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的底色是石青還是暗灰,連城裡住了幾代的人都忘記了,歷史和血一起,給這座城池染上了猙獰而厚重的顏色。
天邊的晚霞變幻姿態,夕陽透過火燒雲,無論落在那裡,總帶着一種鮮血似的紅。
凌絕塵站在城牆下,陽光落在他身上,身形挺拔如一支挑破天邊的長槍。
他偏頭看了一會眼前的城池,伸手從李開山的手裡接過了弓箭。
開弓,搭箭,天邊的晚霞流光幻彩,映照着白衣將領無雙的容色,給他本來毫無表情的臉添上了一些明媚昳麗的光彩,看在眼裡,異常驚豔。
不知怎麼,弓如霹靂弦驚的詩句從夏行知腦海裡掠過,而城牆上的人露出得意而輕蔑的笑容。
縱然那姿容絕世的少年有着震驚天下的威名,但是面對着這堅固厚重的城牆,也只能用出圍城這種無奈的手段,只要守着這城池不出,這鬼帥縱然有千般名頭萬種手段,也不能攻下這防禦一流的黑石城池!
這弓箭……又有什麼作用!
思量未定,旁邊的副將疾呼;“小王爺小心!”
身體被人一推,穿着蟒袍的貴族青年歪在一旁,狼狽的躲開了那疾如流星的一箭,驚駭未定的看着那羽箭餘力未衰,惡狠狠的扎進了本來站在他身後的青年身上。
雖然穿着厚重的鎧甲,但是也被羽箭扎進身體,青年大叫一聲,一頭栽倒在地,頓時從城頭上就栽了下去。
嶺南王的小兒子桑漢陰不由擦了把冷汗,如果不是剛纔副將孫雙推了他一把,現在被這羽箭射中栽下城牆的人只怕就是他了!
他驚魂未定的看着遠處那米粒大小的人物,臉上卻很快扭曲成了猙獰的表情。
明明對面那人比自己還要小上那樣多的年歲,憑什麼對面已經統帥三軍,而自己在父親的眼裡,卻還是一個紈絝子弟。
如今這正是自己出頭的機會!
他的眼中掠過一絲精光和冷意。
無論如何,他也要凌絕塵知道厲害!
孫雙看着桑漢陰的表情,不由露出一絲焦慮的神采,心中暗自着急。
嶺南王的兒子不多,但是能夠讓孫雙心悅誠服的,只有嶺南王妃的獨子桑朝歌。
嶺南一脈,素有野心,佔據了嶺南一帶,多年來苦心經營,也有自成了一個小世界,只知嶺南王不知皇帝,雖然聞人嘉和英明睿智,但是面對着嶺南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也是有心無力,不過對於嶺南想將手伸進京都,也是不能。
這一代嶺南王名爲桑政,素有不臣之心,多年來苦心孤詣,也是頗有了一番成就,本來想着扶持聞人德純上位,日後將聞人德純持做傀儡,桑娉婷所出的兒子繼承大統,也就成了大業。
卻不想聞人德純給人做了踏腳石不說,自家兩個女兒也牽扯了下去。
嶺南王妃姜氏生下嫡子桑朝歌后,纏綿病榻,前兩年已經去了。
側妃李氏卻是嫵媚小意,庶長子桑漢明和幼子桑漢陰,兩個女兒桑娉婷和桑娉娉都是她所出,雖然如今已經年近三十,但是卻仍然很受嶺南王寵愛,雖然只是側妃,但是在嶺南王府也跟正經王妃沒什麼兩樣。
當初護送桑娉娉進京城爲了謀劃逼宮之事,桑朝歌也隨着桑娉娉的車隊離了嶺南悄無聲息的潛入了京城。
想到這裡,就不由孫雙不暗自氣恨了。
這去京城也是極爲兇險的事情,以桑朝歌世子之尊,本來不應當他去的,但是奈何不了一個一心想要推桑漢明上位除去嫡子的嶺南王和吹耳邊風的李側妃!
孫雙恨恨的看了一眼桑漢陰,如果桑朝歌還在,怎麼會被凌絕塵連破三道防線,直下數城,聽說京城事敗,孫雙更是爲桑朝歌擔心,不過他對桑朝歌還是很有信心,以桑朝歌的智謀手段,要在京城裡保命還是比較容易的,但是如果要從京城裡脫身回到嶺南,只怕就要費些手腳了!
想到桑朝歌,孫雙越發覺得這桑漢陰是個草包了,如果不是桑朝歌臨走之前的囑託,他才懶得理這繡花草包是死是活呢!
這桑漢陰一路逃竄,明明不懂軍事,卻最喜歡指手畫腳。
雖然凌絕塵是有名的鬼帥,但是如果不是桑漢陰一路胡來,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
“這個姓凌的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竟然敢……”桑漢陰氣的臉色通紅,本來還想罵上幾句,又唯恐後面又有羽箭射來,只瞪了一眼孫雙,怒道;“你這小子亂推什麼,區區一支羽箭,本王還能躲不開麼!如果不是你胡亂行事,又怎麼會害死王副將!一會自己去領五十軍棍!”
卻是嫉恨剛纔孫雙那一推讓自己丟了面子,卻忘記了若不是孫雙,死在那羽箭下的就是自己了。
想起那羽箭威勢,桑漢陰卻不由自主的縮了縮頭,這麼遠的距離,那傢伙到底是怎麼射出來的,還到底是不是人了!
他心中惱怒,便將這怒氣灑在了孫雙頭上,孫雙是桑朝歌的人他是極清楚的,便借題發揮,將孫雙罵了個狗血淋頭,又下了命令,讓孫雙十天之內,想辦法將凌絕塵擊退,否則就自己去領軍令狀,卻也不管這事情這世上有沒有人能做到,怒氣衝衝的就帶了幾個心腹拂袖而去。
看着桑漢陰走遠,孫雙嘆了口氣,低聲道;“世子……”
雖然桑政寵愛李側妃,有意無意的更是將桑漢明視爲繼承人,但是對於孫雙來說,只有那個手段本事都出類拔萃的桑朝歌,纔是他的主人。
“什麼玩意兒!”一旁一個長着絡腮鬍子的大漢憤怒的啐了一口痰在地上,“這個嬌生慣養的繡花草包,老孫你真該讓一箭射死他!”
旁邊幾人紛紛點頭應是。
他們都是桑朝歌的屬下,跟孫雙頗爲交好,對於桑漢陰這麼個繡花草包,一直是頗爲看不起的,不過畢竟桑漢陰是現在這地方的統帥,又知道桑漢陰正等着挑自己的錯漏去算計桑朝歌,所以心裡即便是有千萬種不願意,這一衆漢子也只能咬牙強忍,等着桑朝歌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