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的時間總有一個頭,最後侯偉帶着所有人向飯堂門口的親人敬了一個軍禮。
“立正。”
“向左轉。”
兩輛棚布卡車,第一批人先走。
當所有人上了車,原本那些壓抑着的哭聲開始順着寒風攀升。
林冉向前一步,最後忍着淚水向車上的人揮手。
車子啓動,當那兩輛車漸行漸遠,林冉眼前飄起點點白。
下雪了!
連繼陰了好幾天,這場雪總算來臨。
季煦坐在車窗邊上,天空的雪花他也看見了,內心微嘆着,望着迎面而來的兩輛車問前面的警衛,“是先頭部隊吧?”
“是的政委。”
“行了,先停下,我也送下行。”
季煦從車上下來,站在路邊擡起自己的手,一個標準的軍禮。
知道路邊的是季政委,兩輛卡車的速度也放慢了,只不過後面的簾子拉着,除了坐在門邊的,並沒有人看到他。
季煦一直目送着車子離開,正當他要放下手的時候,最後面那輛車的篷布簾子動了,季少涵撩開,遠遠的看向季煦。
“是少涵。”
季煦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隨後整個人就有些瘋了,跨着步子直接追了上去。
“少涵,季少涵……”
季煦的聲音越喊越啞,還沒有跑上幾步直接就被路邊的一處水漬滑倒在地。
“少涵,你這個混小子啊!”
季煦沒有再追,因爲那些名單已經報到上面去了,軍令如山,誰也是無能爲力的。
“少涵啊少涵,你讓我怎麼跟你爸交待,你這個混小子,你想害死我啊!”
季煦從來沒有這麼失態過,而且這裡還要是在軍區。
剛剛季少涵那匆匆一瞥,讓他想起了當年的季少予。
明明是去做生死攸關的事情,卻感覺自信滿滿,可那次卻成了永別。
“政委。”
小警衛上來了,扶起地上的季煦,原本想幫他擦掉身上的污漬,卻被他攔住。
“別管這些了,回辦公室吧。”
季煦伸手揉了一下眼睛,將所有的情緒又重新壓了回去。
林冉看見季煦的車去了辦公室方向,也淡淡嘆了一口氣,跟上一世一樣,少涵的這次行爲季家人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將所有人都瞞住了。
飯堂前面的人慢慢散去,林冉拉上小弟的手,正打算離開,又有一輛車開過來了。
接而連三的幾拔人,這次下來的並不是戰士,而是手臂帶着白袖彰紅十字的醫療隊。
裡面有古月那女人。
林冉的腳步停下,看見古月跟着人在車邊列隊,眼睛眯了下。
上一世她是明年進的文工團,那個時候短暫的戰爭已經結束,古月這人有沒有去過邊境她同樣不瞭解。
算了,隨她去吧。就算是按照上一世的軌跡,她也翻不起多大風浪。
總政~治部。
季淮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已經臨近天黑,他手上拿着公文包,進門還沒來得急喝上一口水,隔壁副間的小秘書就過來道,“報告,軍區的季政委打了三個電話,有事情要找你。”
“三個電話,什麼事情這麼急。”
季淮說着放下手裡的杯子讓秘書給他泡茶,自己拿着辦公檯上的電話打給季煦。
那邊的人估計一直等着,只響了兩聲電話就被接起,季淮也就是輕輕“嗯?”了一聲,後面對方說了什麼他聽得不是很清楚,電話未放,人直接倒了下去。
“主任!”
剛剛纔泡好的茶水灑掉半杯,秘書快速上前將季淮扶起,內心慶幸,好在季淮只是一時暈頭,也並沒有撞到桌子,要不然這種緊要關頭真不知道要怎麼辦。
“我沒事。”
季淮抓着秘書的手強撐着站了起來,想起剛剛電話裡所說的事,額頭上的青筋直接暴起。
是丁德旭那個老東西幫了他吧!
小兔崽子,居然用這種方式來反抗親爹。
季淮閉了下眼,揮手讓秘書放開自己,慢慢坐在辦公椅上,又手抱頭,憔悴悲涼。
年關。
原本應該喜慶的氣氛被報紙上的戰事壓抑住。
街頭巷尾除了還不知事的孩童,民衆聚在一起討論的不是誰家的八卦,而是正在進行的邊境戰事。
林冉在年未時回到出租屋那邊,按以往的情況,過年他們文工團都有很多家屬區慰問表演,不過今年全部取消了。
“媽,姐。”
林冉進門叫人,沒過一會許家惠從房間出來了,神情有點不好,小聲道,“你姐睡着了。”
“怎麼了?”
“大春昨晚發燒,忙了一晚上,剛睡下不久。”
兩人說着話,林明輝帶着小強子從房間出來,林冉拿出街邊買的小點心,讓兩人去客廳的桌子上。
“媽,向嬸子呢?”
提到向豐收,許家惠嘆了一口氣,“侯偉走了這幾天任何消息都沒有,你姐看她心裡難受,讓她回去過年,散下心。”
原來是這樣,林冉點頭,看見母親眉頭緊鎖,握上了她的手道,“媽,你放心吧,都會沒事的。”
“我知道。”
這種時候說安慰的話給當事人也帶來不了什麼效果,林冉也清楚,沒有再多說,知道家裡面的年貨還沒買,趁着還有時間挎着籃子出去買東西。
不管最終的戰事如何,那些出征的親人怎樣,日子還是要照過,只是這個年註定沒有歡聲笑語。
前線的消息除了通過報紙,關於細節跟詳細消息,普通民衆無法得知。
遊走在生死邊緣的戰士,他們自離開那天起沒有再傳回任何消息,行軍、打仗、奪回被敵人侵佔的疆土,或許從指縫中會擠出那麼一點時間,他們提起筆寫的也不是家書,而是遺書。
林冉只有一個星期的假期,她在回部隊之前出了一趟門,去市政那邊的大商場逛逛,打算給家裡添點東西。
她是一個人去的,家裡現在有兩個孩子,母親跟姐姐都走不開,她們心裡擔心着離開的那些人,也沒有心情出去逛。
整個商場人聲寥寥,林冉買了布跟一些日用物品,很快也走了。
天空飄着點點細雨,林冉撐着青布大傘,在車站時無意中瞄到了同樣撐着傘的肖亦梅。
她的頭壓得低,還用圍巾遮面,不是熟悉的人或許認不出來,可在林冉眼中,那女人就算是毀容或整容她都可以認出來,因爲體形跟走路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