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站立在臺階上的容子瑜,蒼朔快走幾步,雙膝跪倒在他身前,“不孝徒蒼朔拜見師尊。”
青雲緊跟在蒼朔身後跪下,“青雲拜見師叔。”
“回來了就好。。”容子瑜不認爲自己是個感性的人,此時卻覺得眼眶發熱。
兩位祖師爺都跪了,後面的人也忙跟着跪地。胡映雪也跪了,至少在這裡,她的確是晚輩。跪拜長輩,無可厚非。
行過禮,胡映雪等星級弟子帶着的護衛僕役跟着各家管事回各島,其他人跟着容子瑜去了九重天的正殿。
第一次來,只有宗主站在正殿。這一次多了幾兩位一看就知身份十分有重量的人,因爲容貌和十幾年前沒什麼區別的宗主都一臉恭敬的站在下首。
看到那幾位,容子瑜眼裡閃過訝異,“武師叔祖,路師叔祖,您二位這是……”
武勤打斷容子瑜的話,目光落在蒼朔、青雲身上,“事實證明,我們當初所認可的退讓錯了。錯了就得承認,這是九重天的規矩。就算今天丟了這張老臉,我們兩個也得和他們道歉。”
對宗門當年的決定,容子瑜多有怨懟。武勤、路衡兩人親自過來表示向蒼朔、青雲道歉,多少怨懟都沒了。認錯的話,武勤和路衡可以說,蒼朔和青雲可不能就那麼接下來。
所以身爲兩人最爲親近的長輩,容子瑜趕緊出聲接道:“兩位師叔祖可別這麼說,您二老無需道歉,是這兩個小子得給你們磕頭。當年若沒您二老護佑,他們哪有機會和季謙小子會合。”
路衡笑了兩聲,“行了,別在那兒裝模作樣了。別人不瞭解你當年是個怎樣的混世魔王,我們兩個可還印象深刻。事實就是若非我二人,他們兩個何須受那些委屈。出手幫點忙,那是我們應該做的。今個來道歉,我們就是動動嘴,沒打算給什麼補償。在這兒接下我們的道歉,回頭你可以帶上他們兩個一起接着罵。”
被路衡揶揄調侃了一下,容子瑜便馬上換掉了那副看起來受寵若驚的表情,嘿嘿笑了兩聲,“您二老出來不只是爲了認錯道歉吧?”
武勤白了容子瑜一眼,“順便漏點口風。有人要作死,咱們先看戲,稍後再上去湊把熱鬧。到時候,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沒仇沒怨,可以打個痛快。”
這觀點倒是和胡映雪之前的打算不謀而合。不過話是從這位宗老級大乘期嘴裡說出來的,話裡藏着的意思與她先前所想的差距就大了。她那麼想,是有麻煩要來。武勤這麼說,就意味着不止有麻煩要來,還是相當大的麻煩。
殿裡衆人還在思考武勤那段話的意思,殿外傳來通報聲:“天樞宮傳訊過來,給尉遲瀚宇等諸位少主的嘉獎即刻便到。”
路衡冷哼了一聲,“估計也沒啥好東西。等下接了,你們好好收着,日後有機會就甩回他們臉上。”
胡映雪微挑了下眉,十分認同這個主意。不但她認同,其他人也沒意見。齊齊彎腰來了一句:“弟子受教。”
的確是即刻便到。這邊才就如何處理所謂嘉獎達成一致意見,就有人通傳說天樞宮的特使到了。
就算是天樞宮的閣老來了,也不敢讓武勤和路衡出面接待。聽到通傳,武勤和路衡就離開了正殿。不多時,一行人被人引到正殿上。
胡映雪打量了下所謂天樞宮特使。這位特使是一位女修,忽略那看似別人欠了她八百吊錢的臉色,絕對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不過這美人可一點都不友善,進了大殿就嗖嗖的往蒼朔和青雲身上戳眼刀。若眼刀能化爲實質,這麼會兒工夫都能把兩人千刀萬剮了。
再仔細看,這美人有幾分眼熟。從腦中翻了翻,遙莘仙子那張臉就冒了出來。不過此人不是那個柳遙莘,只是和她有大概五分相似。雖然只有五分相似,那自認爲還維持着風度卻一臉扭曲的表情卻如出一轍。
胡映雪等出身乾元世界的人不認得此人,其他人都認得。這個女人就柳碧,是柳遙莘的侄女。從小就是柳遙莘的馬屁蟲,哄的做姑母的柳遙莘都恨不得把她放在手心上端着。
憑藉柳遙莘藉助涅槃丹類生丹造出的勢,同樣修煉天賦不咋地的柳碧硬是在天樞宮混了個名頭。此前因爲作假被揭破,柳遙莘不說人人喊打,也差不了多少。作爲柳遙莘捧起來的侄女,柳碧自然也受到了影響。
不過柳碧平時比柳遙莘會做人,不至於牆倒衆人推。靠着平日積攢下來的人脈,沒有被天樞宮驅逐。就是風光的日子一去不回,即使怨氣沖天,也只能硬着頭皮接下四處跑腿的天官一職。
天樞宮的天官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明知道柳遙莘和蒼朔宗等人的宿怨,還派柳碧過來發送嘉獎,這絕對是想噁心一下九重天的人。也確實噁心到了,但沒如安排這個的人所料的當即暴跳如雷。
和魏哲他們一樣頂着徒弟身份被帶進來的蒼朮眼裡閃過恨意,小手指對着柳碧腳下動了動,然後便繼續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
蒼朮的小動作似乎沒人發現,柳碧卻是出了個大丑。腳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腳下一滑,人就往前栽倒。侍女不知道是沒反應過來,還是故意沒伸手扶一下人,和別人一起看着她咚的趴到了地上。。
武勤、路衡走了,九重天宗主羅申筠就站到了正殿的主位上,柳碧五體投地的方向正對着他。見狀,羅申筠當即就故意瞪着眼睛說道:“柳天官,羅某算起來算是您的後輩,可當不起這樣的大禮。”
沒有鬨笑聲,柳碧依舊覺得自己本人狂扇了一頓巴掌,臉上火辣辣的漲疼。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仔細回想了下,摔倒前是有被絆到的感覺,但她想不起來是什麼絆到的。神識掃了一圈,也沒發現有誰可疑。
來的天官不是隻有柳碧一人,另一人平素就與她針鋒相對。不想讓那位抓到回去可用來彈劾她的把柄,柳碧沒有像以往那樣抓不到真兇也要找些人遷怒,聽了羅申筠的話也沒當即暴跳如雷,而是硬撐着笑容說道:“羅宗主說笑。修者以達者爲先,我可不敢在你面前自稱長輩。”
柳碧的修煉天賦要比柳遙莘好一些,但不好就是不好。即使有柳遙莘之前的供給,再加上天樞宮的待遇也很不錯,已經兩千餘歲的她此時的修爲也不過纔是分神期。而羅申筠今年不過才四百餘歲,卻已經是渡劫期。按修爲論,柳碧得稱羅申筠爲前輩。
不過柳碧雖然承認這一點,卻不會真把羅申筠當前輩對待。過了弟子位,與她同行的人都停了,她自覺身份高還繼續擡起腳。這時候,慕天玄的小手指動了下。就聽又一聲咚,這位美人便又來了一個五體投地。
蒼朮出手的時候,胡映雪就懷疑是慕天玄乾的,這下逮了個正着。這傢伙在神界的時候可是有不少類似的前科,因他出手時可以用些手段斂去氣息,被整蠱的人多數都認爲是自己把自己絆倒的。
柳碧顯然不是個聰明的人。又來一次還是記不太清楚絆倒的時候有什麼異常,沒想過懷疑是不是有人暗中出手黑她,而是因此確定她絕對和九重天的氣場不和。一想到這次的差事是她自己討來的,就恨不得擡手狠抽自己一巴掌。
看柳碧眼神晦暗,另一位天官就猜到她是後悔了,不由得在心中嗤笑了一番。這次的差事同樣是自己去爭取來的,不過他是確實想來見一見被吹捧的很厲害的幾個從乾元世界來的九重天星級弟子,柳碧的主動請纓確實被人故意誘導的。
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來了這裡,就容不得柳碧在此時後悔。之前他們已經達成共識,這一次的任務凡跟鎮場子有關的事物都有由柳碧決策。那位天官沒有開口的意思,柳碧只能爬起來裝作剛纔什麼都沒有發生。但不敢再往前走了,因爲被摔怕了。
沒人直接用帶着嘲諷的目光看着柳碧,她就是覺得正殿裡的人都在嘲諷她剛纔摔的難堪。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冷嘲熱諷要送給蒼朔和青雲,因爲片刻都不想在就九重天這兒多待,直接進主題。
天樞宮一向不大方,更不用說要嘉獎的人還是來自於與天樞宮維持着冰點關係的九重天。雖然十幾年前成爲九重天星級弟子的人都有,但說句不好聽的話,就跟打發叫花子似的。一人一個儲物袋,裡面就裝着一塊寫着爲何嘉獎他們的金屬牌、幾瓶品質不高的煉體丹藥、一條只有五品的靈脈和數目不多還勉強可以成塊的靈石。
看着手上的儲物袋裡裝的東西,最惹眼就是那塊只能擺着好看的金屬牌,胡映雪撇了下嘴角,給慕天玄傳音道:“可真夠寒酸的。”
慕天玄用傳音回道:“這是把咱們當小嘍囉打發了。”
胡映雪眸光閃了下,繼續給慕天玄傳音:“天樞宮如此清正廉明,你說我幫他們做下宣傳怎麼樣?”
慕天玄嘴角微勾,用傳音回道:“是個好主意。”
真是一刻不想多待,分完了東西,柳碧和羅申筠客套了幾句就帶人離開了。他們前腳走,後腳胡映雪就給丈青傳了話。收到胡映雪的傳訊,丈青馬上叫來了幾個人。不過片刻,天樞宮給在乾元世界地魔劫中有功的人發的嘉獎都有什麼便傳開了。
天樞宮的天官也就是需要他們跑腿時能出來走走,多半出來時都會順路去幾個地方逛逛,柳碧這一羣人也喜歡如此。除了九重天,他們沒有在這片最爲富強的奉闊城停留多久,用這邊的傳送陣傳去了幻羽城。
因爲有人一手操辦,和柳碧同行的那位天官都不知道發下去的儲物袋裡都裝了些什麼東西。在幻羽城的交易會上聽到一些傳言,還以爲是有人在瞎傳,轉身就看到了一個天官隨從正拿着看起來非常眼熟的儲物袋。
此天官見狀,一把抓住那天官侍從的手腕,“你好大的膽子,居然私自挪用沒有發下去的嘉獎。”
天官侍從立馬嚇破了膽子,將手裡的儲物袋雙手舉到那位天官身前,“大人饒命,這是柳大人發給我們的。說是沒有人會領,就賞了我們。”
天官聞言眸光稍亮,“裡面的東西那麼少是因爲你們已經分過了?”
被抓的天官侍從回道:“沒有,我都還沒看裡面具體有什麼。”
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辯駁。與柳碧同行的天官十分憤怒,卻沒直接找上柳碧,而是以訪友爲名離開。柳碧用貪墨下來的東西在幻羽城裡大殺四方,一點都不知道胡映雪他們沒有像她想的那樣啞巴吃黃連,也一點都不知道先一步離開的天官去做了什麼。
在這件事上,柳碧小做聰明瞭一把,但沒用在正地方。本來天樞宮給胡映雪等人準備的儲物袋裡裝的東西不算多,但也還算湊合。至少能算得上是一份嘉獎,只是有些寒酸。被她貪墨了一部分後,就必成十分寒酸了。
其實有些寒酸和十分寒酸之間相差的東西也不算多,若是放在稍微豐厚的賞賜中都會讓人忽略掉。但因爲少了那一部分,胡映雪覺得發給他們那樣的嘉獎就是在咣咣的打他們的臉,所以毫不客氣的反擊了。
沒等與柳碧同行的那位天官趕回天樞宮,和嘉獎有關的傳言已經傳到了天樞宮中。不是所有的閣老都和九重天過不去,叫人去庫房那裡詢問,立刻確定有人針對嘉獎做了什麼樣的手腳。當然了,這個認知並不包括被柳碧貪墨掉的那一塊。
一個代表權力的機構存在太久了,而且根部已經腐爛的差不多的大樹,別指望有人會站出來替九重天討個公道。爲了天樞宮的臉面,他們居然選擇了默認這次說給的嘉獎就是那些。
後來清剿屍魔和半魔人的那幾年,從混元大世界這面去了不少人。除了九重天,其他人都跟着季謙一起回來。雖然其中一些名門大派弟子,比如萬文斌等人,都不怎麼把天樞宮放在心上,但還是跟着季謙去那邊走了一趟。
說實話,其中有很多人並不在乎天樞宮給的那點嘉獎。不管天樞宮多大方,給出的東西和人家的身家比起來也只能是九牛一毛。但是看到發到他們手上的儲物袋裡都有些什麼,有的人當即臉色就變得很難看。
有些時候就是這樣,給的少不如不給。不給,別人會覺得這裡就是這規矩。給了東西居然沒一樣能入了眼,那就不是賞,是帶有一定侮辱性的打臉。即使當場沒有表現出來,也是惱了天樞宮。
很多位名門大派的弟子不打招呼就帶人走了,一羣閣老聽到消息後就有人做起了反思。之前爲了面子,他們一起鑽了牛角尖。現在腦袋好好動了動,一下子便明白過來之前犯了什麼樣的錯誤。
就在這個時候,先一步跑回來告狀的那位天官回到了天樞宮。聽到他要舉報柳碧,正相對鬱悶的閣老門本來不想見,但負責給他們添茶倒水的議事殿管事說了句:“看那位天官的模樣,要舉報的事情恐怕不小。”
聽了此話,坐在末尾的一位閣老就說道:“傳他進來。”
低頭走進來,那位天官雙膝跪地,“下官范增,參見諸位閣老。”
讓人傳范增進來的那位閣老冷哼了一聲,“起來說話。”
范增忙站起來,“下官與柳碧天官奉命去九重天給參與乾元世界地魔劫的弟子送嘉獎。因纔剛成爲天官不足三月,大小事宜都由柳碧天官安排,下官只在一旁學習。下官本來還敬佩柳碧天官做事嚴謹,卻不想無意中發現她貪墨嘉獎甚巨,將天樞宮下發的嘉獎生生變成了笑話。”
話音剛落,一位頂着一頭紅髮的閣老十分用力的拍了下桌子,“你給我說說看,怎麼就成了笑話?”
范增不知道原本下發的嘉獎都有什麼東西,只把從那個天官侍從手中得來的儲物袋讓人交給諸位閣老傳看,“就是因爲在天官侍從手中得到此物,下官才發現有些不對。諸位閣老可向九重天傳訊,求證發放到那些弟子手上的儲物袋及裡面的東西是否同這一隻一樣。”
看過儲物袋裡的東西,在場的閣老一個個都當即怒火高漲。范增低着頭,嘴角動了下,帶着嘲諷的眸光隱藏在半垂着的眼皮下。
閣老們可不管范增此時在想什麼,好幾位是越看范增越覺得順眼。這是天冷了有人送炭,瞌睡了有人送枕頭。之前他們還在愁怎麼向世人解釋這一次發下的嘉獎那麼寒酸丟人,范增就給他們送來了理由。至於柳碧,一個沒有了背景、只能仰他們鼻息活着的女人,能爲他們的名譽做出犧牲是她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