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周圍的士兵驚呼出聲,七手八腳的圍過去,想要攙扶他。
朱副將釀蹌了兩下,將伸過來的手推開,擡手粗魯的擦了擦嘴,才面無表情的擡頭,“所有人下馬,進城,絞殺敵軍殘餘!敵軍將領記得留活口,我要親手割了他的腦袋。”本是不帶情緒平鋪直敘的話,但聽在衆將士耳中,卻是比煞氣四溢時更可怕。
“是。”
關心的話都嚥到了肚子裡,黑林軍全都翻身下馬,留下一部分人在原地處理陷阱和袍澤的屍首。大部分將士默默的從城門旁邊一小溜兒實地繞過去,一窩蜂的涌入豐樂縣城。所有黑林軍心裡都充斥着憤怒,滿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將縣城裡的錦國人全找出來,然後一個個全部殺光!
朱副將目送着黑林軍涌入縣城,這才轉過身來,擡頭看向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城樓上的兩男一女,面無表情的抱拳躬身道:“末將朱十陵,見過三位靈尊。”
站在中間的女子花容月貌,穿着一身白衣,渾身都散發着一股子清高和驕傲。聽到朱副將的話,女子蹙了蹙柳葉眉,略帶不屑道:“朱十陵?我若沒記錯,左路大軍的將領該是那黑熊?”
“師妹你沒記錯,左路大軍領兵之人確實是黑熊。”女子右手邊的男子頭戴玉冠,自認風流倜儻的笑了笑,十分戲謔開口道:“聽說,他還是黑林軍的少將軍呢。不過我看他的人就跟他名字一樣,就是頭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熊。還領兵打仗,別被人抓去當了俘虜就是好的了。”
“二師兄,你怎麼能在背後議論人的是非呢?再說,這是戰場,他更是我們應該輔佐的對象,你這樣很不好。”女子左邊的男子頭戴的是小冠,也就是十七八未滿二十的年紀。他臉上還殘留着少年的稚嫩和青澀,一雙眼睛裡卻裝滿了明顯的世故與算計。
“哼,就是黑熊今兒個站在我面前,這些話我也敢說。不像某些人,明明心裡恨得要死,還要假惺惺的裝作和善友好的樣子逢迎。這樣的人,我看着都噁心。哦呵呵,小師弟你千萬別誤會,師兄說的不是你。”最後一句明顯的欲蓋彌彰,當誰是傻子聽不出來。
“二師兄放心,我沒誤會。師兄弟一場,我只想好心提醒一下二師兄,背後說人總是不好。更何況,有些人根本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小心禍從口出。”
小師弟和二師兄微笑着對視,空氣中蔓延的火藥味,連城下忙碌的黑林軍都察覺到了。
女子瞥了兩人一眼,略帶不耐煩道:“你們兩個有完沒完?從魔都出來就一路吵吵吵。有那功夫,不如多去殺兩個下賤的錦國人!”
“師妹你別惱,二師兄不說了還不行?至於那些下賤的錦國人,自有黑林軍收拾,哪裡用得着你我出手?”那二師兄朝女子一笑,眉宇間帶着些討饒的意味。
那小師弟瞪了二師兄一眼,扯着女子的衣袖,輕輕搖了搖,眨着一雙眼睛撒嬌:“師姐你別生氣,以後我都聽你的。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女子將衣袖從他手裡抽出來,擡了擡光潔的下巴,“行了,還不去給我找個乾淨能歇腳的地,難道要讓我在這城牆上呆一夜?”
那小師弟眼底閃過一絲陰翳,隨即裝作一個乖巧聽話的樣子,甜甜的笑了笑,“我這就去。師姐你稍等。”
“師妹,你餓麼?我這裡還帶了些你喜歡的點心。”二師兄瞥了眼被女子當作下人使喚的小師弟,脣角勾起一個冷笑,便從懷裡摸出一個油紙包,貼心的打開,遞到女子面前。
女子看了眼,露出一個淡淡的滿意的笑容,“還是二師兄瞭解我。”說着,從懷裡拿出一塊乾淨的絲帕捻了一塊點心,放入嘴裡,小口下口的嚼着。
那小師弟憤恨的瞪了那二師兄一眼,飛身下了城樓消失在黑暗的縣城裡。
“副將。”親信略帶擔憂的看了眼被三人晾着的朱十陵。夏靈尊雖然實力弱,整個人顯得陰暗,但好歹知道出力。另外一位玉靈尊實力有幾分不知道,但就憑他能一路沒什麼架子的跟着後續部隊押送糧草,也值得尊敬。可這三位,真不知道讓人說什麼好。怪不得遲遲不現身,人家怕是將這當郊遊了。
“沒事。”朱副將安撫的看了眼親信,然後擡頭再次對城樓上的兩人道:“靈尊大人,城裡還有一些殘軍,末將要帶兵去圍剿。敢問兩位是否與末將同行?”
“我師妹吃東西呢。隨軍的不是有五名靈師麼,你找另外兩個傢伙陪你去吧。”那位二師兄不在意的擺擺手,十分不負責任的開口。
“另外兩個傢伙?肖少爺口氣倒是不小。”夏靈尊御風而來,輕盈的落到城樓上後,轉身意味深長打量兩人一眼,輕笑,“談情說愛談到戰場上來了,這倒是頭回見。”
“原來是夏靈尊。”那二師兄擡眼瞧向夏靈尊,目光最後落到他的臉上,眸光一閃,略帶驚訝,“怎麼臉色如此蒼白,夏靈尊受傷了?”
夏靈尊正準備回答,空氣中響起一陣衣袂翻動的聲音,最後一名玉靈尊也翩然而至。相比於其他四人,玉靈尊要老得多。他下巴上留着一撮兒鬍子,乾巴巴的臉上溝壑縱橫。身上歪歪扭扭的掛着一件道士服,頭髮散亂,整個人邋邋遢遢的,與他的名號極不相符。
“抓走少將軍的那名靈師呢?在哪裡?”
尖細的嗓音帶着些
尖細的嗓音帶着些詭異的氣息,朱副將被玉靈尊盯着,只覺得渾身冰涼,“不知道。晚上攻城的時候,她並沒再出現。”
“那頭熊被人抓走了?”肖凌風挑了挑眉,幾乎與朱副將同時間開口。
察覺到肖凌風言語裡的輕蔑和鄙夷,玉靈尊扭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渾濁的眼底帶着些奇異的光。不過他很快收回視線,繼續尖聲問道:“也就是說,少將軍現在在哪兒,你們也不知道……”
時間倒回一炷香之前。百花坊的一條小巷子裡,一隊黑林軍正大肆的搜查着民宅。
“媽的,一個鬼影都沒有!這些狡猾的錦國人到底都躲到哪裡去了!”民宅裡空無一人,帶隊的小旗咒罵一聲,惱火的一腳踹在本就搖搖欲墜的大門上。啪嗒一聲,門板倒塌,刺耳的聲響裡,似乎還夾雜着一些奇怪的聲音。小旗也沒在意,朝身後的士兵揮了揮手,就準備繼續去搜查下一家。
只是,人還沒走出兩步,他覺得頸間突然有些涼涼的,奇怪擡手去摸。手掌上,殷紅的鮮血在火光下異常刺眼。小旗瞪大了眼,嘴脣蠕動着想要驚呼,但終究,他還是一個音節也沒發出來。
生機消逝,身體一歪,就要倒地。旁邊突然一雙手,將屍體接住,小心的拖到陰暗的角落裡。
“統領,又解決了一隊。”低啞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帶着些壓抑不住的雀躍和興奮。
馬統領也拖着一具死屍小心的扔到角落裡,聞言聲音嘶啞道:“很好。走,換個地兒,今兒老子非要讓黑林軍那些王八蛋血債血償。”
聲音落下,不遠處的火把徹底熄滅,一羣黑影快速的從小巷子裡竄出去,循着黑林軍的腳步聲和咒罵聲悄然摸去。
鴻泰居的屋頂,站着兩人。
凌庭面帶微笑的瞧着一處被火把照亮的街道,輕聲開口,“有一隊黑林軍發現了屍體,他們察覺到不對勁了。”
“沒事,馬統領他們做掉的落單小隊,差不多有二十個,已經的超出我的預期了。”趙芸脣角翹了翹,眼神明亮銳利,“他們發現了屍體,心生了警惕,肯定會盡量集合在一起行動。馬統領他們已經沒機會了。發信號,開始實施第二個計劃。”
凌庭讚歎的瞧了一眼趙芸,微微躬身、語調輕快道:“遵命,我的姑娘。”話音一落,他指尖輕彈,一道無形的勁氣劃破夜空,發出一陣短促沉悶的聲響。
“什麼聲音?”
玉靈尊的話還沒說完,朱副將等人就聽到了這一陣短促沉悶的聲響。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然後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遙遙站在鴻泰居屋頂上的趙芸和凌庭。
“她是誰?”肖凌風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開口問道。
朱副將是普通人,又站在低處,根本不知道他們看到了什麼。與親信莫名的對視一眼,都沉默着不說話。
夏靈尊雙手攏在寬大的衣袖裡,陰柔的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微笑,解釋道:“她就是玉靈尊要找的人。”
肖凌風臉上的訝異更加明顯,目光落到趙芸的臉上,略帶興味。
女子沒有忽略肖凌風的表情,陰鶩的眯了眯眼,將嘴裡的糕點嚥下去,拿手絹仔細的擦了手,才冷哼一聲,“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能有多大能耐?”
“那是,她就是拍馬也趕不上師妹你啊。”肖凌風回神,笑了,看向女子的眼神寵溺又溫柔。
女子下意識驕傲的擡了擡下巴,正好遠遠對上趙芸的眼,明亮、清澈、卻又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神秘。這是雙挺好看的眼睛,但她很不喜歡。陰沉下臉,女子眼底已經染上了一抹殘忍。
不過,還沒等她說什麼,玉靈尊已經不聲不響的朝趙芸飛去。夏靈尊和肖凌風也緊跟其後,女子抿了抿脣,隨手扔掉髒了的手絹,也不急不緩的跟了上去。哼,她到是要看看,一個小丫頭片子到底有什麼能耐?
“他們來了。”凌庭的視線掃過幾人,漫不經心的低聲開口。
趙芸面無表情的看着四人逼近,視線往下一轉道:“剩下的那個心思倒是多,發現了我們兩個也藏着不現身。”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或許是想借我們的手,除掉一兩個不怎麼順眼的人。比如,那位。”凌庭手脣角勾了勾,指了指自以爲姿態瀟灑的肖凌風,小聲說道。
趙芸沒有接話,因爲四人已經到了面前。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四人在趙芸面前隱隱形成了包圍之勢。
“就是你抓走了少將軍?”玉靈尊渾濁的老眼在趙芸的臉上掃過,率先開口。
趙芸笑了笑,點頭,“是。”
“現在豐樂縣已經是城破人亡,你一個小丫頭,還想翻天不成?將少將軍交出來,我們就饒你一命。否則……”玉靈尊的話沒說話,但後面的意思,誰都懂。
凌庭挪動腳步,讓四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搖頭晃腦道:“玉靈尊是吧?沒到最後,話還是不要說得太滿了。城破人亡?呵呵,我們的城是破了,不過即將要死卻是你們這些槊國人呢!”
玉靈尊嗤笑,“狂妄,你們兩個小兒還能將我們四個都殺了不成?”
凌庭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手指輕輕往下一點,“不止你們四個,還有,那些。”
“可笑。”一直沒說話的女子冷笑,不過她話音剛落,底下就是一聲巨響,沖天的火光裡,能看到槊國的士兵被炸的支離破碎。
玉靈尊等人反應過來,凌厲的殺氣鎖定趙芸,就要取她性命。幾道黑影閃動,安鳳麓、阿誠和沉默青年突然出現,擋在了趙芸面前。安鳳麓似笑非笑,“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你們這些槊國人也太不要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