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火車,黎明時分已經行駛到新南境內,遠遠就看見火車站的鐘樓。
葉青望着窗外出神,想起徐友亮以前說過,他最喜歡新南火車站的鐘樓……
早晨七點到達新南站,葉青下了車趕緊回家。
馬上就到五一勞動節了,天氣越來越熱,葉青的外套有些穿不住,回家換過衣服才跑去上班。
熟悉的礦區和廠委辦公室,明明離開只有一週,卻感覺像好多年沒回來一樣。
“哎呦!小葉回來啦?”任大姐驚喜。
葉青高興:“任大姐,我回來啦!”
“身體養好沒?”任大姐關心。
葉青忙不迭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痊癒”,她知道徐友亮給她請假時拿生病做藉口。
任大姐拉着葉青胳膊左看右看,嘴裡直嘖嘖:“瞧瞧,到底是徐公安會疼人,這才幾天功夫?就把你養的白白胖胖……”
“我胖啦?”葉青大驚。
任大姐點頭:“前陣子瘦的下巴都尖了,現在總算是養回來啦!”
葉青怔忪,她之前瘦過?兩人正說着話,其他礦長都陸續過來上班,廠委的人都到齊了
。
“小葉,休息好了吧?”蔣書記笑着問。
“小葉,你總算是來上班了!這陣子你不在,大家開會都不熱烈!”
“沒錯!缺了小葉大家討論都不積極。”
……
孟礦長玩笑:“瞧你們說的,以後小葉結婚調走了可怎麼辦?”
“興許以後徐公安還調到咱們新南呢?”任大姐笑着說。
葉青呵呵笑着挨個打招呼,好半天才消停。
上午半天又是開會,下午到車間開始調查工作,新到的生產線還在安裝,勞動強度增強車間工人加班趕進度。
外省分流的具體人數還沒確定下來,多一個人就多一份糧食供應,廠委還在和市裡周旋,力求精簡。新工人技術級別越高越好,人數越少越好,到時候外省工人加上礦上今年新招的學徒工就是新生產線的主力。
目前安裝期間全靠車間原有工人加班加點,連續一段時間的勞動強度增加已經引起工人的不滿,再加上安裝過程中的各種不順利,車間裡牢騷一片。
新生產線是外省調過來的舊設備,廠委負責和原來工廠直接接洽,對方各種不配合。
原因很簡單,外省這個二伯既希望自家孩子都去大伯家吃飯,又不想痛快給生活費,飯碗也還想留在自家。
天下間哪有這種好事?雖然都聽從大家長的安排,但是具體工作怎麼做可就各憑本事。
回到廠委辦公室大家都陰着臉,坐下繼續開會。
“他孃的!零件缺七少八,他們就不能一次給運過來?設備從他們那裡拆下來的,原樣組裝先用哪個後用哪個他們不知道?我看就是故意的!”周礦長暴脾氣。
孟礦長冷笑:“要我說,咱們就裝不知道,馬馬虎虎裝上就開始投入生產,反正用的都是他們的舊職工,到時候出了事故正好原樣打包給他們都送回去!”
“孟礦長說得對!”葉青拍桌子贊同:“缺少的零件都不是關鍵部位,湊活着也能組裝上,運轉一段時期纔會出問題,反正不會造成傷亡,頂多損失一批原礦石。”
“損失就損失了!一批原礦就能甩掉大包袱,要我說值!”趙礦長也贊同。
任大姐憂心忡忡:“邵工程師可不好糊弄,全程他都盯着,組裝不過關根本就不能投入生產啊!”
“咱們這麼多人還收拾不了他一個?找個機會給他支出去,只要不在現場盯着圖紙,那麼小的零件,少個三五個誰能發現?”葉青給大夥兒打氣。
王礦長皺眉反對:“這樣不太合適吧?那些工人背井離鄉的過來,上班沒幾天又給送回去,還背上個事故處理,這……讓人以後怎麼辦?那些工人心裡會怎麼想?”
葉青看了王礦長一眼,低頭沒說話,當初礦上檢舉吃小竈,打擊報復要精簡掉那幾人時候,反對的那四個礦長中就有這位王礦長。其他礦長的做法或許顧慮不周,有想法提想法,有意見請補充,大道理誰不懂?老好人不是這麼做的!
蔣書記沉默片刻後發言:“老王說的對,外省單位的做法雖然不妥,但是咱們不能讓職工無辜受牽連,尤其是邵工程師,生產線運營前要他簽字生效,真要是出了事故,對邵工程師也有影響,這件事暫且不提,組裝先進行着,再看!”
大家沉默,心裡不快但都沒出聲反對
。
散會後早早下班,外面天還大亮着,葉青閒着無事去找蔣紅棉,好多心事要跟好姐妹分享。
“紅棉!”葉青站在車間門口衝蔣紅棉揮手。
蔣紅棉回頭望了一眼,略猶豫下才出來。
“葉青姐,你們下班了啊?”
“是啊是啊!剛纔在車間不好和你閒聊,我一肚子話想跟你說呢!”葉青興奮。
蔣紅棉低着頭:“我還沒下班。”
葉青忙點頭:“我知道你們要加班,我在廠門口的小亭子裡等你,晚上請你吃飯,咱們邊吃邊聊!”
蔣紅棉又是一陣猶豫,好半天才點點頭:“好,我下了班就過去。”
“我等着你!”葉青高興的說。
蔣紅棉回車間繼續加班,葉青一個人去了廠門口的小涼亭。
從下午五點多種一直等到晚上七點,蔣紅棉才姍姍來遲,神色疲憊臉色憂鬱。
葉青關懷:“累了吧?你想吃什麼?龍肉湯好不好?”
蔣紅棉淡淡搖頭:“不用了,說會兒話我就回去,家裡留了我的飯。”
葉青忙點頭:“早點休息也好,這陣子怪累的。”
蔣紅棉擡頭打量葉青,勉強笑下:“葉青姐,你都胖了,臉色也好,身體沒事了吧?”
葉青捂着臉大笑:“你也說我胖啊?看來我還真是胖了……身體早好啦!”
“一直是徐公安照顧的你麼?”蔣紅棉問。
葉青在惠安生病請假的事情蔣紅棉知道。
“是啊!他洗衣打飯,還買了我愛吃的點心,然後帶我出去玩!”葉青笑容甜蜜。
蔣紅棉微怔:“那……你還和他分手麼?”
葉青抓住蔣紅棉急速道:“我不知道!現在我心裡亂糟糟的根本就理不清楚!紅棉,我也入戲了!”
“什麼?”蔣紅棉不解。
“我入戲入的挺高興,而且還不想醒,覺得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但是我又不甘心,我還想報復!我不知道要不要分手!”
蔣紅棉直暈:“葉青姐,你說的都是什麼啊?”
葉青撇嘴:“我也不知道……”
“既然徐公安對你那麼好,爲什麼你還總想着分手呢?”蔣紅棉語氣稍急。
葉青疑惑看她,以前大家一起失戀時候你不是挺贊成我分手的麼?今天怎麼反應這麼奇怪?不過很快又滿心暖意,有個關心自己的閨蜜真好。
“他是對我很好,可是有時候……有時候的性格挺讓人討厭。”跟徐友亮的過節葉青並沒和蔣紅棉細說過。
蔣紅棉皺眉:“人無完人,男人怎麼可能一點毛病都沒有?葉青姐,你是不是太挑剔了?”
葉青搖頭:“沒有,我不是不能容忍小毛病,在我看來男人抽菸喝酒生活習慣這些都不算什麼毛病,哪怕是沒房子不掙錢我也不在乎,只是……”
“還只是什麼?那樣的男人你都不嫌棄,徐公安工資不低也有房子住,對你又體貼,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蔣紅棉打斷葉青的話急切道
。
葉青愣了下,蔣紅棉今天語氣怪怪的,情緒似乎有點不對頭。
“紅棉,你不知道,我覺得夫妻間應該坦誠相對,有不同意見時候哪怕打一架也好,我不喜歡他什麼事情都埋在心裡,什麼事也不跟我講明白,總讓人猜來猜去的,我什麼時候惹他生氣都不知道,這樣讓我覺得……覺得很不踏實!”
蔣紅棉搖頭執着道:“人都是有私心的,有的人愛說,自然就有人不愛說,這又算什麼毛病?你想想,就算換個心思直白的男人什麼都不瞞着你,跟你直來直去,可是他不喜歡你,對你也不好,你要這樣的男人有什麼用?你會和他結婚麼?”
葉青詫異:“紅棉?你行啊!幾天不見說話水平見長啊?我都快要被你說服了。”
蔣紅棉笑笑:“哪裡是我說服你?分明是你心裡還想着徐公安,捨不得他吧?”
葉青嘆氣,真的如此麼?最難搞懂的居然是自己的心思……
“好了,不說他了,你怎麼樣?上回跟我說的什麼城堡裡的大學,西餐,地鐵……什麼的,都是誰告訴你的?”葉青問。
前幾周葉青忙着往惠安縣跑,顧不上和蔣紅棉聊天,隱約記得她提過。
蔣紅棉臉色微紅:“沒什麼,聽邵工程師說的,他是從英國回來的,以前在那邊留學……”
夜色中葉青看不清蔣紅棉的臉色,聽她提到邵工程師,不由的好奇打聽。
“他人怎麼樣?平時工作態度嚴謹麼?好相處麼?”
今天在車間見過那位邵工程師,高高瘦瘦的年輕男人,一身工作服帶着安全帽,一直在跟他們廠委強調缺這個少那個,影響了設備組裝進度,讓他們儘快解決。聽得葉青相當煩躁,對他沒什麼好印象。
蔣紅棉正色道:“邵工程師工作很認真,休息時候跟我們聊天說笑一點都沒架子,他什麼知識都懂!”
葉青知道蔣紅棉崇拜知識分子的毛病,之前那個上海的大學生蘇技術員已經讓她整天的星星眼,現在來個留學生工程師,另眼相看也正常。
“葉青姐,我得趕緊回家吃飯,今天不和你多說了,改天咱們再聊。”蔣紅棉急着告辭。
“好好……你趕緊回家吃飯吧,吃完早點休息。”
兩人告別,葉青獨自一個去國營飯店吃飯,一盤雞蛋炒餅,一碗蝦皮紫菜湯,葉青吃的意興闌珊。
回到小洋樓,和田婆婆賈工打個招呼,關上房門,葉青又開始發呆,好一會兒才燒水洗澡。
舒適的衛生間,泡在浴桶裡,葉青卻想起惠安縣委大院房間裡的痰盂和澡盆。
早早睡下,半夜裡葉青翻身,習慣性朝另一邊摟去,枕旁空空落落的。
在惠安每晚睡覺時,徐友亮總是長手長腳的習慣把她纏住,翻身不方便,側睡仰睡都不習慣,冷不丁沒了糾纏,葉青渾身輕飄飄的難受……
一夜翻來覆去,葉青第二天早早起牀,洗漱過去上班,到辦公室時候還不到七點。
葉青等了一會兒纔拿起電話,剛剛撥通沒想到立刻就有人接聽
。
“葉青?怎麼這麼早就上班了?”話筒那端熟悉的聲音,接電話的是徐友亮。
葉青詫異:“你怎麼知道是我?”明明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
“你總是先吸一口長氣纔講話。”電話那端徐友亮在笑
葉青也笑:“你幹嘛也這麼早上班?”
“等你電話。”電話那端聲音溫柔。
“嗯……我沒什麼事,就是……就是告訴你一聲,今天中午去食堂要打白菜燉豆腐和玉米餅。”葉青好半天才找到藉口。
“好!我記住了,我都聽你的。”徐友亮笑的無聲。
“我先不跟你說了,我掛了啊?”葉青慌亂。
“嗯……”徐友亮輕聲迴應。
掛斷電話,葉青隨便吃了口點心,泡茶看報紙,一直等到八點半,大家才陸陸續續來上班。
上午開大會,車間幾個激進分子反應激烈,強烈抗議加班,要求減少勞動強度。
等他們都說完,葉青站起來,將提前印製好的調查表發下去。
蔣書記態度和藹:“各位代表同志,你們的意見我們廠委正在研究,車間不能加班的同志讓他們把這個調查表填好,理由都寫清楚。我們將盡快做出調整,保證維護大家的合法權益!”
工人代表各自拿着厚厚一沓調查表,滿意離開,臉上洋溢着勝利的喜悅。新社會工人當家做主,提要求敢不答應?不同意就是剝削!和資本家有什麼區別?
下午時候,各車間小組的調查表已經全部收上來。
關上門,廠委開會,每人跟前都放着一沓子調查表,將近三分之一的車間工人表示不滿,拒絕加班。
“你們瞧瞧,這個老楊,說自己家負擔重,老母親和幾個孩子都需要照顧,沒辦法加班,前天我還看見他下了班去供銷社打酒,回家他要照顧什麼?”趙礦長笑呵呵的說。
任大姐嘲諷:“他家老孃身體壯着呢!整天不是和兒媳婦吵架就是打罵幾個孫女,是該好好照顧。”
大家呵呵一笑,繼續挨個翻看。
“三組的這些人怎麼回事?理由都一樣,竟然沒一個願意加班的?”周礦長納悶。
張礦長好笑:“他們的小組長就是上午發言最積極的那個,整組人都被他‘策反’了吧?”
大家無奈嘆氣,搖搖頭都沒說話。
孟礦長突然笑出聲:“這個鄭曉冬,居然說下班要抓緊時間學習文化,真虧他想的出來。”
“鄭曉冬?天天夾着一本紅樓夢的那小子?”蔣書記問。
“就是他!”
“整天勾三搭四的,礦上的漂亮姑娘差不多都被他追求過,還沒個耐心法,甜言蜜語的糾纏幾天就撒手,朝三暮四……他這是要學習賈寶玉吧?”劉礦長也有印象。
葉青一本正經接茬:“興許人家勵志上進,學習紅樓裡的姑娘呢?不想當姨娘的姑娘就不是好丫鬟!”
“哈哈哈……”鬨堂大笑。
孟礦長頓時來了興致:“小葉,你也愛看紅樓夢吧?”
葉青想起前些天和徐友亮聊過這個話題,紅樓夢可不止是螃蟹宴和茄子丁,這年代看紅樓也有正確姿勢
。
“嗯,愛看!可是我一直沒弄明白,咱們廠委到底是哪個?林妹妹還是寶姐姐啊?”葉青費解。
衆人一怔,會議室只靜音片刻,頓時又是一片笑聲!
“哈哈哈……小葉,之前你是林妹妹,自打從惠安縣回來,我看你要變寶姐姐啦!”周礦長哈哈大笑。
“小葉,別聽老周唬你,你這個思想可要不得!要一心一意爲礦上工人服務,怎麼淨想着做主子呢?要做襲人,學習上級文件傳達下級精神。”孟礦長語重心長。
劉礦長止住笑搖頭:“咱們小葉聰明着呢!我看也就林之孝家的小紅勉強算捱得上吧?”
葉青無語了,我說的是整個廠委,也包括你們啊?怎麼都往我一個人身上扯?再說,我回來不就是胖了點麼?怎麼就變寶姐姐啦?小紅也就算了,怎麼還襲人?
“哎,我說……孟礦長,襲人是通房丫鬟哎,我結婚可是要領證的!”葉青嚴肅抗議。
又是一陣鬨堂大笑,會議室裡好一會兒才恢復秩序。
劉礦長自嘲:“要我說,咱們還就是襲人!晚上通房陪/睡,白天應付老太太大夫人二奶奶,後面還要防着晴雯小紅一衆小丫鬟作祟,寶姐姐林妹妹來了都要伺候周旋,不容易啊!”
任大姐搖頭表示不贊同:“要我說,咱們是賴大家的,卑躬屈身委曲求全,好不容易給兒子弄個功名。自家修了園子,舔着臉面邀請老太太、太太來賞菊拉關係,結果呢?倒是被兒子嫌棄了……”
周礦長點頭:“沒錯!咱們廠委就是變成魚眼珠的老媽子老嬤嬤,既比不上少爺小姐有地位,又不如小姑娘小丫鬟水靈,拿不得針線,伺候不了書畫,整日裡柴米油鹽算計差事,做什麼都讓人討厭!”
趙礦長沉思好一會兒纔開口:“要我說……咱們是趙姨娘吧?”
會議室瞬時安靜……
“噗嗤!”
“哈哈!”
“哈哈……老趙!你還真是不忘趙家本宗,好好的咱們怎麼又成小老婆啦?小葉剛纔還嫌棄自己做通房丫鬟呢,你倒好,直接當起姨娘啦?”
“就是,大娘子是誰啊?”
“礦務局?”
“市/吧?”
一衆人調侃嬉笑,趙礦長面紅耳赤:“怎麼不是?說起來也是半個主人,結果正經主子看不起,大丫鬟也欺負,連帶着小戲子都敢上手打,再不濟好歹也是姨娘啊?給賈府生了小姐少爺,怎麼誰都能踩上一腳?”
衆人沉默,這陣子爲了新設備和分流人員的事情沒少跑機關單位,同樣都是委,他們廠委和礦務局的局委,新南的委可差遠了。服務對象不同還分出個三六九等來?你們是正房嫡出,咱們都是偏房小老婆?
蔣書記笑道:“要我說,咱們誰都不是,就是讀者看客,都別給自己定位!大觀園的芸芸衆生各有歸宿,咱們要做的就是想好自己要走哪條路!”
葉青一驚,擡頭認真打量蔣書記,這話……有水準!
衆人紛紛陷入沉思。
葉青敲着桌子若有所思:“賈府的丫鬟比尋常富戶家的小姐都要有排場,錦衣玉食好吃好喝,唯一缺的就是自由身,要我說,女大思嫁,不如直接打發出去
!”
孟礦長擺手否決:“攆走了晴雯司琪,剩下的人人自危,這不是咱們的目的。”
周礦長突然拍桌子:“大觀園不是搞過半夜搜查麼?我看就挺好,咱麼也搞一次!”
葉青立刻反對:“周礦長,外面的人還沒抄家呢!怎麼咱們自己先抄起來了?”
孟礦長也不贊同:“是啊老周,一到了晚上,單身宿舍十個裡有九個都在打撲克,剩下的一個可能在和姑娘……學文化,咱們去查什麼?引起衆怒可不好收場啊!”
“那就揍!不聽話的就使勁揍!”周礦長又想起當初買糧吃小竈的爽快。
葉青連連冷汗:“不能揍啊周礦長!現在不是時候,早晨不是剛學習的文件麼?我們要團結工友!”
她清楚這是什麼事件的前奏,往後還會演變到什麼程度,自己獨身一個帶着空間怎麼也能躲的開,這些老礦長拖家帶口,他們可走不了!
周礦長沒有反駁,一時間衆人又都沉默。
蔣書記笑道:“小葉,你是不是又有了什麼鬼主意?趕緊說出來!”
“蔣書記,我的纔不是鬼主意,是共建和/諧大觀園的良策。”葉青毫不謙虛。
“別賣關子,快說!”周礦長笑罵。
“快說!”
“說!”
衆人紛紛附和。
葉青清清嗓子:“咳咳……礦區大家庭,工人都是主人,要鼓勵大家發揚主人翁精神。”
“怎麼鼓勵?”孟礦長好奇。
“光憑口號宣傳也不行啊!不患寡患不均,時間長了不是辦法。”任大姐擔憂。
提交調查表申請不願意加班的是一撥,勞動熱情高漲的又是另一波,還有一派在駐足觀望,每個人都想法都不一樣,廠委怎麼做都不能讓所有人滿意。
葉青無所謂:“以前工友們都是白加班,時間長了自然有情緒,以後咱們給獎勵,調查表不是發下去了麼?不想加班的儘管申請,廠委全部批准!想加班的每人一張用餐券,大米饅頭紅燒肉,管大餐!”
孟礦長點頭:“這主意不錯,調動工人積極性,等到用餐券發下去,恐怕人人都會掙着加班。”
周礦長質疑:“車間職工現在約是四千人,五個組三班倒,真要是都要求加班怎麼辦?咱們哪來的這些大米白麪紅燒肉?食堂那邊可沒多少存貨。”
“只是積極性調動起來就好辦了,不怕人搶就怕人不爭!到時候算工時,排名分先後,不止用餐券,毛巾、背心,搪瓷缸、洗臉盆、手提包……自行車都給!以後結婚分房,子女/優選招工……咱們的餅想畫多大就多大!”
葉青解釋完,衆人沉默,會議室一時間鴉雀無聲。
任大姐猶豫半天,小聲道:“小葉,廠委說話可是要發廠報通文的,萬一失信於人……職工們鬧起來可不好解決。”
葉青搖頭:“任大姐,我們畫出的餅不是虛的!去年糧食緊張,咱們不也給職工把吃的弄回來了麼?糧食都能弄來,那些東西也能
!”
一屋子礦長都不簡單,她這個小蝴蝶只負責扇扇翅膀,至於會不會產生效應,就看他們本事和初心了。
任大姐凝神思索,沒有再發表意見。
“我看……這是個辦法!”周礦長率先打破沉默。
趙科長沉思:“咱們要提早打算……”
蔣書記一錘定音:“就這麼辦吧,獎罰分明,獎懲要有力度,以前咱們沒少罰,這次就大力度的獎!不用等組裝完工,明天開始發用餐券,這週末結算工時給毛巾香皂洗臉盆,堅持加班一個月的就給自行車票!”
會議室又開始激烈討論……
“毛巾洗臉盆這些都在工會手裡,外甥女從大舅母兜裡掏錢可不容易啊!”
“自行車票今年就分了咱們礦三張吧?走的礦務局那邊的指標,兒媳婦從婆婆手裡要錢更難!”
“市裡的指標也能再爭取爭取,老公公好說話!”
“拉倒吧!不算一礦,還有多少妯娌眼巴巴盯着?咱們是分家另過的,老公公的東西還不緊着能養老的兒子給?”
“老婆婆偏心是正常,咱們可是正房嫡出親生的,老公公可就不一樣了,多少姨娘小娘庶兄庶弟……哪個惹得起?”
“沒錯!老三家就不能惹,除非以後礦上別想新蓋宿舍樓,就這點房子還是不夠分……”
……
蔣書記再一次拍案決定:“都別急,只要想做就有辦法,大餅先畫着,拼了這把老骨頭咱們也要給它做成真的!”
會議結束,大家收拾東西下班先後離開,葉青剛要鎖門回家,就看見蔣紅棉站在外面。
“紅棉?你怎麼這麼早?沒加班啊?”葉青詫異問。
蔣紅棉陰沉着臉,手裡還拎着個紙皮袋。
“葉青姐,我有東西要給你。”蔣紅棉舉起手裡的袋子。
葉青好奇接過,打開了見裡面竟然是兩盒鐵桶裝,香港出產的雀巢奶粉!
“紅棉!你哪弄來的?蔣書記出差了啊?”葉青興奮。
蔣紅棉搖頭:“是邵工程師給你的,前陣子聽說你低血糖住院他就讓我轉交給你,昨天從車間臨時出來,我忘記給你帶來了。”
葉青一怔:“邵工程師給我的?我和他又不熟,他給我奶粉幹什麼?”
“總之你就收下吧,邵工程師的一番心意。”蔣紅棉冷冷冰冰。
“紅棉,你在生我氣?”葉青問。
“沒有!”
葉青心想,沒有才怪!從上次見面就覺得蔣紅棉不正常。
“你喜歡那個邵工程師?”葉青試探。
蔣紅棉惱羞,甩手就要走,被葉青一把拉住。
“你給我坐下!”
葉青隨手鎖上辦公室的門,打開大燈,現在也不急着下班回家,泡上熱茶氣定神閒的坐好,看着蔣紅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