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列隊着羽林軍,符公公面帶笑容,微微躬着身體,手裡捧着明黃的聖旨快步走進來,“趙芸接旨!”
趙芸領着趙府一干慌慌忙忙的人跪下,腦子也是一頭霧水,沉聲道:“民女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趙氏一門,具皆英才。二子長其文,腹有才華。一女趙芸,豆蔻之齡,然敏思才具,赤子誠心,功在社稷,特授爲上林苑四品修林。然朕……”
聖旨未宣讀完,符公公還在繼續。但趙芸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跪在地上,僵硬着身體,腦子裡卻不斷迴響着那句“功在社稷,特授爲上林苑四品修林”……若是她的腦子還好使,沒理解錯,皇帝這是賜了個不小的官給她,要她每日去衙門點卯上班?
可這都是什麼鬼!皇帝腦抽了吧?因爲她貢獻了幾滴血,所以補償個官兒給她當?就算她真的“功在社稷”,可聖旨上寫的那個理由,未免也顯得太敷衍,太可笑了!誰會信呢?她一個小孩兒,來京城不到兩個月,能有什麼功勞?
這隻會讓人無端的聯想到前兩日國師將她帶走的那件事情上。國師找她幫了什麼忙?她居然真的幫上國師忙了。爲什麼知道?因皇上聖旨都寫了啊,赤子之心,功在社稷,所以賜給官給她當。
趙芸都能想到這道聖旨過後京城的老老少少,茶語飯後討論的盛況。更不論,文武大臣,朝廷命官們對這事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四品官職,理由不明的說賜就賜,她都趕得上現代的那些‘空降部隊’了。
而且,上林苑本就特殊,不是個說進就能進的地方。趙芸抿了抿脣,對皇帝做法十分不解。她本就在風口浪尖,現在他煽風點火的,是想讓她快點死麼?
一到京城,這些是非牽扯就沒斷過。可每一次,卻都是皇帝將她推得更高。他究竟是有意還無心?腦子飛快的轉着,卻也壓不住從心底升騰而起的煩躁情緒。體內的靈力隱隱躁動起來,眉心更是突突的疼,趙芸驚覺異常。深吸一口氣,調息凝神,靈氣海逐漸平靜,眉心處卻依舊突突的疼,平日裡盤踞不動的那團靈能內部,似乎緩慢卻堅定不移的發生着某種變化,平白讓人覺得詭異和不安。
難道是到了極致了麼?雖然早晚知道會有變化的這一天,但趙芸心裡依舊沒底。不知道這靈能會依舊帶給她驚喜,還是物極必反,帶着她走向滅亡。靈能本就是極其霸道的能量,稍有差錯,都能要人性命。如今它盤踞在眉心,趙芸卻指揮不動,似乎只能聽天由命了。
心思從突如其來的聖旨轉移到自身的狀況上,趙芸更加沒注意到後面的內容,只警惕的關注着那團靈能的變化。
“……既安南爲其鄉,可首往之。欽此。”沒多久,符公公將聖旨唸完,合攏,俯身想交給趙芸,卻發現趙芸跪在地上沒動靜。以爲她是被天降的餡餅砸暈了,不由好心的緩聲提醒道:“趙姑娘,該領旨謝恩了。”
眉心靈能的變化在加劇,疼痛也在加劇。趙芸全副心神都盯在哪兒,忍耐着,壓根兒忘了自己的處境。葉秋跪在一旁,覷到趙芸微皺的眉頭和略微慘白的臉,不由一愣,生出擔心。可符公公還等着呢,屋裡也一片啞然。姑娘再不接旨,少不得要被問罪了。抿了抿脣,葉秋伸手用力扯了扯趙芸的衣服,壓低嗓子疾聲道:“姑娘、姑娘?您怎麼了?該領旨謝恩了。”
葉秋雖然已經極力壓低聲音,但四周實在太過安靜。跪在另外一邊的貴吉有些着急,他擡眼打量了一下符公公的臉色,卻見他依舊微笑着,並未露出多餘的情緒,倒叫人越發不安。
好在,葉秋的扯衣服的力道讓趙芸回過了神。稍微掃視,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屋內一片安靜,聖旨後面的內容錯過了,但現在也不是糾結的時候。待符公公又說了一遍領旨謝恩的話,趙芸面色平靜的緩緩直起上半身,雙臂舉過頭頂,大聲道:“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符公公微笑着頷首,將聖旨輕輕的放到趙芸的手裡。看趙芸拿着聖旨站了起來,才拱手道賀道:“恭喜趙姑娘,不,現在應該稱您爲趙修林了。陛下說,修林的功勞雖不好拿到明處來講,但他都記在心裡,還請修林寬心。至於代天巡視之事,陛下還有幾點要與修林當面交代。所以,五日後,修林出發之前,還請務必進宮一趟。”
代天巡視?好吧,她似乎真的漏聽了許多事情。趙芸臉上扯出一個得體的笑容,客氣的邀請道:“趙芸記下了。有勞公公,進屋喝杯茶吧。”
符公公矜持的笑了笑,隨即搖頭,“多謝趙修林美意,聖旨既已宣讀完畢,雜家不便多留,這就告辭了。”
“既如此,貴吉,替我送送公公。公公慢走。”趙芸扭頭吩咐了一旁的貴吉,然後才轉身朝符公公微微躬身。
符公公微笑着回了一禮,轉身往外走。貴吉趕緊上前,將人送至大門口。在扶符公公上馬車的瞬間,將一個精緻的荷包遞到了他的手裡,“符公公幸苦了,我家姑娘的一點兒心意,公公別嫌棄。”
荷包很輕,符公公也不推脫,微笑着接了。手攏在袖下,朝貴吉比了比拇指,又彎了彎食指,低聲道:“水濁無害。陛下恩賜,修林只管接着便是。”
貴吉愣了下,對上符公公的眼,不着痕跡的點了點頭後,規矩的站到一旁,躬身相
矩的站到一旁,躬身相送。
馬車緩緩向前,之前列隊的羽林軍護持在馬車兩旁,漸漸走遠了。
貴吉急匆匆返回前廳,卻不見了趙芸人影。瞧見吩咐下人收拾廳堂的葉秋,不由得開口問道:“姑娘呢?”
“符公公與羽林軍一出視線,姑娘就回屋了。”葉秋打發走一旁的下人,轉身看他道:“而且,她還交代了不讓人打擾。”
貴吉將邁出的腳步收回,皺眉:“姑娘說了不讓人打擾?可是,我有重要的事情回稟。”
葉秋頓了下,抿脣,神情嚴肅:“天大的事,也沒姑娘重要。剛纔聽旨的時候,姑娘臉色就不怎麼好,好像在極力忍耐着什麼。你拘束一下下人,別讓他們到姑娘的院子周圍亂竄。我得回去守着了。”
“姑娘怎麼了?到底怎麼回事?”貴吉有些驚疑不定,看着葉秋。之前不都還好好的麼?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但既然姑娘吩咐了不讓人打擾,那便讓下人們都安靜些。”葉秋緩緩搖頭,心裡雖然有些猜測,但也不好亂說。她朝貴吉點了點頭,便轉身朝內院走,不過沒走兩步,她有停住,回頭道:“秦老一會兒該回來了,若問起姑娘,你注意些。”
葉秋一直跟在姑娘身邊,照料她的衣食起居,並幫忙處理生意上的事。但因爲他纔是府裡的管家,府裡的事,她從未插過手,也從未像今日這樣略帶着命令的口氣與他說話。貴吉一時有些怔愣,隨即回過神來,鄭重道:“放心吧,不會讓秦老擔心的。姑娘那邊若是無事了,通知我一聲。”
“好。”葉秋看了他一眼,點頭應下,便一刻也不再多留。貴吉見狀,心裡有些沉甸甸的。趙麒和趙麟不在,趙芸就是府裡的主心骨。況且,在趙府下人的心中,趙芸還更得尊敬和敬仰。畢竟,趙芸不僅一手創立了趙記,經商手段高超;更是尊貴的能奪天地造化的靈師!
貴吉自己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裡都忍不住震動,更別說府裡的其他下人了。走出門去,報出府第,就能換來周遭一片驚歎豔羨的眼神。那種自豪、驕傲是由心而發的,因爲趙芸是靈師,就算他們是卑微的下人,在那些自視甚高的人面前,也能得到少許的尊重,不必像以前一樣,卑微到塵埃裡。加上府裡的待遇本就不錯,只要做好了分內之事,就不必擔心無故被罰。亂七八糟的事情也少,這些都讓下人對趙府有了空前的歸屬感。
貴吉按照葉秋說的吩咐下去之後,府裡的下人全都一絲不苟的執行。縱然離後院很遠,下人們走路說話的聲音都儘量放低,生怕驚擾到什麼的樣子。
這些事,趙芸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一出前廳,便提氣飛回了自己的院子。反正她靈師的身份已經天下皆知,在府裡她也不需要再遮掩。
從牆頭縱身而下,剛落到院子裡,眉心的靈能便突然爆炸開來,洶涌的能量翻江倒海。趙芸身體釀蹌了下,耳裡是巨大的轟鳴聲,眼前發黑,一下子天旋地轉般。再也顧不上回房,急速的喘息兩聲,趙芸咬着牙席地盤坐下來,一邊默唸着口訣,一邊引導靈氣一樣,想將暴亂的靈能重新安撫下來。
可下一瞬,那種難以忍耐的巨大疼痛襲擊了她,渾身的力氣瞬間消失了。她悶哼兩聲,整個人無力的癱倒在地。仔細一看,她整張臉雪一樣慘白,脣咬破了,有血絲沁出,額間頭髮更是被冷汗打溼。重要的是,她雙眼緊閉,整個人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昏厥了過去。
葉秋回到後院,吩咐了丫鬟婆子守着幾個角門。自己輕輕的推開院門進來,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姑娘!”驚呼一聲,三兩步走到近前,將人摟起來,搖晃了兩下去不見人轉醒,只能趕緊喚人來幫忙。
於是,主子被賜官,本該閤府慶祝的一天,喜氣卻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遠在安南的申屠白,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似的,突然遙遙看向北方,摸着眉心顯出來的牡丹花印記,皺眉,呢喃,“靈力暴動得如此厲害,卻沒有危險的跡象。那丫頭到底在做什麼?”
“師傅?”黑風推門而入,本想稟報什麼,看到他眉心清晰的印記,不由得沉凝了神色,“師妹有事?”不論多遠的距離,師徒印記都能感知結印之人的安危。申屠白只有兩個徒弟,他在這裡毫髮無損,印記卻清晰的浮現出來,不用猜,必定是趙芸那邊發生了什麼。雖然因爲一些原因,他心裡不怎麼喜歡趙芸,但必定已經是同門,不可能對她的事冷眼旁觀。
申屠白揉了揉眉心,“能感覺到她體內靈力暴動得厲害,但卻沒有那種危險之感。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事。”
“既如此,師妹會沒事的。畢竟,她修爲不弱,又一向沉穩冷靜。”黑風聞言也皺了下眉,不過想到初次見面時她的表現,也就不怎麼擔心了。
申屠白垂眼,斂去面上多餘的情緒,沉默半晌,才漫不經心的問道:“查到了麼,青桐落腳的地方?”
說到正事,黑風整肅了神色,“徒兒正想稟報。昨日派出去的人剛回來,說查到幾處可疑的,具皆守衛森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