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鳴的話剛落,兩名紫陽山的弟子又接連無力墜地。大長老目眥欲裂,徹底動了怒,大喝一聲,“好你個齊鳴!”
“撤陣,或者,我直接送你家的這些小傢伙去閻王殿。”神威尊者不痛不癢的笑了笑,語氣溫和的開口。但在場的人,誰都知道這個人,不過是披着人畜無害的世家公子皮囊的冷酷屠夫罷了。
癡纏,齊鳴的成名絕技。人只要被纏上,幾乎沒有逃生的可能。後輩的年輕子弟不知道厲害,但稍微有點兒閱歷的靈脩都知道,神威尊者的威名,有一大半是靠‘癡纏’打下來的。
兩國相安無事三十來年,神威尊者也三十來年沒有出手過。現在癡纏再現,縱然清淺優雅得不動聲色,卻依舊讓人覺得恐怖。
神威尊者的威名,申屠白早就事先跟趙芸普及過。親身經歷,趙芸才明白齊鳴這個人,到底是怎樣的讓人不寒而慄——他明明能破解千幻迷蹤,但因爲‘麻煩’這個不是理由的理由,任由同伴被敵人獵殺。自己卻悄悄放出癡纏,在一旁不動聲色的看戲。等他覺得足夠了,才懶洋洋的叫停,拋出條件,讓人在他限定的範圍內去做決定。
這個人,在某種程度上,和申屠白一樣,都妖孽到讓人只能仰望的地步。但趙芸不喜歡他。很不喜歡。不是因爲他們現在的敵對立場,而是單純的覺得這個人,不討喜。
看了看對面一直保持着微笑,等待着大長老做決定的齊鳴,趙芸十分慶幸自己當初遇到的是自家的妖孽師傅,而不是他。下意識的擡手抓住申屠白的手,趙芸抿了抿脣,調整了一下心裡的不適,感激命運到底厚待了她。
“別擔心,癡纏沒那麼可怕。”手突然被抓住,以爲趙芸被嚇到了,申屠白反握上她的,緊了緊,安撫的看她一眼,傳音安慰道。
趙芸愣了下,隨即微笑着搖了搖頭,卻並沒有開口解釋。轉眸看向大長老,她想知道,在這種其實已經沒有了選擇的情況下,他到底會怎麼做。撤掉陣法,敵人沒了束縛,那就是放任一羣猛虎撲入羊羣。可若是不撤,羊羣現在也不安全了。更糟糕的是,大長老自己也中了招。
現實就是這樣的殘酷,大長老不管怎麼選,結果都不會樂觀。
大長老現在也確實是進退兩難。他一臉鐵青的瞪着齊鳴,眼底有些遊移不定。計劃得好好的,卻被齊鳴一手輕鬆打亂,就這樣撤掉陣法,大長老不甘心。可若是不撤,在場的許多人,恐怕連掙扎一下的機會都沒有了。
齊鳴見大長老明顯糾結的神色,挑了挑眉,也沒喪心病狂的再弄掉幾條人命催促他。他既然能放出癡纏,宇文邵就該明白,千幻迷蹤擋不住他。之前兩下,紫陽山的弟子已經損失了好幾個了。齊鳴知道,這些年宇文一族一直在走下坡路,根本不敢和他拼。所以,他相信大長老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的。
“大長老,別答應他!”
紫陽山一衆年輕的弟子卻覺得羞憤,大長老操縱着千幻迷蹤給他們打掩護,他們居然還是被敵人拿捏住了死穴。這麼多年埋頭苦修,到頭來還如此不堪一擊,簡直就像一個笑話。將皇族的臉都丟光了。他們寧願赴死,也不願在這麼多人面前,對敵人妥協。
這些年輕弟子的想法,在場的人都看得明白。大長老和一些年長的人卻沒有說話。連同樣年輕的宇文希,也都只淡淡的看了他們一眼,就轉開了視線。
戰場上,兩軍對壘,不管用什麼手段,只要能活下來,就是勝利。虛無的榮譽和臉面,和實實在在的性命相比,完全不值一提。誰叫現在神威尊者足夠強大,有能力按照自己的喜好制定遊戲規則呢。他們能做的,只有遵守罷了。
這個道理,那些年輕天真、一心修煉的弟子不明白,在場的其他人卻是門清兒。他們已經被逼到了牆角,除了暫時妥協,其實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
大長老沉默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有些頹然的開了口,“好,我撤陣。”
“唔,這就對了。我知道宇文邵你是個聰明人。”神威尊者燦然一笑,隔着千幻迷蹤卻準確的向大長老遞了一個讚賞的眼神過去。
大長老臉皮抖了抖,強忍着心裡的憋屈,沉聲道:“我撤陣,你收回癡纏。”
“現在想想,倒是讓你們佔了大便宜了。要不,我再慮考慮?”齊鳴微微挑了挑眉,十分欠扁的拖長着聲音說道。十根白皙修長的手指在虛空中輕輕彈動,一派悠閒又怡然的姿態。錦國這邊一羣人,卻是神經都緊繃了起來。面色更難看,生怕他一不小心,就這樣將自己(同伴)的小命葬送掉。
“尊者,就算讓他們佔了大便宜,他們也不過是咱們砧板上的肉。大家被困在這陣法裡,都沒辦法盡興。您還是早些讓那老頭子將陣法撤掉吧,大家都有些手癢了。”冥使宮絕輕笑一聲,有一下沒一下的扯着自己斗笠邊緣的黑紗,漫不經心的開口說道。
黑殤看了眼瀰漫在周圍絲毫不透光的灰色煙塵,附和的點點頭,道:“尊者,我們不怕吃虧。”只怕不能殺得盡興。後面一句,他沒有說出口。但不論是神威尊者,還是宮絕、玉山,都明白了他話裡的言外之意。
“唔,那就這樣決定了。”聞言,齊鳴微笑起來,看向大長老,不緊不慢道:“我收回癡纏,你撤陣。都不要耍花樣,可好?不然,你知道後果的。”
誰的武力值高,誰就掌握話語權。大長老還能說什麼?臉黑的像鍋底,卻也只能點頭同意。
於是,在衆人的注目下,大長老和齊鳴幾乎同時動了。他們看到,灰色的煙塵被一陣清風吹走,白色絲線像章魚的觸角一樣收縮而去……
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千幻迷蹤消散無形,癡纏也全部往齊鳴手中收攏而去。兩方人馬幾乎同時鬆了口氣,可更激烈的碰撞,卻在下一秒展開了。
趙芸只看到一朵明黃色的火苗,被人凌空拋出。火苗迎風膨脹,幾乎瞬間,就化作一團龐大的火焰,飛快的朝敵人焚燒而去。而幾乎同時,對面黑光閃爍,一團烏雲狀的東西也飛將出來,直奔他們這邊!
毫無意外的,黃色的火焰和黑色的烏雲在半空中狹路相逢了。‘轟’,衆人只聽到一陣巨響,然後周遭的靈力被狂暴的攪動起來,整個陽山道頓時狂風大作。
衆人都被颳得幾乎睜不開雙眼,只能靜靜的站在原地穩定着身形,等一切過去。
再睜眼,整個陽山道赫然已經變了一個模樣。所有的花草樹木都東歪西倒,像是經受了一場巨大的摧殘。而高臺後面的營地,更是狼藉不堪。氈房、帳篷等能被刮翻的東西幾乎都被刮翻了,乾枯的稻草更是被吹得到處都是……
“沒想到你還藏了一手。不過,贏得太容易了也沒意思。這樣正合我意。”齊鳴上下打量了一眼申屠白,冷冷一笑,轉頭看向大長老,鄙夷道:“只是,宇文一族果然沒落了。偌大的紫陽山,佔着那麼多的修煉資源,卻是連個拿得出手的人都沒有,反倒是散修裡,出了一個了不得人物。宇文邵,我要是你,直接自殺謝罪得了。帶着你身後的這些廢物出來丟人現眼,你也不怕你家祖宗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
“齊鳴,要戰便戰!你不要太過分!”大長老氣急,一張老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宇文希的臉色也十分不好。齊鳴最後那句,完全就是在變相詛咒宇文一族的祖先在地下都不得安寧!這種話,何等惡毒?在場所有姓宇文的都恨不得生吃了齊鳴!
齊鳴卻完全不在乎,撇了撇嘴,直接轉過頭,微眯着眼睛再次看向申屠白,擡着下巴問道:“你叫什麼?”
“白畫樓。”申屠白望向齊鳴,不緊不慢的開口。
齊鳴挑了挑眉,眼底帶着些懷疑和忖度,“白畫樓?以前倒是從未聽說過。”
“一介散修,何足尊者掛齒。”申屠白負手而立,淡淡的直視齊鳴。
神威尊者輕笑,“是嗎?可我怎麼覺得,閣下不太像散修。反倒像我一個故人。”
“尊者怕是看走眼了。”申屠白平靜的開口,至始至終都表現的十分淡定從容。
神威尊者定定看了他兩眼,突然消失在原地。再次現身,卻是直接到了申屠白的身側。五指上,透明的絲線不知爲何繃直了,鋼針一樣齊齊朝申屠白插去。
申屠白在空中踏出一步,身體往一側轉開,手指一撮,和之前一樣的一朵明黃色的小火苗憑空出現在他之間。火苗迎風膨脹,直接燒向那變得像鋼針一樣鋒利的透明絲線。
那透明絲似乎怕火,見狀,直接往後一縮,避了開去。神威尊者眼神一凝,任由自己一掌打偏。同時腳尖一點,身體直接轉了個方向,另一隻手從衣袖下悄然探出,閃電般襲向申屠白的腹部。
申屠白察覺不對,大手敏捷的往下一抓,直接扣住了對方的手腕。一拉一拽,將人凌空甩出去。同時,自己也操控着火團,以光速再次緊貼上去,瞄準他的胸口接連就是幾掌。
神威尊者卻是在被扔出去的瞬間,操控着那些透明的絲線,在胸前結成了一個層厚厚的網,將申屠白的攻擊都擋了開去。同時,掌心靈力傾瀉,拍向申屠白。
黝黑的靈力像是被淬過劇毒,火團毫不畏懼的迎上去,茲拉茲拉,怪異的聲音響起,空氣中奇異的蒸騰出一片水汽……
齊鳴和申屠白的動作都非常快,兩人交手,衆人只看得到一片殘影。趙芸死死的盯着前方,雙手有些緊張的捏成了拳。
她沒想到當時申屠白會突然出手,但事實證明,敵人也沒想那麼輕易的放過他們——那片黑色的烏雲,只遠遠看着,也讓人心悸。若沒有自家妖孽師傅那一手,這會兒己方陣營怕是已經傷亡遍地了。
這次卻是兩人正式交手,雖然看不清具體的動靜,但她心裡總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另一邊,暗使黑殤、冥使宮絕、魔使玉山,見神威尊者都動了手,自然也不會在旁邊幹看着。對着身後的屬下大手一揮,各自選定目標,就驟然發動了攻擊。
不管是散修,還是紫陽山的人都明白,到現在什麼陰謀詭計都不頂用了。只有死拼到底,纔有可能有一線生機。於是,各個都用背水一戰的心態,化身成野獸,用最兇狠的姿態,迎上敵人。
兩方靈師的混戰,至此正式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