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她身體虛弱,靠了秘藥才懷上孩子。生大兒子謙益的時候,因爲是頭胎,更是難受得死去活來,生了兩天兩夜,纔將裴謙益生了下來。後來生女兒裴謙謙的時候,好了一些,但還是花了一天一夜才生了下來。
前一世的記憶歷歷在目,賀寧馨不敢大意,請了數個經驗老到的穩婆和女醫在家裡候着,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簡飛揚本來也不想去宮裡頭,可是他“養”了這麼長時間的病,也快“好”了,不能裝得太過火。再加上賀寧馨也勸他,說還沒到時候,要再過七八天才生,讓他放心去赴宴。所以簡飛揚才一大早去了宮裡,又叮囑了外院的管事東興,若是有事,讓他趕緊去宮裡叫他回來。
在宮裡宴飲朝拜的時候,簡飛揚一直心不在焉,連賀寧馨的爹賀思平心裡都七上八下的,頻頻出錯,還是旁人幫着遮掩過去。賀寧馨的孃親許夫人在皇貴妃那邊更是如坐鍼氈,擔心賀寧馨那裡會不會有事。
賀寧馨初一一大早還沒事,起身之後,吃了兩個灌湯包,又用了一碗蒸肉羹,才遵醫囑,出去院子裡遛彎去了。
穩婆給賀寧馨細細查過,孩子的頭已經入盆,胎位正常。許夫人先前也叮囑過她,讓她別吃得多,到了五六個月的時候,賀寧馨就開始節制飲食,所以體重沒有增長得太快,胎兒也不會過大,引起難產。
結果賀寧馨遛了一圈,發現自己肚子裡的孩子突然動了動,然後一股清涼之意突然從身下汩汩而出,潤溼了裡面的中衣的和襯裙,才心裡一沉,對扶着她遛彎的綠茶和紅茶沉着道:“傳穩婆和女醫進來候着,預備熱水,去收拾一下產房,我快生了。”想了想,又吩咐綠茶:“去叫扶風和扶柳進來,一個在二門上伺候,一個在我這邊產房門前伺候。再使人去請二夫人過來,在外間照應。”二夫人便是簡飛振的妻子盧珍嫺。
綠茶和紅茶嚇得臉色發白,趕緊叫了白茶和青茶過來換手,自己另去傳話。
扶風和扶柳也嫁了人的,三個月前也傳出有孕。賀寧馨就讓她們多多歇着,沒有大事的話,就只讓新上來的四個丫鬟服侍。
扶風和扶柳不放心,每日裡也過來查看,十分盡心。今兒因爲是初一,賀寧馨便讓她們回去過年,初二好回孃家去。
幸虧是初一就發動了,若是初二,這兩人就出門去了。
賀寧馨對扶風和扶柳十分倚賴,只是在心裡慶幸着。這邊已經跟着白茶和青茶來到早早預備好的產房裡。等着兩個丫鬟指揮着照應產房的婆子又將屋子細細收拾打掃了一遍,才扶着她們的手,躺在了鋪了厚厚的草縟的暖炕上。
賀寧馨沒有露出驚惶失措的樣子,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們也都有了定心骨,準備熱水的,準備襁褓的,還有準備飯食給各位穩婆和女醫的,有條不紊。
盧珍嫺趕着過來幫忙,看見致遠閣裡井井有條,忙碌卻不慌亂,鬆了一口氣,進去跟賀寧馨說話去了。
賀寧馨的陣痛來得很快,肚皮也一陣鬆,一陣緊,跟她以前生孩子時候的感覺一模一樣。只是到底身子不同。賀寧馨健康的身體讓她沒有以前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而只是腰背後一陣陣的痠麻,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
盧珍嫺進來跟她說話,賀寧馨趕緊道:“二弟妹,你快出去。你還沒有生過,這些事情可看不得。”硬是將她趕了出去。
盧珍嫺無法,只好在暖閣外的屋子裡大聲道:“大嫂放心,我就在這裡守着。飛振已經去外院跟着東興一起去宮裡尋大哥回來了,很快就到的。”
賀寧馨心裡又定了幾分,笑着謝了她,便開始跟着穩婆和女醫全神貫注地注意自己腹中胎兒的位置,同時和一陣緊似一陣地陣痛抗衡。
簡飛揚在宮裡聽見信的時候,還不到巳時,心頭也是大急。在自己的位置上躊躇了一會兒,便硬着頭皮尋了個內侍出來,遞上去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道:“請幫着通融一下,讓我見一見聖上。”
內侍掂了掂荷包,喜笑顏開,領着簡飛揚來到養心殿的偏廳裡,進去通報了一聲。
宏宣帝見縫插針,本是大年初一宴飲的時候,也不放過這個空當,正在這裡跟自己文淵閣的閣臣議
事。
聽說鎮國公簡飛揚有事要奏,宏宣帝有些驚訝,笑着對首輔裴書仁道:“也不知鎮國公有何事。”
裴書仁卻惦記着賀寧馨的身子,知道她快要臨盆了,思緒一轉,已經想到此事,忙對宏宣帝道:“陛下,鎮國公一向沉穩,從不以私害公。如今雖在病着,也一絲禮都不錯,實屬難得。他今日這般急切,想是跟他夫人有關吧。”
宏宣帝馬上明白過來:“敢是要生了?”連忙道:“宣!”
簡飛揚低着頭走進來,給宏宣帝行了大禮,又見過了在場的各位閣臣,便緊着求宏宣帝:“陛下,臣的家裡剛剛傳了急信給臣,說臣的妻子就要生了,臣萬分焦急,想回去照看。”又特意說了一句:“陛下也知道,臣的爹孃都不在了,只有一個弟弟和妹妹在府裡照應,臣擔心他們年輕不知事。”
宏宣帝點頭道:“准奏。飛揚不必擔心過甚。朕再給你派幾個擅產育的太醫過去候着吧,凡事預備着總是錯不了的。”
簡飛揚大喜,趕緊跪下給宏宣帝又磕了頭,便倒退出養心殿,出宮去了。
帶着幾位太醫回到鎮國公府,簡飛揚先一個人回了內院致遠閣,看見簡飛振和盧珍嫺都在上房候着。丫鬟婆子一大堆,或守在門外,或守在旁邊的耳房裡。
爐子生了起來,熱水和吃食都在旁邊預備着,屋裡面鴉雀無聲,不像聽同僚們以前說過的,家裡的女人生孩子,疼得呲牙咧嘴,喊得聲嘶力竭。有些膽小的男人看見那場景,能一頭暈了過去。
簡飛揚便有些疑惑,叫了一個女醫出來細問:“夫人怎樣了?怎麼一聲不吭?——跟夫人說我回來了,讓她別忍着,想叫就叫出來。聽說叫出來能止些疼。”
女醫笑着聽簡飛揚說完話,屈膝行禮回道:“鎮國公放心,夫人那裡一切正常。夫人底子好,這兩個月又經常出去院子裡走動,腹中胎兒胎位正常,且胎兒不大,不會有事的。”
簡飛揚到底不放心,還是不顧衆人的阻攔,撂了簾子進去跟賀寧馨見了一面。
看見賀寧馨臉色紅潤地躺在備好的炕上,簡飛揚放了一半的心,坐在賀寧馨身邊摸了摸草縟,問她:“就在牀上生得了,幹嗎要備這個草縟?到底不如牀上舒服。”
賀寧馨笑道:“都是這樣過來的,這是規矩。國公爺去外面候着就行,我這裡無事。”好說歹說,將簡飛揚趕了出去。
雖然女醫說無事,賀寧馨也沒有覺出太多的不適,就算肚子痛,也是有限,沒有上一世那樣痛得恨不得死了算了的感覺,可因爲是頭胎,衆人還是等到晚上掌燈時分,賀寧馨才真正開始生產。
宮裡頭的正是宴飲正酣,只有賀家人、裴家人,和皇貴妃娘娘都有些心不在焉。
賀思平和許夫人已經知道賀寧馨發動了,正在生產。無奈他們只是孃家人,無法藉故過去親自候着,只能等生了之後,簡飛揚給他們報過信了,他們才能過府探望。儘管許夫人自己的孫子都快到了要說親的年紀,可是對自己女兒的頭胎,許夫人還是覺得慌亂和驚喜。
一向寵着賀寧馨的賀思平就不用說了,恨不得立時插翅飛到鎮國公府,不由自主地跟坐在自己身邊的幾位御史大人,長篇大套地說起了生兒育女的注意事項,讓衆人側目不已。
裴家人只有裴立省和裴書仁對賀寧馨有不一樣的感覺,知道她今日生產,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裴舒凡當年九死一生,才生下孩子的事。舊日陰影還在,兩人都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感覺。
皇貴妃卻是在唏噓感嘆。這一世,處處物是人非,連無後而終的鎮國公簡飛揚也要有後了。是不是上天聽見了她上一世在冷宮裡三十年誠心誠意的懺悔祝禱,纔給了他們這些人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這些人沒有等待多久,賀寧馨在輾轉了五六個時辰之後,終於在戊時中的時候,生下一個五斤八兩的兒子。孩子不胖,全身有些發紅,所幸哭聲嘹亮,聲震屋宇,十分健康的樣子。
簡飛揚大喜,一邊拿了大筐的銀錢過來放賞,一邊趕緊親自去了爹孃的靈前上香,告訴他們簡家有後了,同時派了人進宮,向聖上回報孩子生了。
宮裡的宴飲正是接近尾聲的時候,宏宣帝在上首接到消息,龍顏大悅,笑着道:“鎮國公這個兒子真是趕得巧,生在大年初一 ,此後必定福慧雙全,一生順遂。下旨,封此子爲鎮國公世子,賜號‘忠元’。”又命內侍去回報皇貴妃,讓她預備賞賜,送到鎮國公府。
皇貴妃也甚是歡喜,選了上等的例賞,讓人發了下去。
賀家人和裴家人在下面聽見宏宣帝的旨意,也個個喜笑顏開,就等着宴飲結束,他們就去鎮國公府先睹爲快去了。
聖旨和賞賜送到鎮國公府裡,讓鎮國公府喜上加喜。這一夜,鎮國公府張燈結綵,通沒有人睡覺。下人們都各司其職,爲新生的小世子準備着過幾天的洗三。另外還有滿月禮和百日禮的大宴席。
鎮國公府內院上房致遠閣裡面,產房裡已經收拾過。賀寧馨換了身衣裳,頭上戴着火狸皮的昭君套,移到了薰得暖暖的牀上坐着,抱着一個大紅絲絨百子嬰嬉圖的襁褓,裡面包着新生的兒子,怎麼看也看不夠。
簡飛揚坐在她身邊,也逗弄着孩子,想看他睜睜眼。
賀寧馨嗔道:“孩子剛生,還是不睜眼的好,免得受了驚嚇。”
簡飛揚連連點頭,道:“那就不睜眼,不睜眼的好。”又伸手過去:“給我抱一抱。”
賀寧馨躊躇了半晌,問簡飛揚:“你洗過手嗎?從外頭回來,換過衣裳沒有?”
簡飛揚忙笑着道:“洗了好幾遍了,衣裳也換了好幾套。”
賀寧馨方纔擡眼打量簡飛揚,見他穿着一件寶藍起花八團貂頦滿襟長袍,襟上鑲着雪白的狐皮鑲邊,襯的簡飛揚又多了幾分人才,不由笑道:“這是今年新做的吧?你今天入宮不是穿的這件暖袍。”
簡飛揚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本來是打算過幾天穿給我兒子看得,誰知他今兒就急吼吼地出來了。”怪不得一直想要兒子睜開眼,原來是想讓他看看自己的爹爹英姿颯爽的樣子……
賀寧馨抿了嘴笑,輕輕拍了拍自己懷裡的襁褓,便放到了簡飛揚手上。
簡飛揚拿着個枕頭練過幾個月怎樣抱嬰孩,已經是熟極而流了。這一次抱着自己的兒子,手勢嫺熟。力道適中,讓賀寧馨十分欣慰。
世子也很給面子。
簡飛揚剛剛抱了他過來,這孩子便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睜開了眼。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得簡飛揚一陣心悸,忙舉起襁褓,道:“兒子,看看你爹的樣子……”
賀寧馨頭上又掛下兩條黑線,伸手拉了拉簡飛揚的袍子,道:“快放下來,小心嚇着他。”
聽了爹孃的話,小小的嬰孩露出一個無意識的微笑,便又閉上眼,睡了過去。
賀思平和許夫人從宮裡出來,就趕到了鎮國公府,連夜見了一眼自己剛出生的外孫。又看了看給孩子挑得乳孃,叮囑了賀寧馨一番,讓她自己親自餵奶,乳孃只是備用的。
賀寧馨都應了,又勸爹孃回去,等着洗三的時候再過來。
鎮國公府世子的洗三禮,請得都是親近的親戚,沒有請別的人。所以洗三禮到底有多xxx,知道的人也不多。只是聽說幫着鎮國公夫人接生的穩婆,在洗三禮上收到的荷包,讓她過了年就在京城裡的中等地段買下了一個獨門獨院的三進小宅院。
滿月禮的時候,除了親戚之外,多請了幾家親近的朋友聚了聚,這也罷了。
只有百日的時候,纔是真正浩大的宴客禮,請了京城裡幾乎所有的文官武將和勳貴功臣。
孩子到了百日,已經能抱出來見人了。
很多人才第一次見到鎮國公府世子的真面目。先前聽說這孩子出生時才五斤八兩,都覺得有些輕,不若別人家的孩子,動不動就是七八斤,也都不太看好這個孩子,以爲會是跟寧遠侯府的世子一樣,是個病懨懨的病秧子。
誰知衆賓客見了鎮國公親自抱出來的白白胖胖的孩子,才知道這世上大多數孩子,原來是隻愁生,不愁長。生下來不到六斤的孩子,一百天之後,已經長得快十八斤了,個頭更是比一般三個月大的孩子要長出一個頭,且膚色白皙紅潤,目光靈動,見人就笑,十分討喜。
鎮國公夫人外面披着一身大紅色遍地金貂皮大氅,裡面穿着玫瑰紅件洋緞泥金五彩牡丹鳳凰紋通袖襖,下面繫着寶藍色盤錦鑲花馬面裙,跟鎮國公寶藍色的貂皮袍子恰好配成一對。
又看鎮國公夫人頭上,梳了滿月髻,側面插着赤金累絲牡丹點翠蝴蝶步搖釵,正面髮髻上一支赤金點翠鑲紅寶的滿池嬌分心,下懸着米粒珍珠與綠松石串制而成的流蘇,搭在她如滿月一樣白膩細潤的額頭上,溫良中居然透出幾絲美豔,想是有子萬事足的樣子。
身材經過三個月的調養,也恢復了往日的玲瓏有致,該瘦的地方都瘦了下來,不該瘦的地方更加傲然堅挺,讓在座的女眷看了羨慕不已,紛紛向賀寧馨打聽她用了什麼樣的養身湯,才能將身材保養成這樣。
賀寧馨也不藏私,將許夫人給她的方子,抄給了各位感興趣的夫人。只是叮囑她們,這些方子是專門根據賀寧馨的情形開的,各位夫人要用,還要給大夫看過,針對她們自己的情形添添減減才行。
各位夫人也是老手,聞言紛紛致謝,又給鎮國公府世子的百日禮多添了許多的禮物。
鎮國公世子百日禮這一天,京城裡面喜事頻頻。
寧遠侯府裡,皇貴妃諭旨,宣了老寧遠侯的二房柳太姨娘所出之女,寧遠侯太夫人名下的記名嫡女楚華朱入宮伴駕。雖然位份只是答應,可是有自己單獨的宮室,也算是獨一份了。
同時聖上給寧遠侯楚華謹和陽平侯府曾家下旨,指了曾家寡居的姑奶奶,也是陽平侯夫人所出的唯一的嫡女曾亭,給寧遠侯楚華謹做填房,敕令他們一月後完婚。
這陽平侯夫人,可是京城裡面出了名的醋罈子,據說其女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十分悍妒,又不能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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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平侯一家,在第三卷第六十七章“今非昔比 下”裡面提到過,就是給楚華謹預備滴……壞笑……芬姨娘的噩夢真正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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