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絕塵眼光微微一沉,看着白蒹葭難得露出孩子氣的嬌氣來,卻最後默然不語,伸手夾了一塊桂花山藥,抿了一口,只覺得雖然清香盈齒,卻是甜的發膩,張嘴一咬,那山藥頓時碎開,只覺得雖然有幾分脆,卻實在沒什麼滋味。
如今紫藤還沒有到最茂盛的時候,也不到花期,那藤蘿稀疏有致,恰好陽光從縫隙灑落了下來,被剪成了金黃的斑點,點綴在在場幾人的身上。凌絕塵看着白蒹葭小口小口的將那一塊桂花山藥吃了下去,只覺得心裡癢癢的。
不動聲色的換了個姿勢,伸手又夾起一塊桂花山藥,倒是讓白家幾人都不由自主的將目光落在了他筷子上那塊桂花山藥上。
這桂花山藥雖然說起來桂花清甜,山藥脆爽,但是都是清清淡淡的沒什麼滋味,又有些甜膩,只是白蒹葭喜歡吃,家裡又有一顆桂花樹,才每年收了桂花來做一些罷了。
而且這桂花有暖胃散寒之用,那山藥也具有補脾養胃、生津益肺的作用……
等等……
白三思眼神微微一沉,不由自主的看了凌絕塵一眼。
因爲當初白蒹葭身子孱弱,這桂花山藥又是她愛吃的,所以難免會考慮下這道菜的作用,後來才發現是一道極適合白蒹葭的藥膳,所以才任由白蒹葭去了。
只是,這桂花山藥除了暖胃散寒,補脾養胃、生津益肺這些作用外,還有一個作用是……
補腎澀精。
這讓白三思的臉色不由微微一變,因爲隔着桌子的緣故,並不方便往那不好的地方掃,但是看着凌絕塵這舉動,卻讓白三思不由自主的往補腎澀精的方向想去。
這小子,莫不是身子上有什麼隱疾吧。
白蒹葭是他親手教導出來的,自然相信如果不是有什麼她不能忍受的事情不會輕易的做出詐死逃跑這種事情,只是這種情況下,他也不方便發問,反正跑也跑了,並不急在這一時,但是若是這少年……
不對啊,明明白蒹葭已經有了一對兒女……
白三思頭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就看着凌絕塵筷子上的桂花山藥落到了白蒹葭的碗裡。
……
別說白蒹葭,便是白三思,也被他這個舉動給驚呆了。
這少年小小年紀就跟着父親上了戰場,不破不滅,無心無情,別說他會跟人夾菜,便是他那日多看了誰一眼,多說了一句話,便已經是極爲難得的。
今日上午白三思只當畢竟關係重大,那凌絕塵道理清晰,想法明澈,倒是沒什麼想法,如今看着他給孫女兒夾菜,卻是整個人都驚呆了。
算了,這對孩子就去和天命一起折騰吧,反正他是懶得管了。
既然打定了這個主意,白三思就假裝沒有看見,慢慢的挑起一片蓑衣黃瓜送進了自己的嘴裡。
這黃瓜其實是頗爲常見的涼拌黃瓜,只是用了特殊的蓑衣花刀法,一整條黃瓜都可以拉開而不扯斷,翠皮碧心,最是雅緻。
看着白三思淡定的夾了一塊黃瓜,白修想了想,夾了一隻菜心,既然父親都沒說話,他這個做兒子的,自然也不好多說,當下埋頭吃菜。
白抒懷眼看凌絕塵又冷冷的掃了自己一眼,只覺得心裡一跳,心中暗自發狠,筷子一挑,又夾了一筷子糖醋白菜跟白蒹葭。
凌絕塵易依樣畫葫蘆。
倒是把白抒懷氣的憤然,這小子,要討好人也不肯自己花點心思,樣樣學自己。
看着白蒹葭一臉爲難的看着碗裡堆成小山成雙成對的菜餚,低聲道;“哥哥……夠了……”
白抒懷才哼了一聲坐了下來,道;“妹妹你不必客氣,我夾得都是你愛吃的。”
白蒹葭輕笑道;“我自然知道,多謝哥哥了。”
又夾了一筷子雞絲放進了白抒懷碗裡,白抒懷眼睛一亮,哈哈笑道;“好妹妹,也不枉費哥哥疼你。”
白蒹葭只感覺兩道清冷淡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只覺得處處都不對了,急忙低頭吃飯,沒等筷子送進嘴裡,就聽凌絕塵幽幽的道;“我呢?”
他聲音雖然聽起來跟平時沒什麼兩樣,但是白蒹葭卻總覺得中間有一種說不來的幽怨之氣,又被凌絕塵兩道目光看得毛骨悚然,明明沒什麼感情但是就是這樣被他看着也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明明只是我呢兩個字,但是白蒹葭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覺,總覺得可以從中間聽出一種千折百回的質問來。
總覺得置之不理的話下一次就是這兩個簡單的字了。
白蒹葭順手撈起一塊蒸魚丟進了凌絕塵的碗裡,道;“何伯伯的蒸魚是做得很好的。”
這管廚房的是一對夫妻,姓何,丈夫專精各種葷菜,而婆娘卻專精於素齋,倒是分類均應,白蒹葭小時候倒是笑過,等生個兒子專業做湯,生個女兒專業做糕點倒是很好。
結果這兩夫妻也是有趣,後來生了一個兒子叫何湯,專業做各種藥膳湯水,生了一個女兒叫做點點,果然是專業做各種糕點的。
只是何點點還好,名字還算不錯,倒是那兒子三四歲上懂了事,就天天嚎哭,其實叫湯也沒什麼不好,偏偏攤上了一個何姓,別人便叫他何湯何湯,叫快了便成喝湯喝湯了。
何家夫婦還是覺得這個名字挺符合的,只是白修看着何湯天天嚎哭着着實可憐,再說‘喝湯’這個名字,也是真不成樣子,最後想了想,因爲湯字從水從昜,又有淇水湯湯形容水勢浩大,他改了個名字叫何浩,只是小名還叫做湯兒罷了。
看着那塊蒸魚,凌絕塵滿意的跟白抒懷碗裡那幾塊雞絲比了比,覺得自己這塊大了不止一倍,心情頓時好了不少,心滿意足的將那一塊魚肉吃了下去。
白蒹葭看着滿碗的菜,正在犯愁,其實這在場的菜倒是大多都是她平時愛吃的,只是這麼多東西堆在一個碗裡,看起來卻跟那大雜燴一樣,讓人實在沒什麼胃口。
不過顧念着這一碗菜卻是白抒懷跟凌絕塵夾得,一來不好拂了二人心思,二來如果真是吃不完,白蒹葭總覺得凌絕塵總是不肯善罷甘休的——這人從小不肯表面上多說兩句話,若是有什麼事情便是自己暗自生悶氣,等別人不理他,他卻又更生氣了,你去理睬他,他也不肯說,只是私底下什麼時候要討回來罷了。
白蒹葭清楚凌絕塵自然不會從自己身上討回什麼來,不過卻覺得如果真是自己不吃,這人又不知道要生多少悶氣,氣壞了身子不說,她也看出來凌絕塵是在白抒懷鬥氣,只覺得如果凌絕塵將氣出在白抒懷身上,白抒懷雖然是少年才俊,機敏絕頂,又是在祖父手下教導出來的小狐狸,但是比起凌絕塵的陰險,白蒹葭覺得白抒懷還是比不過的。
所以白蒹葭只能假裝沒有看到白三思跟白修的表情,努力加餐飯。
等她剛啃了兩塊桂花山藥,就聽着凌絕塵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她擡頭看了一眼凌絕塵白禿禿的米飯,就看見凌絕塵有意無意的掃了自己一眼,不由心中默默的嘆了一聲,夾了兩塊滷雞,一塊人蔘雞湯裡的雞肉,兩筷子雞絲,幾塊蒸魚,倒是將凌絕塵的飯碗也堆得跟小山一樣看不見米了才無奈又沒好氣的看了一眼凌絕塵,凌絕塵才滿意的哼了一聲,低下頭去埋頭扒飯。
他吃飯的速度素來是很快的,白抒懷撇了撇嘴,他這個動作卻被白修看見,當下被掃了一眼,雖然心裡還有要跟凌絕塵互別苗頭的意思,不過被他爹眼光一掃,頓時老實起來,心中暗道,我不跟你這樣的人一起欺負我妹妹,哼!
自己挑了一坨土豆泥放在碗裡,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白蒹葭本來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再給凌絕塵佈菜,結果那一次之後凌絕塵倒是老實了起來,他們吃飯的碗都不算大,白家幾人素來是一碗就夠了。
一個甑子裡的米飯倒是大半進了凌絕塵的肚子裡。
倒是引得白抒懷若有所思的看了半天凌絕塵,遲疑半天,終於忍不住道;“你吃的東西都到那裡去了,我看你這麼瘦,還以爲你吃的一定比我還少呢,怎麼吃的……這麼多。”
他本來想說,凌絕塵吃的跟豬一樣多,但是想了想,這個很有可能會惹惱凌絕塵,當下便選了一種比較委婉的說法。
凌絕塵淡淡的掃了白抒懷一眼,道;“小時候傷了胃。”
他雖然說的簡單,但是在場的人都是清楚他的家世的,白蒹葭只覺得嘴裡本來甜甜的桂花山藥卻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苦味。
這少年跟着父親上戰場的時候,年紀還小,那軍隊的男人,說好聽一些就是豪爽鐵血,說難聽一些就是一羣莽漢,他們照顧自己就是大口喝酒大嘴吃肉,人生得意須盡歡,那裡會照顧那粉妝玉琢的小小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