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大齊朝只有一個長公主範世琳,封號夷陵公主。大齊朝的公主、親王都以封地爲號,夷陵乃江南多丘地帶,也是漁米之鄉,在皇室裡面,一般都是嫡公主纔能有的封邑。不過皇室的封邑都不世襲,夷陵公主若是沒了,她的封地會被宗室收回,賜給下一個夷陵公主。
夷陵公主是先帝隆慶帝某位婕妤留下的女兒,同今上宏宣帝範世言和先前歿了的嘉祥帝範世昌是同父不同母 的兄妹,比兩個哥哥都小一些。隆慶帝薨了的時候,她才一歲,如今也不過十六歲,正是花一樣的年紀。
範氏皇族的男人都生得極美。夷陵公主生母出身低微,卻是個絕色的美人,纔有機會承寵有孕。隆慶帝和婕妤都生得好,夷陵公主自然也是個美人兒。不過比不上她生母婕妤的美,比皇后的庶妹楚中玉,也略遜色一些,但是她身份尊貴,一向自詡比她美的,沒有她尊貴;比她尊貴的,又沒她美,對的容貌極爲自信。
範世琳本不該受封嫡公主纔能有的封號和封地。不過隆慶帝子嗣稀少,到如今,只有宏宣帝和夷陵公主還活着。龐貴妃亂政的時候,夷陵公主的生母對當年的廢太子,如今的宏宣帝有恩,所以等宏宣帝登了基,就加封了婕妤爲太妃,又給了範世琳嫡公主的待遇。
那位婕妤在嘉祥帝一朝,一直戰戰兢兢,生怕被龐太后加罪,帶着女兒躲在冷宮這麼多年,纔等到宏宣帝登基的那一天。
可惜她福薄,封了太妃,沒過幾天安生日子,便病死在的宮裡。
範世琳先前的十幾年,都是在冷宮裡長大,練出了一番察言觀色的本事。等宏宣帝登基,給了她莫大的尊榮,又因她的生母沒有享用幾天榮華富貴,便撒手西去,宏宣帝對她更是照顧有加,她才真正有了些公主的氣派。
安郡王和王妃深知這一點,趕緊恭恭敬敬地從堂屋裡出來,在門口臺階上拜倒,給聖上、長公主和皇后請安問好。
院子裡的人見王爺和王妃都跪下了,便也呼啦啦跪了一大片,連貼着牆角而站的許、賀寧馨和宋良玉一行人也只好跪下。
寧遠侯裴舒芬本來跟長公主並肩含笑走進來,現在見安郡王和王妃都跪下了,她也只好給長公主跪下。
長公主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快步上前扶起安郡王妃,嗔道二哥、二嫂折殺小妹了。小妹不過是給皇嫂傳個信,你們這樣誠惶誠恐,讓皇帝哥哥了,又要罵我淘氣, 以後再也不放我出來了。”
安郡王笑嘻嘻地從地上站起來,伸手將安郡王妃從長公主手上接,又做了個“請”的手勢,讓長公主先行入內。
長公主又抿嘴笑了笑,轉身對院子裡的人道都起來吧。本宮今日微服私訪,你們不要這樣大張旗鼓地,唯恐人家不曉得。”
院子裡的人給長公主磕頭謝了恩,卻只有長公主帶來的內侍站了起來。別的人還是低頭跪着。
長公主臉色有些尷尬,看向安郡王,拉長聲音道二哥……”
安郡王在臺階上轉身,對院子裡的人道長公主讓你們起來呢。今日長公主大駕光臨,我們安郡王府蓬蓽生輝,你們還不趕緊去把緹騎給我調來,好好招待長公主帶來的人。——他們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唯緹騎是問”
長公主臉色一白,挺直的脊背有些軟,看着安郡王妃,囁嚅道二嫂,就找個院子讓他們歇着吧。我今日是微服的……”說完這話,又閉了嘴,有些心虛。
若真的是微服進府,就不該穿公主的禮服,也不用帶數十個內侍前呼後擁,張揚得連外院的僕婦都大齊朝的長公主到了安郡王府。
安郡王妃淡淡地道王爺做事,沒有我們婦道人家插嘴的份兒。”
院子裡的人聽了安郡王的吩咐,紛紛起身,回到各自先前的位置上。許、賀寧馨和宋良玉趁機連忙出了王妃的上房院子,往內院的客院行去。
安郡王瞥見許一行人已經出去了,纔回身走到屋裡坐下,對長公主道夷陵公主千金之體,若是有個閃失,本王難見聖上。——還請夷陵公主見諒,規矩是一定要守的。”
正說着話,外面的緹騎已經來了人,將長公主帶來的內侍宮女,一個不拉地都請到外院專門的院子裡歇着去了。又有四個女緹騎,穿了下人的衣飾,上來給安郡王和王妃行禮。
安郡王對她們吩咐道今日夷陵公主大駕光臨,你們要好好伺候。若是夷陵公主有個閃失,你們也不用來回我,直接抹脖子算了。”
長公主的臉色越來越沉,坐在一旁默不做聲。
安郡王又對長公主拱手笑道夷陵公主,這四個侍女身懷絕技。一會兒花會的時候,本王和王妃都有事在身,唯恐怠慢了公主。就讓她們四人跟着公主,一直到公主平安回宮,她們再我王府覆命就是了。”
長公主咬了咬脣,低聲道本宮能說一個‘不’字嗎不跳字。
將先前口裡自稱的“小妹”換成了“本宮”,看了長公主已經心生不悅了。
寧遠侯裴舒芬侍立在長公主身邊,眸光閃動,微笑着往前俯身在長公主耳邊道安郡王也是爲了公主的安危着想,公主就勉爲其難,應下來吧。”
長公主端坐着沒有應聲。
安郡王看着站在長公主身後的裴舒芬,淡然問道你也是從宮裡出來,伺候夷陵公主的下人?不跟着緹騎出去喝茶?還待在這裡做?”
裴舒芬未料到看上去如天人一般的安郡王突然翻臉,忙從夷陵公主身後轉出來,對着安郡王和王妃屈膝行禮陪笑道妾身見過王爺、王妃。妾身是寧遠侯的,今兒跟長公主一起從皇后娘娘那裡出來的。”暗忖點明瞭跟皇后娘娘的姑嫂關係,安郡王大概不會不給這個面子。
安郡王妃聞聲起身肅立,正色問道請問寧遠侯可攜了皇后的諭旨?”
裴舒芬搖搖頭,回頭看向長公主道是夷陵公主帶了皇后的口諭……”
“那就不是你傳旨了?——對不起,我們王府的內院,非請勿入。”安郡王端起一旁的茶盅,看着裴舒芬,有些端茶送客的意思。
把他的王府當菜園子,想進就進,想出就出,就是打了主意
大齊朝這麼多年來,就連範氏的皇帝都沒有這樣對安郡王府放肆過。
安郡王着實對今日不請自來的長公主有幾分惱怒。只是長公主到底帶了皇后的諭旨,他只好把氣撒在寧遠侯的填房身上。
裴舒芬見安郡王神色不虞,忙收了笑容,恭聲賠禮道是臣婦大意了。既如此,臣婦告退。”又鼓勵地看了長公主一眼,道夷陵公主,臣婦在外面的客院等着公主殿下。”
安郡王妃起身送客,聞言對裴舒芬道寧遠侯,夷陵公主是貴客,不會去客院同無關緊要的客人在一起廝混。——寧遠侯不用掛心,我們會好好招待夷陵公主的。”
已經站到夷陵公主身後的四個女緹騎馬上挺了挺胸脯,表示此地有她們照應,不勞寧遠侯費心。
裴舒芬訕訕地笑了笑,起身行禮退下。
等裴舒芬走了,安郡王和王妃纔看向長公主,恭敬地起身,肅立在她面前問道請問皇后有何諭旨?”
安郡王和王妃一番唱唸做打,已經打消了長公主剛來時候的氣焰。聽見兩位問起來,長公主悶悶地道你們坐吧。也不是正經的口諭,皇嫂說,她很想錚兒,想讓二嫂有空多帶錚兒進宮去玩。——大公主也很想錚兒。”
大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嫡女,也是當今宏宣帝嫡長女,受封江陰公主。兩年前皇貴妃也生了一個女兒,還在襁褓之中就封了塗山公主。如今皇宮裡倒是熱鬧了一些,比以前多了些人氣。
可是讓安郡王的獨子進宮去,卻不是個好主意。
安郡王府因爲第一代安郡王範朝風幼時中過毒,子嗣上一直很艱難。後來雖然解了毒,到底毒素在身體裡纏綿這麼多年,後世的子嗣也都不甚昌健。所以安郡王府的子嗣一向不盛,好在每一代也有一兩個傳宗接代,撐門面,都是當寶貝疙瘩一樣看着長大的。
歷代範氏的皇帝,都曉得安郡王府的特殊地位,對他們的子嗣也都厚待有加,等閒正經的皇子都要靠後幾分。各位皇子也都安郡王府在大齊朝的特殊地位,都不敢去捋虎鬚,招惹安郡王府的世子小王爺。
皇后娘娘今兒這個話,真是奇怪地很。歷來皇宮大內,都是不利幼兒的所在。一般人遠着安郡王府的世子小王爺,唯恐惹禍上身還來不及呢。她還專門傳旨讓小世子進宮,實在是破天荒頭一遭。
安郡王也冷了臉,肅然問道皇后從來沒有招過我們錚兒入宮,今兒突然想起我們錚兒了?”
長公主沒了熟悉的人在身旁伺候,渾身不對勁,聽了安郡王的問話,笑着道也是皇嫂爲安郡王府的一片心。皇嫂還說了,若不想去,也使得。她這個做伯母的,只是掛念侄兒罷了。還望王爺和王妃不要多想。”又看着安郡王妃,掩袖笑道皇嫂還有話要單獨跟王妃說呢。”
安郡王看了王妃一眼,見她神態自若,面色如常,心裡放了心,起身道既如此,你就跟你二嫂多說幾句,我先出去了。”又看了王妃一眼你也別在這裡太久了,外面的客人大概都到了。”
王妃起身送了安郡王出去,將長公主帶到內室,親手給她烹了茶,笑着問道皇后有何吩咐?”
長公主端着茶盅,笑嘻嘻地道是喜事呢。寧遠侯今日進宮,跟皇后娘娘說,前兒帶了他們家的姑娘楚中玉,也就是皇后娘娘的妹子,去了大覺寺求籤。據說得了一支‘日邊紅杏倚雲栽’的上上籤,又得好幾個神尼朝過相,說是大富大貴的宜男之相,極益子嗣。”說完 ,長公主目光閃爍地看着安郡王妃,又輕輕加了一句,“按制,安郡王可有一正妃,兩側妃。”皇室的人都曉得,安郡王同安郡王妃結縭十載,只有正妃,沒有側妃。
安郡王妃對長公主的言外之意置若罔聞,伸手揭了茶盅蓋子,輕輕地颳了颳起了蟹爪泡的茶水,對着長公主展顏笑道那要恭喜寧遠侯府和皇后娘娘了。——有此貴女,爲何不送進宮裡,伺候聖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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