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開始,並沒有想到能娶到你。”
雖然有三皇子步步緊逼,那時候他開口,只是聽着聞人德純胡言亂語,心中不忿,方纔說出那樣的話來,但是卻沒想到,這樁婚事,竟然就那麼成了。
以白首輔的心思,只要有了迴旋的餘地,自然是有的是辦法。
“我……自然也是怕的。”幾乎是花費了所有的力氣才從喉嚨裡擠出了字,眼睛卻隨着話語,異樣的明亮了起來,臉上卻染上淡淡的緋紅。
白蒹葭目不轉睛的看着眼前的青年,下意識的摒住了呼吸。
“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凌絕塵慢慢的將眼前的女子臉上的眼淚擦乾淨,露出一張乾淨純美的臉來。
“我什麼都也不懂,什麼也不會。”他看着那把七絃琴,臉上很快的掠過一絲淡淡的惆悵;“你那時候想走,我也是……”
即便是再怎麼不願意,即便是這樣的詐死,會給一個男人帶來怎樣的羞辱。
“我應該放了你的。”凌絕塵眼眸中掠過一絲掙扎,想起當時的情景,大概是上天保佑,雖然失了記憶,卻下意識的捏緊了眼前的女子,最後終於沒有失去她。
“然而我做不到。”他糾結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凌絕塵說話的速度向來很慢,但是嗓音清冽如冰,於是每一句話,都帶了一種斬釘截鐵,讓人不由自主的相信的感覺;“你所喜愛的,我半點不會,我……”
“我就一張容顏,抑或是你所歡喜的。”
即便男子從來不在意容貌,他也有些暗自慶幸,自己這容貌,到底還是有些好處的。
在戰場上最爲厭惡的東西,卻不知道時候,很奇妙的轉變爲自己所珍視的存在。
若是傳出去,只怕別人都要嘲笑自己了吧,可是……別人的嘲笑,又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哪怕只有一點……還能留住你,我也不會放手。”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嗓音低啞的開口。
明明知道兩個人,並不相配,但是他卻不能放手。
怎麼可能放手?
怎麼願意放手?
就算明知道自己不能做到書上所書的那樣,琴瑟在御,莫不靜好,更別說琴簫相和,高山流水。
她是京城的明珠,雲端上的女子,自己不過是從修羅場中殺出來的鬼帥統領,連相見,都感覺到了一種褻瀆,不敢多言,不敢多語,即便是每次相見,都小心翼翼。
白蒹葭從來是讓人挑不出錯漏的存在,讓人總是覺得,跟她相處的時候,如果相交太久,她……會不會終於發現自己這傾國之姿下,表面的冰肌玉骨下,掩蓋的是無盡的血腥和人命。
每一滴血液裡,都有着別人的怨毒和恨意。
鬼帥……修羅……踏着白骨往上爬的男人,他本來不在意別人是怎麼看自己的,後來遇到了白蒹葭,開始在意了那樣的名聲,但是卻只能繼續走下去了。
他想給這個女子最好的殊榮,讓她即便是嫁了自己,縱然不能是得到一個可以心靈交融、引爲知己的夫婿,但是至少他希望,她的身份,仍然是尊貴的,讓人不敢輕忽。
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擁有着這樣完美無瑕的女子,即便不知道爲什麼最終得到了她。
但是凌絕塵心裡總有一絲不安小心的隱藏着。
大概什麼時候,自己總會失去眼前這個完美無瑕的女子吧。
所謂的鬼帥,是層層疊疊的白骨所堆積出來的,最初的時候,任何一個女子說起他來,都是仰慕而又害怕的,這樣姿容,這樣的手段,本來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
但是從一開始,凌絕塵就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不一樣的。
她當時落在自己懷裡,圓溜溜的眼睛裡有着好奇、意外、羞澀、窘迫……
卻唯獨沒有害怕。
即便在那種時候,白蒹葭也是清冷端雅,從容不迫的。
卻不曾想到,眼前這個清冷端雅,從容不迫的女子,竟然也是怕的,在那完美無瑕的外表下,那些他本來以爲的恍然不安,竟然是因爲自己而產生的,心疼之餘,又是某種說不出來的安心和心疼。
安心的是至少這一場戲,至少不是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
心疼的卻是錯過了這十年,讓眼前的女子,就那麼不安了十年。
……
怎麼不怕,她嫁給他的時候,纔不過十五歲,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小姑娘。
但是,他還是想對她好,盡其所能的對她好,即便是他知道自己的好也許在白蒹葭的眼裡,拙劣簡單的
她那麼好,那麼小,捧在掌心,都會擔心不小心將她摔碎了。
偏偏他這一生,血雨腥風常相伴,翻雲覆雨等閒間。
了斷性命,白骨血海不過是一念之間,但是怎麼捨得看着那女子白裙染血,白骨入眼。
偏偏卻不知道怎麼對人好。
不敢想不敢問不敢說,哪怕是那時候少女巧笑嫣然的話語,連相處都成了一種甜蜜的折磨,想要靠近,又唯恐靠的太近,自己這一身血腥,惹了那在琴書雅韻,書香墨海長成的女子的厭棄。
卻不曾想,眼前的女子,也是怕的。
哪怕哭泣着,說着在別人眼裡完全不符合大家閨秀的話語,像個孩子一樣,卻是格外的明淨純粹,落在眼裡,宛如當年。
他凝望着眼前的女子,幾乎是一字一頓的道。
“若是有你在,我就什麼也不怕了。”
所以……不要離開我。
凌絕塵坐在牀邊,看着牀上沉睡的女子,即便是睡着的時候,眼角也還帶着淚痕。
若是你在,這世上,又有什麼我不能闖過去的難關,又有什麼值得我害怕的。
素來冷心冷腸的青年臉上綻放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害怕了。
會對你,一直一直很好很好,就算是做不到別人眼裡十全十美的夫婿,至少……他可以坦然無懼,護她一生。
他看向窗下的七絃琴,那把琴其實並不好,他雖然不懂,但是以秦德音的性子,怎麼會捨得把一把好琴交在他手上糟蹋,偏偏這把琴,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在了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