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白薇薇語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春紅輕微打了個小哈欠,低聲道:“媽明天不用上班,可以在家裡睡覺,但是你不能隨便一直請假。”
“別人會認爲是你父母沒有教好你,以後你對你的孩子也要這麼要求。”
“媽!”
白薇薇終於忍不住抱住她。
江春紅眼眶裡一滴酸澀的眼淚掉出來,砸在她的手背上,冰涼沉重。
“以後不要這麼孩子氣,要知道你已經是一個母親了。”
她像是交代尋常家務事一樣的口氣,才最令白薇薇心酸,就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母親做了啥她都應該原諒,因爲她是自己的母親,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
然而真的嗎?
是她更愛自己,還是高峰儀更愛自己呢?
“媽,我不想當大人,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媽,我想你和爸爸還有峰儀陪我一輩子。”
白薇薇在感動之餘,忽然又冒出來這樣一個念頭。
畢竟高峰儀因爲她上了越南戰場,那是拿性命賭博啊!
他家裡還有母親和妹妹,萬一出了啥事,自己倒是可以改嫁,他的母親和妹妹自此將走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命運冥冥中好像在排演一場人生戲劇似的。
江春紅剛剛在爭奪白薇薇的這場角逐裡重新贏得先機,高峰儀就從軍校裡又放假了。
他回學校已經兩個月,放假是因爲十月一國慶節。
軍校舉行了盛大的閱兵儀式,第二天就是校園開放日。
不過他自己回來了,不讓白薇薇去參觀。
她如今懷着孩子,不能隨便去人多的地方,容易出意外。
白建國終於從妻子江春紅嘴裡聽到了白薇薇怪責她過於冷淡高峰儀,而跟她賭氣的事兒。
他很不高興,他是曉得自己妻子咋樣在疼愛這個獨生女的,她這樣的行爲簡直是忤逆不孝!但是又對自己閨女尊重丈夫的心思感到欣慰,因而特意叫高峰儀和白薇薇來家裡吃晚飯,算是當個和事老,是個團圓飯。
江春紅一點都不擔心白薇薇或者高峰儀會告訴自己丈夫有關於避孕藥的事兒,她篤定這倆人的性子不會說。
哼,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掐着玩兒又如何?
親眼看着高峰儀攬着自己閨女進門,她臉上的笑意盪漾開來,心底的恨意愈發深。
從前只求他能善待閨女,如今卻不想再多看到這個年輕人一眼,因爲他的善待搶走了自己乖巧黏人的閨女。
她變得有思想,不受控制,不再聽自己的話,甚至頂撞自己威脅自己冷淡自己。
吃飯的時候,江春紅不停地給高峰儀夾菜,還都是他喜歡的那些。
白薇薇面前有一碗烏雞湯,特意給她燉的。
雖然沒有佈菜,可是她不是小孩子,又不是不會吃。
高峰儀從前就不跟岳母計較,再厲害再刻薄過分,也是一介女流,現在她示好,他當然不會不給面子。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白建國也就放心了。
晚上他們就在這兒歇下了。
白薇薇洗完澡,略有些猶疑。
高淑惠是早上出院的,母親辦理的出院手續,直接陪着自己把她送回家,告訴她圖書館的班兒要上還可以繼續去。
大字報碰巧只有熊樹城撞見了,其實虎子也沒貼多久,因爲沒過多久他就想回去揭掉,結果已經被人揭了。
高淑惠現在一天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吃飯還是照常吃,只是不跟人說話。
白薇薇還觀察到她挺聽自己母親的話,先前不理解,光顧着氣憤去了,對她發了一通脾氣,各種罵她騷擾自己母親,現在看來,她估計是因爲剛剛甦醒過來,本能的去尋求自己最信賴的人幫助。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猶疑啥,明明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現在母親跟峰儀關係和好,又接受自己懷孕的事實,還幫着料理了高淑惠的爛攤子。
自己現在高枕無憂,就等着孩子出世了。
高峰儀躺在牀上看了一會兒書,忽然裝作不經意間問道:“薇薇,淑惠那邊是咋回事?”
他曉得妹妹跳江自殺的事情,母親今天抹眼淚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這幾年,妹妹就沒有安分過,自己跟她都斷絕關係了,也沒把她鎮住。
還是到處作妖,現在薇薇已經懷了孩子,她要是再這樣作下去,自己真的要妻離子息,絕後了!
白薇薇聽他問了,穿着白色棉布秋衣爬上牀,坐在他旁邊,撅着嘴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她原想跟他訴苦,倒倒苦水的,舔着臉從熊家爬出來還被陸少梅的母親一頓教訓。
現在上班看見熊母都得繞道走,想想就可怕,不曉得神經緊張對孩子有沒有影響。
“她被人貼了大字報?”
高峰儀眯了眯眼。
白薇薇點頭:“可不是麼?”
“起先虎子那張大字報不知道是誰幹的,但是除了她是真的沒別的嫌疑人,但是確實又不是她乾的,她第二天要去熊家的,前一天還作,不是找死麼?”
白薇薇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要是虎子和麗麗自己在外面得罪了人,那大字報卻又沒有帶來多大的影響,被我幾句話平息下去了,唯一的影響就是氣得虎子去找她的麻煩,所以這兩件事肯定是一個人在後面指使。”
“而且目標指向的是淑惠?”高峰儀接話。
他覺得白薇薇說得有道理。
白薇薇撕扯着自己的指甲旁邊死皮,點了點頭:“可不是對準了她麼?明擺着栽贓陷害來對付她。”
“薇薇!”
高峰儀忽然坐起身,哦不,準確的說,他是起身穿衣服。
“你幹嘛?”
白薇薇訝異起來。
高峰儀麻利穿好衣服,昏黃的燈光透過他的影子射下來。
高大的影子將她籠罩,威嚴又哀傷……
“你……”
“嗯?”白薇薇張大眼。
高峰儀攥緊了一隻拳頭,手心在冒汗:“你是不是跟你母親訴過苦?畢竟曾經淑惠對你做過那些令人髮指的事情,你沒有告訴過我。”
不告訴自己,總要告訴她母親,有那樣一個好母親,不訴苦不是傻麼?
“是。”白薇薇猶疑着點頭,心裡不詳的預感一點一點冒出來。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