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你在那兒傻站着做什麼?我要的東西呢?”
柳遙莘的聲音從後面響起,文光急忙將懷中的紫漣送進修者用來帶年幼孩子的靈囊中,同時回道:“您彆着急,屬下這就過去。剛纔似乎有什麼飛過去,屬下停下來查探了下,卻什麼都沒發現。”
說罷文光用力眨了眨眼睛,眼中的陰冷逼退眼眶周圍的酸澀,再擡起頭就是和平常一樣的笑容。此時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想大喊上幾聲,摯友要去赴死卻不能開口阻止,他胸口悶痛的幾乎要炸開。
沒從空中發現任何異常,柳遙莘一臉不耐煩,“東西呢?”
文光雙手奉上一隻儲物袋,“管理倉庫的人說因爲魔主許久沒來,庫裡頭只有這些還算新鮮的靈果。”
柳遙莘沒有伸手接過那隻儲物袋,“統統給我榨成汁,用赤玉雕的浴桶給我送到寢殿去。”說完也不等文光迴應,轉身便走。
等柳遙莘從前方的拐角消失,文光嘴角勾了下。只是微微勾了下,馬上就恢復了原本的樣子。旁邊有巡邏的護衛剛好經過,打頭的小統領都以爲剛剛是自己花眼了。
柳遙莘要靈果榨汁洗澡是要保養皮膚,看文光與范增兩人擦肩而過時眼底閃動的興奮,等下送過去的東西恐怕會是她的噩夢。
這一邊的計劃似乎進行的很順利,另一邊疤面慢悠悠的在山石中穿行。嘴角掛着微笑,但眼底還是有一抹悲傷。
世間萬物都有生出靈智的機會,只是需要一份機緣。當然了,每一種東西能夠生出的機率不同。有的機率高到似乎只需要時間的累積即可,有的機率低的完全可以忽略。融合石就是後面那種,至少他從沒有聽說夠還有哪個是融合石所化的石妖。
融合石,一種品階不高的煉器材料。雖然功用單一,只是促進其他煉器材料的融合,但往往在煉製高品法寶的時候總是不能缺少它。所以每當有融合石礦羣被發現,就總是會在極端的時間內被掏空。
他曾經是一處出產量十分驚人的融合石礦中一塊非常不起眼的融合石。個頭小,品相本來就不好,還因爲開採的人太粗暴有了一道裂紋。大概是覺得不會有人願意要他,所以被人丟棄在被掏空的礦洞內。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月,礦洞因爲風化的原因他塌了個大洞,剛好對着幾乎被灰塵遮掩起來的他身上。白天時有陽光從那裡灑落,晚上時就換成月光從那裡灑落,又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月之後他‘醒’了。
蹦蹦噠噠的跳出山洞,在山上看到了砍柴的樵夫。羨慕人有手有腳,可以自由的行走,他化成了人形。因爲看到的樵夫很壯碩,有樣學樣的他化成人形後身形十分魁梧。也虧得是如此,臉上那道無法遮掩的傷疤模樣的印記纔沒有顯得突兀。
然後他開始四處走,很幸運的很快就遇到了一羣妖。生來就不擅長言辭,但他擅長聆聽。很快他就發現了一個問題,他竟然和別人有些不同。別的妖化形之後就會得到一份傳承,而他沒有。
他心思簡單,沒有因爲這份不同而感到不安。不管旁人如何看待,他始終隨心所欲。直到在被招募到枯骨殿的隊伍中時遇上了文光,或許那就是他們的緣分,他們就從那時候起成了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文光說,有的人命中註定要成爲兄弟,就比如他們。以前他總是覺得好笑,成爲兄弟是他們自己的事,說什麼命中註定。可到了日暮山,他終於知道有些事的確是命中註定,就比如他這個石妖的誕生。
停下了腳步,疤面咧了咧嘴角。腳下微用力,就從山石中鑽了出來。對上胡映雪微帶驚愕的眼,他挺直了腰背,“看起來你們正需要幫忙。”
疤面突然從地下跳出來,根本沒想過會有這種意外狀況出現的胡映雪自然被嚇了一跳。她現在的確遇到了難題,而且是大難題。
五色石都分石皮和石核兩部分。在融合石的催化下,石皮很順利的熔化了。接下來就是石核,無論她怎麼加大火力,它們就是紋絲不動。
更讓人糟心的是就在這個時候枯骨殿弄的那個五行逆轉大陣開始啓動了。在大陣的影響下,日暮山山域內的靈氣變得紊亂不堪。更重要的是本來就在躁動的時空裂縫當即就多了變化,以肉眼可見速度開始增大。
時空裂縫羣那邊傳來的動靜讓緊盯着融合石融煉進度的一衆人頓時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可不管他們怎麼努力,五色石的石核就是不給反應。就在這個時候,疤面突然出現在胡映雪和五行混沌鼎中間的空地上。
胡映雪相信疤面是自己人,回過神就亮着眼睛問道:“難道你知道如何讓五色石的石核熔化?”
疤麪點了下頭,“我就是爲這個來的。”
胡映雪一邊用真元控制住五行混沌鼎中的火力,一邊帶着明顯的急迫說道:“你有辦法就趕緊說出來。”
疤面擡手指向自己,“我就是關鍵。”
“爲什麼你是關鍵?”胡映雪眸光閃了下,心底隱約有了個答案。
疤面回道:“因爲我的原身是融合石。雖然我不是個勤快的,但怎麼也吸收日月精華多年,自然要比那些普通的石頭有用的多。”
胡映雪的手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疤面高揚起了嘴角,“正是因爲知道,我纔會站在這裡啊。”
音落,他身形一晃,出現在五行混沌鼎的鼎口上方。除了要分心用真元控制火力的胡映雪,在場的其他修者都站了起來。有人下意識的拿出了武器,但更多的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壓抑着震驚的肅然。
看見大家在看着自己,很多人的眼睛帶着敬意,疤面笑得十分暢快,“我呢,是個石妖。化形近萬年,沒心沒肺了近萬年,遇到一視作兄弟的摯友方知情義二字。好不容易擁有的東西,我怎能捨得放手。可正因爲這份捨不得,我必須做出這個選擇。因爲無論如何,我想讓我的好兄弟活下去。”
說完,疤面就跳進了五行混沌鼎中。他不敢再多說上幾句,也不敢再聽別人說什麼。感性也好,理性也罷,他都不想給自己後悔的機會。畢竟他已經擁有七情六慾,也有自私自利的一面。
從疤面出現,衆人都在看着他。看到他跳入鼎中,即便是從他之前的言語中已經猜到,有人還是忍不住驚呼出聲。之前怕干擾到胡映雪,他們收回了神識,這時候趕緊用神識追上了疤面。
跳入了鼎中,疤面立刻被鼎中的火焰包圍起來。被火焰灼燒的滋味可不好受,更何況是五種靈火融合生成的五行真火。有那麼一瞬間,他差一點竄起跳出去。最終理智佔了上風,最後是咬着牙將自己沉入了五色石石核中間。
這個時候,他看起來就是一個勉強有個人形的石頭人。組成身軀的石塊看起來晶瑩剔透,只有紋理和那些普通的融合石一樣。
在火焰的煅燒下,疤面的身體慢慢失去了那種晶瑩剔透的質感,慢慢的變得灰白。然後上面開始出現裂縫,開始只有幾道,很快就密集的跟蛛網一般。完全變成石頭的臉上已經看不出表情,不過大家卻知道他在笑。
與此同時,正在用真元擠壓靈果的文光手頓了下。閉了下眼睛,最終眼淚還是流了出來。他怎麼會不明白疤面的想法,將紫漣交付給他,原本抱着大不了和柳遙莘等人同歸於盡念頭的他就得顧好自己的性命。
目光落到掛在腰上的靈囊上,文光用力做了個深呼吸,許久之後輕聲說了一聲:“傻子。”
此時痛惜疤面的不只有文光一人。在疤面身體崩碎的那一刻,不少修者閉起了眼睛。哪怕他們之前根本不知道疤面,此時心中都充滿着悲傷。不只是女修,有些男修都紅了眼眶。
妖族化形之後多數都是以人形行走於人前,一來是方便和其他修者交流,二來是不想別人輕易通過他們的原身掌握他們的弱點。而且一旦原身和神魂遇到破滅之劫,若沒有事先做過一些準備,多半時候都是魂飛魄散的結局。
修者們之所以此時滿面痛惜,是清楚其實疤面可以留下神魂。不過他若是要留下神魂,哪怕是一縷,不想隨後就潰散就必須保留原身內的本源。這樣一來,他的原身能起到的功效就要大打折扣。應該是考慮到會影響五色石石核的融煉,所欲他沒有選擇留下神魂爭取轉生的機會。
疤面的犧牲是值得的。在他的身體崩散之後,之前紋絲不動的五色石石核就開始熔化。而且熔化的速度非常快,不多時便有大半已經融煉。接下來就看到熔化後的石皮和石核開始融合,鼎中本來五色分明的液體快速的轉爲了無色。
但最後一絲色彩從鼎中消失,胡映雪睜開了在疤面跳入鼎中後就緊閉上的眼睛。已經不需要五行真火,她收回了鼎中還未消耗的真元。即便是回收了那一部分,在站起身的時候眼前還是一陣發黑。
慕天玄送上之前胡映雪交給他的丹藥,同時將真元送入她的體內幫助她煉化丹藥的藥力。因爲之前多次服用丹藥補充真元,本來能將真元補滿的丹藥這次只能發揮不到三層的功效。
有了這三層的補充,胡映雪的臉色還是好看了許多。不過因爲她是五行混沌鼎的主人,也就說唯一能使用五行混沌鼎的人只有她,接下來她必須跟着去時空裂縫羣那邊。以她現在這種狀態,危險係數可不止增加了一倍以上。
在慕天玄看着胡映雪臉上依舊沒有消退的蒼白皺眉的時候,他們頭上的半空出現了一道黑色裂縫。裂縫大開,一條通身黑色麟甲的巨蛇從裡面鑽了出來。看着足有三間大屋大的蛇頭從半空落下,鮮紅的蛇信看的一衆修者心驚膽寒。
慕天玄卻笑了起來,“我竟然忘記了咱們這邊還有這麼一位強力幫手。”
這條巨蛇自然是九幽,聞言將蛇信送到慕天玄眼前晃了晃,“看來我的存在感太低了,以後多在你眼前晃一晃。”
要說九幽這人各方面的條件都相當不錯,又和胡映雪簽訂了那麼一個契約。雖然是不怎麼好聽的主寵契約,但這可是相當親密的關係。說一點不吃味,不說別人,慕天玄都得嘲笑自己。
不過是真的只有一丟丟,因爲他很肯定當胡映雪給予了他肯定之後就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取代他。哪怕他移情別戀,應當也是如此。當然了,他是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所以聽了九幽帶着調侃的話,慕天玄就挑着眉笑道:“你不覺得麻煩,我們就不覺得麻煩。”
九幽自然也明白慕天玄是哪來的自信,選擇暫時無視他。對着胡映雪搖晃了一下腦袋,說道:“我的腦袋可從來沒被人踩過,只給你們兩個這一次機會。”
胡映雪彎起了眼睛,“等下要拜託你多照顧我一些。”
九幽甩了甩頭,“你我之間用的着這麼客氣?”
胡映雪笑回:“九幽,我視你爲友爲兄。”
“聽話聽起來很舒服。”九幽知道胡映雪這是在說她從來沒有拿那個主寵契約來評定他們之間的關係。若非清楚這一點,以他的驕傲,哪怕玉石俱焚也不會允許那個契約存在。後來發現族中變故,他都十分慶幸自己遇上的人是她。
時空裂縫那邊的變化可不等人。這時候,鼎中的無色液體已經停止了沸騰,正好可以拿來用了。和慕天玄對視了一眼,胡映雪就拉着他飛到了九幽的頭上。等他們站穩,九幽將低垂下來的蛇頭揚了起來。
九幽沒有顯出真正的身形,但也相當壯觀。百餘丈長的身軀騰空而起,頓時將別處的目光吸引了大半過去。
看到蛇頭上還有兩個人,有人趕緊向身邊的人打聽:“那兩位是誰啊?”
被問的人一臉鄙視,“你居然連他們都不認識。那位女前輩就是驚鴻仙子,她身邊的男前輩就是傳說中已經與驚鴻仙子定情的那位。”
還有人在問:“他們那是要去幹嘛?”
不少人在說:“現在往時空裂縫羣那邊去,莫不是瘋了?”
胥銳此時已經回到靠近山域邊緣的那個莊園裡,因此並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走進莊園,就聽到柳遙莘在竭嘶底裡。腳步頓了一下,最後還是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
沒等他走過去,柳遙莘就已經衝了過來。她一向自傲的烏髮變得一團灰白,被扯的七零八落。本來白皙細膩如羊脂玉一般的皮膚滿布皺紋,黑黝黝的,還佝僂着背,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就跟個枯木樁子一樣。若非氣息未變,他絕對不會認爲這個又老又醜的女人會是柳遙莘。
雖然硬件差了些,胥銳可是個非常正常的男人,同時他的審美觀也非常正常。就算老婆只能做個擺設,還特別熱衷給他頭上塗色,那也得是個美女才行。所以看到柳遙莘尖叫的朝自己撲過來,他想也沒想的擡腳踹飛。
用威壓壓制住完全進入了發瘋模式的柳遙莘,胥銳臉上佈滿了陰沉,“有人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麼?”
他才說完,就發現周圍的靈氣突然變得十分暴躁。轉頭找了下,發現柳遙莘被他踹出去很遠。正要過去將人拎着,卻發現靈氣躁動額根源居然就是柳遙莘,而且那種不正常的躁動越來越明顯。當即改了主意,一個閃身就遠離了那個莊園。
胥銳才移開就聽一聲巨響,冷笑着翻手拿出一盞魂燈,果然裡面的息火已經十分孱弱。之所以息火併沒有熄滅,是因爲他之前幫柳遙莘提升修爲時趁她陷入昏迷時拿取了一縷神魂。只要有那縷神魂,他就有辦法先穩住柳遙莘的父兄。
幾個滿身狼狽的人出現在胥銳身前,受的傷都不請,原本的單膝跪地只能改爲雙膝跪地。最前面的那邊跪下時沒收住,直接來了個五體投地。等爬起來,本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對上胥銳的目光直接多了感覺蒼白許多的青色。
胥銳揮手將幾顆丹藥打到幾人手上,“柳遙莘是怎麼一回事?”
傷勢最輕的人服下丹藥後就忙回道:“屬下只知道夫人讓人將靈果榨成汁供她洗澡,東西送進她房中之後沒多久就見她那個模樣從裡面衝了出來。”
胥銳皺起了眉頭,“廣文沒在她一邊伺候?”
那人聞言愣了一下,“他就在送浴桶到夫人房間時露了下臉,出來時還和我們說夫人說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許打擾她,在那之後屬下等人就再沒有見過他了。”
胥銳眸光閃了又閃,呵呵的笑了起來:“又一個背叛者麼?”
跪在胥銳身前的幾人不禁打了個哆嗦。作爲胥銳的近衛,他們可是非常清楚他臉上現在掛着的笑臉意味着他們這位魔主大人已經是暴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