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蒼朔宗的那些人一個都沒跑出來?”聽到一直在期盼着的消息,像來人確認時胡蕊忍不住拔高了聲音。如此沒有顧忌大概也是因爲她做了些僞裝,認爲別人認不出她來。
坐在胡蕊對面的人用黑色斗篷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身上應該待了屏蔽氣息的東西,看不出任何來歷。胡蕊的興奮讓這人心中滿是鄙視,但面上一點不能表現出來。不過他不敢像胡蕊那樣張揚,壓低聲音回道:“幾艘船都一下被那隻龍鯨吞了,在那裡守了幾天,一個人都沒跑出來。”
注意到旁邊有人在往這邊看,到底還是怕被人發現,胡蕊沒再繼續追問詳情。再和那人閒聊了幾句,就起身離開了。胡蕊走後,坐在他對面的人又和兩個人碰了面,然後纔拿着交易到的東西迅速離開了那個海邊小鋪。
之前離開的胡蕊和才離開的那位都沒注意到有人跟上了他們,讓人跟上他們的是一個坐在角落裡的男人。看着他們離開的方向,此人壓制住眼中充滿暴戾的風暴,“再向露兒確認一下,小修發回的消息說和誰在一起。”
一個虛影在男人身後閃了下,“屬下這就去見露小姐。”
男人離開海邊小鋪,旁邊一個帶着斗笠的男人摘下了斗笠,露出滿頭銀髮。一對帶着些許銀色的眼睛灰濛濛的,乍一看還以爲是瞎的。注意到裡面矛盾卻和諧存在的靈動和滄桑,就會知道此人就是眸色有些特殊。不過他的眼睛確實有些問題,看的世界只有黑白灰三種顏色。
起身走到海邊小鋪靠着海的欄杆前,鬆開手讓斗笠飄落到海面上,銀髮男人嘴角微微勾起,“終於又要見面了。”
“祁老祖!”一個小童啪嗒啪嗒跑進海邊小鋪,“剛收到一張帖子,上面沒有署名,只畫了一隻狐狸。說是請您去登天樓喝茶,時間是今天午時三刻。不知道是什麼人,竟然選那麼一個時辰,好讓人火大。”
銀髮男人在跑到近前的小童頭上拍了一下,感覺手感不錯就又貼了上去,“有什麼好火大的?午時三刻是一天中陽剛之氣最足的時候,陰暗的東西最避諱這個時辰。”
小童晃了晃小脖子,躲開在頭上作怪的手,“馬上就午時三刻了,您去麼?”
“有人請喝茶,爲何不去?”音落,銀髮男人就卷着小童沒了蹤影。
有人飛身掠過海面將漂浮在海面上的兜裡撿起來,“祁兀這傢伙也太浪費了,寧心草編制的斗笠竟然就這麼扔了。”
等人看過來,撿起斗笠的人已經沒了蹤影。不過他的話卻已經被不少人聽到,多數人都因爲錯失了一個機會而面帶懊悔。
不過他們很快就被另一個消息轉移了注意力,就是剛貼出了一個榜,說是沒有在一個月內報到的人將會失去參加會盟的資格。還必須是參加會盟的本人報到,不能由其他人代爲報名。
這樣的規定以前從沒有出現過,這一次也沒提前通知。直接用傳送陣傳過來的人慶幸自己已經到了,那些像往年一樣一邊進行試煉一邊往這邊來的門派和家族就鬱悶了。他們其中有不少派了人先過來打理,聽到這個消息,提前來的人都趕忙和還在路上慢慢晃悠的人聯繫。
在大家忙着催促親友趕緊過來的時候,一個傳言悄然在人羣中傳開。說一起從海路往這邊來的的蒼朔宗、青雲門、雲華谷、七星宮、幾個小門派和一些取得會盟資格的散人來不了了,因爲倒黴的遇上了一頭龍鯨在進食。
傳出消息的據說是一個商隊的領隊。和別人提起此事的時候那人慘白慘白的,一看就是被嚇的不清,都已經決定走完這一次就不再跑海路了。看他連辛苦多年才混到的位子都不要了,聽他提起此事的人都相信他不是在說假話。
這事兒傳開,當然是有人表示非常悲痛,有人則是幸災樂禍。其中受到同情的當屬蒼朔宗,一下子失去宗主、一位太上長老、三位長老、全部真傳弟子和百餘名內蒙精英弟子,換哪個門派都意味着門派將要面臨是否有繼續存在價值的生死大劫。
樂天城城東有一座高有九層的木樓,樓名登天樓。三層以下,只要出得起靈石就可以隨意上下。三層以上,就有諸多要求,例如實力、地位。不符合要求,縱然捧出一座靈石山來也邁不上三層以上的任一臺階。
今天樓裡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起因就是一樓大堂裡代表着第九層的圖案亮了起來。三層以上每層每次都只接待一個客人,代表第幾層的圖案亮了就意味着有人在那一層。第九層不是沒人上去過,只是已經近三百年沒人上去了。
走進大堂,祁兀就聽到周圍的人在小聲議論是誰包了第九層。他沒少來樂天城,知道這登天樓的規矩。聽到今日有人包了第九層,也有些好奇是哪位。很快就有人迎了上來,將他和他隨手帶過來的小童子帶上了第九層。
站在第九層的入口,祁兀笑道:“沒想到我祁兀還有登上這第九層的機會。”
話音剛落,一個聲音便在祁兀耳邊響起:“祁兀,你這笑話一點不好笑。以你的身份,什麼時候來登天樓,沒有客人的第九層都會向你敞開門。”
祁兀轉身拱了下手,“謝謝提醒。你不說,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資格。稍後去找你喝幾杯,我先見見請我來喝茶的人。”
侍者上前推開門,展現在視線中的不是擁有華麗裝飾的房間,而是擁有亭臺樓閣的一方天地。正中樓閣中坐着三個人,正中穿着一身白,右手邊的穿着一身黑,左手邊的穿着一身藍。三人都有一個讓人無法忽略的特點,都有一張隱隱帶着魅惑的俊美臉孔。即使同爲男子,也忍不住因他們的容顏心神激盪。
祁兀向前慢悠悠踏出一步,下一步就已經帶着小童子出現在樓閣內,“不知胡清少君邀請祁某來此所爲何事?”
胡清將目光從手上一朵玉雕白蓮上擡起,祁兀開門見山,他便也開門見山:“這是我一位故人親手雕刻的白蓮,想請前輩用此推算一下她現在何處。”
祁兀一看那朵玉雕白蓮就知道它出自誰手,因爲他也有一朵。不是什麼好玉,雕刻手法也非常粗糙,能讓他們留着的原因就只是因爲它們是某人送的。在胡清對面的席位上坐下,拿起已經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口,“那個人,我沒辦法卜算她的位置。不過可以肯定一件事,她沒有任何事。”
胡清收起手上玉雕白蓮,“胡清還有件事不明。當年我受重傷,曾偶遇你,你指點我往東走可遇上我的緣和劫。向東走,我遇到了胡慶偉和水輕怡夫婦,被他們收爲養子,然後遇到奪回胡家小姐身份的胡映雪。你說的緣和劫是指胡映雪?”
祁兀低低笑了一聲,“你很在意她?”
胡清輕皺了下眉頭,回道:“我曾向胡慶偉和水輕怡夫婦承諾,會盡心照顧她和靈鳶。已經立下承諾,我自然要對他們多用幾分心思。”
“妖族果然很注重自己的承諾,這是一個好習慣,同樣也是個壞習慣,得看其他人怎麼對待這個習慣。”祁兀放下手中的茶杯,“她是你的緣和劫,只在你一念之間。”
胡清眸光閃了下,“聽說前輩每次和人聊天,喜歡給別人一些提示或者意見。”
祁兀呵呵笑了笑,“的確是有這麼一個婆媽的習慣。少君不嫌煩,祁某就嘮叨一兩句。少君應該在猶豫是否接受狐皇的禪位,祁某的建議是不接受。你的道不在那個位置上,不在這一方天地間。”
穿着一身黑的是一直跟隨胡清左右的墨塵,聞言便說道:“成爲可號令迷霧森林妖族的狐皇應該不會對少君飛上上界有負面影響。修習了狐皇訣,以少君的修煉資質,應該可以更快獲得飛昇上界的機會。”
祁兀半垂下眼皮,“是可以更快飛昇上界,但那對少君來說不會是件好事。其實祁某不該多嘴,那算是狐族的一項隱秘。”
提到事關狐族隱秘,胡清輕皺了下眉頭,“前輩請講。”
祁兀回道:“狐皇訣分人、地、天三冊,凡間界的狐皇修煉的是人冊,到了上面纔有機會接觸到地冊和天冊。沒有機會得到地冊和天冊,狐皇訣便不會再有寸進。想要得到地冊和天冊,就得乖乖聽話,因此在下界風光無限的狐皇,到了上面就是個小嘍囉。不但要對他人卑躬屈膝,還要處處受制於人。這應該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吧?”
胡清嘴角微勾,“的確。”
祁兀拿出傳訊玉簡看了一眼,“不好意思,門裡有事找我。”
“有機會再請前輩過來喝茶。”胡清轉頭看向身邊的藍衣男子,“藍翊,替我送送前輩。”
藍翊送走祁兀,他走回來就聽墨塵帶着些不滿說道:“他竟然然少君放棄狐皇之位,不會是被哪個買通了吧?”
聞言,藍翊就狠瞪了墨塵一眼,“不要胡說八道。祁兀前輩德高望重,那些傢伙可沒有什麼能打動他的本錢。”
胡清輕笑了一聲,“若非我心有猶豫,他不會給我那樣一份建議。”
藍翊重新在原來的位置上做好,“少君爲何會猶豫?自我二人跟隨少君,您不是一直都在爲繼承那個位置努力麼?”
胡清擡手按了按太陽穴,“我也說不明白。真正聽到父王有意將那個位置交給我的時候,心頭就生出一股排斥情緒。隨着時間的推移,這股情緒不僅沒有消失的跡象,還有愈演愈烈的跡象。近來,單是想到狐皇二字,就不由得心煩意亂。”
藍翊和墨塵對視了一眼,“不管少君作何選擇,我和墨塵都只追隨於您。”
墨塵在一旁點頭,“即使陛下有令,我們也不會離開您。”
胡清笑了下,“你們不用忙着表忠心。即便父王下令把你們調到我其他兄弟身邊,我那些兄弟也不敢用你們。你們跟了我那麼多年,他們哪可能不擔心你們是去做內應的。不過我若放棄爭取那個位置,狐族定會失去兩個可輔助狐皇管理好迷霧森林的賢臣,這個損失可不小。”
藍翊替胡清把茶杯滿上,“比起做一位名流千古的賢臣,感覺還是閒雲野鶴更舒服一些。至少不用擔心吃的東西有沒有什麼問題,或者半路跑出來什麼人開口就是直接要命。”
墨塵擰起眉,“即使少君放棄,那些人也不會放過少君。雖然陛下和長老做了隱藏,還是有人已經知道少君擁有天狐血脈。少君那次遇險,不就是五皇子想要將少君的天狐血脈過渡到他身上,好代替您成爲天狐血脈的擁有者。”
提到天狐血脈,胡清的身體陡然多了股輕鬆。沒等他細究這股輕鬆因何而生,墨塵在祁兀剛在坐着的蒲團邊發現了一行字,“少君,祁前輩還給您留了一句話。”
胡清走過去,就見蒲團邊有一行用清水寫出來的小篆:‘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揮手消掉那一行字,胡清說道:“前輩在這裡說的話不要傳出去。即使我不要,也不會讓那幾只太容易得到。”
“少君要做什麼,只管吩咐我們。”想起請祁兀來的最初目的,墨塵擰起眉頭,“我去試探過最初傳出消息的人。從對方的氣息變動看,他應該並沒有說謊。祁前輩卻說映雪姑娘一點事情都沒有,聽着不大像是遇上了龍鯨。”
藍翊說道:“沒有感覺到是在說謊應該是講的話確實有幾分是實情,或許真是看到龍鯨把幾艘船給吞了。我有次遇上一頭龍鯨進食,還隔着很遠的距離都差點被拖過去。若真是被龍鯨吞了,那他們生還的可能性不大。”
墨塵笑了下,“映雪姑娘沒事,那就是兩種情況。一種是他們沒遇上龍鯨,是有人在亂說。一種是那龍鯨是映雪姑娘他們的朋友,他們合夥在某些人面前演了一場戲。我認爲是後一種情況的可能性很高。”
正在被人唸叨和悼念的胡映雪等人此時還在小魚的大嘴巴里。不能出去,也不能與外界聯繫。除了偶爾殺殺小魚吸進來的妖獸,很少有什麼大的動靜。不過才幾天的工夫,就有很多人感覺自己閒的都有些快要長草了。
最不消停的就屬那隊幾個門派和散修臨時組成的隊伍。自打知道他們其中一個人差點送他們去魔鬼海域,那艘船上的人就一直在互相猜疑。也的確有些效果,真讓他們抓出了幾個人。和之前被抓起來的散修一樣,都是自己主動申請加入他們這支隊伍的。
那艘船上有個魔修擅長搜魂。已經確定那幾個人有問題,沒人給他們求情,都很支持讓那個魔修用搜魂搜索了他們的記憶。不搜不知道,原來那幾個人和之前被抓起來的那個散修一樣都有個屬於他們自己的任務,目的都是引誘他們去魔鬼死域。
把那幾個人解決了,留下的人至少現在都沒有問題。不過他們還是沒有離開小魚的嘴巴,誰知道航線上還有沒有其他安排。有種感覺,某些人會在會盟的入會要求上做文章。爲了避免這種感覺真的成真,帶着他們往樂天州方向遊的小魚在胡映雪的催促下一再提升速度。
半個月後,小魚帶着他們來到距離樂天城不到萬里的小海灣。小魚張開嘴巴,幾艘船終於重見天日。之前已經商議好,到了這裡幾艘船便分頭行事。雲華谷、七星宮和幾個小門派的那艘船繼續走海路,蒼朔宗和青雲門收起船上岸。
行舟的速度要比船快多了,而且陸路比海路少很多彎路。另外三艘船還在半路上晃悠,胡映雪他們就已經到了樂天城的城門口。城門口醒目的位置貼着告示,穿着斗篷的阮振和荀修就看了一眼。從告示上得知參加會盟的人要儘快去報到,一行人便馬上轉到報名處。
報名處在成交一指山的山前,可以用行舟直接過去。看到兩艘行舟一前一後往這邊飛來,負責登記的人沒從上面找到可以確認對方身份的標誌,給身邊的人打了個眼色,“過去接一下,順便打聽一下對方的來路。”
這時候,兩艘行舟已經在報名處前停了下來。最先停下的行舟先打開了艙門,接着就見一羣人從上面走了下來。走在前頭的十二個穿着青紫色道袍,看到他們就有人驚呼道:“這是蒼朔宗的十二名真傳弟子?不是說他們被龍鯨吞了麼?”
沒理會周圍的議論聲,尉遲瀚宇帶領着一干師兄弟走到那位負責人身前,“丹比、器比、武比都在這裡報名麼?”
負責人有些呆愣的回道:“對,都是在這裡。請拿出資格令牌,我們要做一下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