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歲錢暫先放一邊, 對村娃娃來講, 在村子裡挨家挨戶拜年, 可是一年一度的‘大喜事兒’, 每年臘月底就開始掰指頭, 期待着年初一的這天。
甜妹兒等三姐妹花,胸前或腰間都被掛着一個小的粗麻布袋, 與大海寶、小二黑、牛二娃等十多個小屁孩們, 聚集在一起, 共同商討‘拜年大事’。
比如村西邊的黃老爺子最好大方, 但需要早點去,晚一點就啥都領不到。
再比如,李家婆婆性子慢,喜歡好的留在後頭,早一點反領不到好東西。
總之,選擇那一條好路線, 怎樣拜年最快速、最有效,需要許多經驗,裡頭的學問可大着呢!
沿路上, 山娃娃們歡呼雀躍、嬉鬧追逐,敲門進入一家, 嘴裡蹦噠出各種各樣的吉利祝福話語,清澈見底的黑眼睛,眨巴眨巴盯着主人家,用意特別明顯。
留在家裡的基本都是老輩們, 多數老大爺老太太最愛孫輩們,他們笑呵呵地回幾句祝福話,再將小禮物類的,往娃娃們衣服兜或布袋裡塞。
見到喜歡的,屁娃們嘴裡跟抹蜜糖一樣,吉利話吧啦吧啦往外冒。遇到不喜歡的,屁娃們使勁兒說好話,希望能換得更好更多禮物。老輩們聽得開心極了。
這可是童子童女的童言祝福!
然後蹦蹦跳跳去下一家。
甜妹兒瞅一眼棉衣兜裡的幾粒瓜子、花生、黃豆,還有兩小截甘蔗,布袋裡滿滿的小木馬、木藍花、黑木箭、怪石頭、泥巴娃等粗糙的小玩具。
再聽着小二黑搖頭晃腦地炫耀,他前面去年得到的回禮是‘紅雞蛋、紅棗、花生糖、芝麻餅、水果糖……’。
對比起來,還真是令人喪氣!
等到走完三十多戶人家,大傢伙合計比拼的時候,甜妹兒得到的禮物最多,竟比‘回禮王’小二黑多出一根紅頭繩、兩個竹蜻蜓、一個水筒木倉,簡直是人生贏家!
“不可能,我長得最俊,咋會比你還少。我肯定是路上落下東西!”小二黑當場‘爆炸’,使勁搖頭否定道。
甜妹兒瞥一眼‘最俊娃’小二黑。
黑皮膚被夏陽曬得黝黑髮亮,整個秋冬季還沒捂回來,黑髮被剃成粗平頭,牙齒剛掉一顆,粗眉睫毛跟稻草一樣亂,嘴角還沾着幾粒花生沫。至於身材——包裹成棉球。
村裡最俊俏娃?
一切都是沾張老爺子的光。
小二黑很可能是未來的碧山村木匠,所以村人們,才昧良心花式誇他‘可愛,聽話,俊俏,乖巧’。
最糟糕的是,他深信不疑。
“噗哈哈哈,黑不溜秋的,跟個煤炭一樣,還長得特別俊。”誠實的山娃娃們,個個笑得東倒西歪。
正當甜妹兒以爲他會生氣瞎鬧的時候,小二黑‘切’一聲,托腮耍帥道:
“你們這是嫉妒我長得俊,誰叫我比你們好看,老祖都說我是戲臺上的美男子,哈哈哈!”
統統扯淡!
曉丫頭翻個白眼,已經無力氣再三辯解。
甜妹兒更關心布袋裡的小截甘蔗。
甘蔗上面的出芽點特別明顯,很快家裡又有得甜滋滋的蔗糖吃哩!
“甜妹兒,走着瞧,接下來我肯定比你多。我可是村裡最俊俏的!”
小二黑把布袋裡的玩具晃得特別響,嘴裡不甘心道。
甜妹兒得意一瞥道:
“走着瞧!”
村娃娃們繼續蹦蹦跳跳、吵吵鬧鬧,見人就拜年、見門必敲,嘴饞就直接從衣服兜裡拿出瓜子花生,吃一顆解饞。
小二黑使出渾身解數拜年。
甜妹兒用萌萌噠表情與有趣童語拜年。
兩人皆有輸有贏。
小二黑敗是因爲他調皮搗蛋多,比不得甜妹兒白嫩臉蛋、黑葡萄眼睛、翹鼻子、巧嘴,萌翻一對堆老爺爺老太太。
甜妹兒多敗在身份上——她是女孩子,在建國以前,女娃娃都不允許亂跑的,部分老人雖被萌到,但心底依舊重男輕女。尤其是玩具,部分老人願意把它們給男孩子。
“我得到一把劍!”
“我得到一個麻布沙包!”
“小二黑好厲害!”“甜妹兒加油!”
……娃娃們拜年的過程更好玩一些。
一路走着走着,大家覺得嘴饞,便開始吃兜裡的瓜子花生。吃一個仍不過癮,又會不自覺的將手伸進衣服兜,拿出第二顆、第三顆,直到布袋空掉。
今年村民們日子都過得艱難,給娃娃們的年禮,多是本地山或溝裡,撿或砍或削的石木玩具。至於吃食那真的是相當少,幾百戶人家,都裝不滿一個棉衣兜。
太陽下山前,娃娃們把數十粒的生黃豆、玉米、花生在平壩上的篝火堆裡,‘噼裡啪啦’燒熟,歡歡樂樂分享吃完。
等吃晚飯時,娃娃們兜兜裡,基本不剩下吃食。布袋裡的玩具倒是越積越多。
然而,一張張稚嫩的小臉上,兩分失落、三分不捨,更多的是興奮與歡樂,連回家都是連蹦帶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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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甜妹兒三姐妹回家,葉奶奶與葉媽媽正忙碌着晚飯。年初一到元宵之間的飯菜都不難做,很多熟菜都是提前備好的。
諸如煙燻臘肉、酥肉、香腸、辣椒、泡菜、年糕、醪糟等,通常只要把這些東西,隨意組合下鍋炒蒸煮,就能做成一盤盤美餐。或者可以直間切碎。
“奶奶!媽!我們回來啦!”
“奶奶!大伯孃!我們回來啦!”
……
三姐妹花叫一聲長輩,從雜物房找出一個空竹筐,迫不及待把玩具們全都倒入,哐鐺喀嚓響個不停,特別有成就感。
葉奶奶瞅一眼那些玩具以及扁平的棉衣兜,搖頭嘆息一句:“看來今年大家過得都不容易呢!”
“媽,今年糧食都上繳了。”
葉媽媽勸慰一句,將豆油倒一點在菜板上的肉丁上,然後用菜刀和鐵鏟把肉丁,翻了翻,使它們都裹上一層豆油,才繼續叮叮噹噹的剁了起來。
她這是在做臊子。
臊子做好後也可以存放數月。
而且,有條件的農家,大年初二早上必吃臊子面,這也是當地風俗之一。當然,因小麥種植不容易、白麪少,全家人可能分一小半碗,嚐嚐味兒。
曉丫頭眼巴巴瞅着菜板上的肉沫,眼裡竟是可惜。
甜妹兒踮起腳尖,拍拍她腦袋,板着小臉唸叨一句:“餓米豆腐!”她微微上揚的嘴角,透露看戲的愉悅心情。
因爲缺糧少肉,其他人可能不懂,她卻知道曉丫頭的秘密。
曉丫頭超愛吃純大塊肉,肥瘦不挑,就單單喜歡一大坨肉,帶骨頭的嘴喜歡排骨,一咬一坨,像是雞爪子這類,她是不太願意花力氣啃得。像魚肉,她不喜歡有刺的。
她並不是牙口不好,咬起冰糖可是咯嘣脆響。也不是懶,家務活做得比誰都勤,只是一種習慣。
也只有與曉奶奶生活在‘物資豐富’年代的甜妹兒,才知道她這一點怪癖。
當然,現在曉丫頭自己也沒意識到這一點,啃起骨頭可歡樂啦。究其原因還是家裡骨與肉太少。
沒多久,葉家人陸陸續續回來,除去一人。
“媽,二嬸呢?”
甜妹兒看一眼昏暗的天空,瞅着葉媽媽給葉二嬸單獨留飯夾菜,忍不住問道。
“她還在開會哩!”
葉媽媽搖頭不解。
大年初一,張隊長竟領着幹部們開夜會,一定不是一件小事。
“聽說,張隊長妹妹下午回孃家了。”
“可不是嘛!一來就送到白老爺子家,也不知道是誰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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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山村東邊,夜風凜凜。
隊部裡點燃炭火,鍋裡薑湯冒着一串串氣泡,幹部們的心卻是冰涼冰涼的。
“之前剃頭匠說過一兩句外頭情況,而且,開春大隊可能會重新徵收糧食,或者明年上收比增加。看咱們鎮上的居民,現在紅薯葉紅薯藤都吃不上,這很有可能是真的。”
張隊長眼眶通紅,嚴肅認真道。
沙啞的聲音與低落的語氣,卻將他深藏的悲傷暴露。
這次過年飯菜的豐盛。
除去慶祝過年,與剃頭匠交換的消息也有一定關係。
“可是麥地裡面——”
葉二嬸皺緊眉頭,同樣不忍心道。
是的,連夜開會的主演原因不是剃頭匠的消息,也不是張隊長家的的私事,首要導火線還是村民們地裡口糧出現問題。
今日東陽溫暖,送走拜年的一批山娃娃們,黃老爺子卻忽然惦記着地裡的糧食,由於遲種的原因,他始終不下心,披上大棉衣戴棉帽,往地裡慢慢走去。
正好趕上一陣又一陣的寒風,山腳下麥地裡覆蓋的雪被吹散,苗杆稍上剛長出來的那麼一點花絮全都吹跑了。
他蹲在一塊一塊大田裡,順手扯斷一根麥穗,在手心裡使勁揉碎,對嘴隨意吹一口氣,手上的麥穗渣屑隨風飄去,但是並沒有留下一點點麥粒。
這都二月份了啊!
瞅着地裡空癟癟的麥穗和嫩草葉,黃大爺早就忘記大年初一的忌諱,當即蹲下來,哭得像個孩子!
他們村這一批麥田,今年可能白忙活了!
張隊長眼中含淚,啞着嗓子繼續道:
“山上大雪覆蓋,外頭消息很難覈實。但今天才大年初一,我妹竟抱着四歲女娃娃,從童水村回到孃家。她說了很多事情,比如碧山鎮大隊——”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抱緊你們~~~~麼麼噠!
新年快快樂樂贏大錢,嘿嘿嘿,拜年紅包也要拿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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臊子面是初二吃的,我家一直都自己做臊子,都放在冰箱裡。我媽她們以前吃的都是肉沫少,鹹菜多,現在不多不少剛剛好。
沒菜的時候,臊子下白米飯,混合起來特別特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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