
“對啊,趕上你有了,嘉園一套一百五十五平,一套一百七十六平的,我這還沒買呢。”
當任子滔站在自己嘉園155平方的私宅裡時,酒量很一般的劉柳,進屋就撲在了那張很貴很貴的大牀上,還用臉蹭了蹭枕頭。
先感慨:“真是一分錢一分貨啊,是軟和,”又趕緊閉嘴,一會兒搞不好,子滔就得給他攆下來打地鋪,上次來就是這待遇。
任子滔看着屋裡只是簡單裝修的一切,先走到了簡易衣櫃前,用手指觸碰了下那套格格不入的西服。
他起了個過去的話頭,試探着講高考,試探着說了句:“爲了買這兩套房子,錢賺的很艱難。”
這話,可以往父母身上安,也可以往自己身上安。
六子一聽,他那三瓶就倒的酒量立刻起了作用,又是凌晨,這個很容易讓人陷進感嘆的時分。
他絮絮叨叨的,開始講大頭貼機,開始講又要忙高考又要弄數據庫,一直講到高考當天,他們仨穿的是染了紫色的耐克褲衩,紫腚答題全對。
這中間,任子滔總是會適時的提兩句,剩下的不用多問,六子就都能說了。
甚至告訴他:“唉,你和劉澈啊,我懷疑上週劉澈來找我吃飯喝酒,也是因爲男男,聽他喝多說了幾嘴,再多打聽,他就只會揪着我問,爲什麼不是他住在江男家旁邊?你不過是站個地形便利,佔個認識的早。”
就在這時,任子滔也終於翻到了自己的日記本,翻到了那丟失九個月記憶的時光。
日記,愛記這個東西,不止是江男的習慣。
可以說,這是八零初期人的習慣,因爲在這個時間段,沒有空間微博什麼都沒有,連照片都是要衝洗出來放在影集裡,而不是分享上傳。
六子睡了。
只簡單洗漱一下的任子滔,換上了深色圓領毛衣,淺灰休閒長褲。
他將一杯白開水房子桌邊,一手按開了檯燈,一手拿着日記本,在破曉前翻開了第一頁。
第一頁就是:
江男說,她最喜歡的故事,是哆啦A夢陪了大雄80年,大雄臨死前,對哆啦A夢說:“我走之後,你就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吧”,哆啦A夢同意了,大雄死後,哆啦A夢用時光機回到了80年前,對小時候的大雄說:“大雄你好,我叫哆啦A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