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督隊員們第一個檢查的是, 碧水村王隊長的家。
他的房屋是土磚石堆砌而成, 面積挺大, 院裡頭有兩棵茂密大樹。
屋檐上長着枯草, 門口有一天窄小的青石板路, 因天氣多潮,地上長有稀稀疏疏的青草, 但以肉眼就能看得出, 有人精心打理過。
一進屋, 大傢伙就能看到院子平地上, 整齊地堆積着一排罈罈罐罐缸缸,裡頭應該是糧食蔬菜,靠牆角的那邊有,一堆的鐵鍋鐵鏟鐵爐菜刀鐵鎖等鐵銅用器,至於雞鴨狗牛,也被集中在一處。
見這麼多糧食與牲口, 何首麗笑得眯成一條縫,大聲讚道:“王隊長的思想覺悟就是高,果然不愧是人民羣衆的好領導!我回去一定跟大隊長如實彙報!該嘉獎的嘉獎, 該批評的批評。”
她意味不明地瞅了一眼其他兩位隊長,尤其是碧山村張隊長, 似乎意有所指的樣子。
得到嘉獎的王隊長,心裡甜滋滋的,不枉自他昨天夜裡花費大精力,勸說家裡老父親, 他得意洋洋瞅了其他人兩眼,笑眯眯謙虛道:
“何隊長過獎了,這是我身爲碧水村隊長,應該領頭做的。”
被暗地裡指的張隊長,摸了摸鼻子,尷尬了兩秒,然後又一臉笑呵呵點頭,“何隊長說的是。”
這被寵壞的女人就是麻煩,這個何首麗是,那個高中生李嬌紅也是,哪有村裡頭的大姑娘小丫頭好!
“王隊長做的很好,但是咱們也要按照程序來。”易隊長笑着讚了一句,隨意擡了擡手,給其他人使了個眼色。
幾個年輕小夥子收到指令,快速分爲幾波人,有的去廚房,有的去臥室,有的在客廳,甚至還有人去看屋後頭的山壁上,有沒有什麼山洞之類的。
葉二嬸瞪大眼睛,心裡道一句‘我的個乖乖吶’,原來檢查這麼嚴格。
此時,哪怕知道葉家屋裡頭的山藥井,藏東西十分隱蔽,她的心也避免不了砰砰砰跳了不停,緊張不已。
不僅僅是她,凡是家裡頭藏過東西的小幹部們,心裡就跟踹了個跳皮球一樣,咚咚噹噹響個不停,暗地裡回憶,家裡頭的東西有沒有藏好?
“易隊長,這是應該的!隊長當然不能搞特殊化。”他這話說得底氣十足,一副自信滿滿、等待誇獎的模樣。
易隊長笑着對他點點頭,也邁開步子,往屋裡頭看看去。
眼尖的碧山村記工員,瞥了王隊長一眼,看不慣他那副‘老子比你們都好’的模樣,拍拍他肩膀,下巴往院子裡東邊角擡了擡。
那裡正曬着幾件藍灰色衣服,其中一件有兩個大補丁的灰色單子,兜兜角里頭,露出眼熟的一點點。
王隊長笑容突然僵硬。
那件衣服是他糊塗老父親的,看來他老人家雖然沒挖地窖菜窖,這零零星星還是藏了不少東西,他的心也跟着七跳八下起來。
三個村子裡的其他人忍不住偷偷樂呵,但是稍微解除一點點緊張感。
土磚石的屋裡屋外,被徹底底朝天的掀了一遍,不說房樑上、牀下頭、水缸裡頭、後屋菜窖這些明顯地兒,竈臺裡、水井下都沒仔仔細細研究一下。
最後,某位青年同志在一間大屋子裡,將起夜用的尿罐中反覆倒了幾次,發現三塊半的紅薯與洋芋,還有東邊兒木板牀上,綁着一溜達的黃玉米。
王隊長內心崩潰:爲啥自己媳婦兒跟媽,竟也跟着老父親一起瞎鬧。
聞着帶走味道的紅薯,易隊長看了一眼臉色發黃的王隊長,並沒有說什麼,畢竟各家各戶的糧食,再多也不過是小數目。
其他人把院子裡擺放的糧食,跟搜出來的東西,一起放到黃牛車上,牲畜之間拉到隊裡頭。
剛誇獎過他的何首麗,臉色鐵青,顯然覺得落下面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氣呼呼道:
“沒想到這碧水村竟有在尿壺尿罐裡頭,藏糧食的習慣,我這算是見着了。”
惦記着自家隊員們的藏糧手段,張隊長心頭也不放心,笑着幫他解釋:
“何隊長這說笑了,大人怎麼可能往糧食裡頭放紅薯,肯定是王隊長家的幾個皮猴兒放的,大人們倒是搞不清楚狀況。”
這話解釋的漂亮,否管啥年頭,那個村子裡,沒有幾個搗蛋鬼娃娃們,整天攆雞逮魚、偷薯摘果。
此話一出,氣氛倒是變好不少,很多人都自發把話題往‘我家小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小時候把咱家的瓜瓢扔糞坑裡頭’,等等之類的童年趣事。
見王隊長並未受到懲罰,家裡頭藏糧的人,暗地裡交換幾個眼神:‘就算被發現,不過是上繳糧食的事兒,咱們隊長一定會藏他們圓過去的’。
在碧山村裡,張隊長就是整個生產隊的大家長,各家各戶無論貧富,對他,絕對是打從心眼裡尊敬的。
黃牛車載着不少的收穫,繼續往村裡頭下一戶人家走去。
***
一提到吃飯的事兒,村人們搖晃着蒲扇,三三兩兩,唧唧呱呱商量討論起來。
既然家裡頭的糧食與牲口,都收走了,那從今日中午起,村民們期待的大鍋飯食堂,就該開始了。只是最近修大食堂的人實在太多,泥瓦匠來沒來到這三個村子裡。
碧山村碧水村碧土村,裁縫有,木匠有,剃頭匠有,彈棉花匠有……泥瓦匠卻是沒有的。
這年頭,憑手藝吃飯的泥瓦匠非常吃香。他們
過去掙的是大工分,家裡的生活,就是比大多數的人強很多。
土屋也好,現在就行的水利工程也罷,還有隊裡的倉庫,胡基等等,都離不開泥瓦匠。
泥瓦匠不是人人都可以當的,他們不僅用的是力氣,更用的是技術,還必須有一雙好眼力。就比如這壘牆,他們根本不用劃線,就能壘的直直的。
沒有食堂,這在哪吃,怎麼吃,吃什麼,就成爲村人們的疑問。
只是隊長與幹部都不在隊伍裡頭,食堂負責人都不知道,他們該咋整呢?
鬧騰許久,聽着不靠譜的各種主意,摸魚逮蝦去倉庫拿,最後誰也不服氣誰。
老人們互視一眼,無奈搖頭。
坐在板凳上的白老爺子,摸摸大海寶的肚子,掂量一下,重重咳嗽一聲,環視周圍村人,建議道:“今天吃飯,恐怕不只是我們,還有監督員他們。但隊長他們不在,不如讓村裡的幾個娃娃們,跑去問問咋準備,他們年紀小,也不妨礙什麼事兒。”
白老爺子是三個村裡最好的大夫,碧水村碧土村的大多數村民們,哪怕有個頭疼腦熱,也會偷偷摸摸,提着東西拿着點錢,往碧山村走,就是去拜訪白老爺子。
村人們只知道,老爺子開藥便宜得很,有時候只需要,廚房裡頭有的東西。
還有,他開的藥通常藥量少,幾頓下去,藥到病除。節約錢不說,喝藥的苦可是人人討厭的,能少喝點多好!
“老爺子說的對,六七歲的娃娃懂個屁事兒,也搬不動多少糧食,就讓他們問問去。”
因此德高望重他老人家的發言,直接受到村民們的同意。
娃娃們蹦蹦跳跳的同時,這耳朵可是豎起來的,一聽有任務,可以不困在這無聊之地,忙用一雙雙清澈的大眼睛,渴望看着大人們,裡頭表達意思很明確,選我,選我!
這時候就該眼疾腳快。
甜妹兒扯着二姐三姐的手,蹭蹭蹭,跑到白老爺子面前,脆生生道:“白爺爺,讓我們去說!保證完成任務!”
旁邊的小二黑一看還了得,正想往這邊蹦,卻被他媽揪着耳朵,一邊罵,一邊往井口走去,準備幫這猴子洗洗。
白老爺看着葉家三姐妹,尤其在甜妹兒的短腿上瞟了好幾眼,她立馬蹦蹦跳跳來顯示自己的活力。
最後,他拍拍三個丫頭的腦袋,笑着同意:
“咱甜妹兒年紀雖小,卻是個不怕事的,還懂得毛遂自薦。思丫頭也是個好的,娘還是婦女隊長,行,咱村裡頭就你這仨丫頭了。路上小心點,知道不?”
去傳話的娃娃,不能是膽小怕生的,也不能是傳話不清楚的。
葉家這三丫頭,各有各的好,做這事兒,也倒是合適。
大海寶眼饞道:
“我也要和軍師她們一起去!”
旁邊一老村民笑道:“那你們四個去唄!”
四個小豆丁花咧嘴傻笑,驕傲斜一眼小二黑他們,收牽着手,邁着不協調軍人的步伐,一起找張隊長去。
“一二一,一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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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山鎮是丘陵地帶,地勢呈斜坡狀,越往村裡走,屋子大多都是屋後靠山,屋前平整出一塊小空地作爲院子。
面積大,藏東西地兒多。
除去積極的王隊長,碧水村其他人家,並沒有把東西都收拾好,而是到處都有一點。
某些人家採取得策略是,把東西藏在非常明顯卻又極其容易忽略的地方,用一些當地老人的話講:“在你眼皮下,你就是看不見!”
就比如,王隊長院子裡頭,一眼就能看穿的晾衣服兜。
不一會兒,易隊長考慮了一下時間,將監督隊一分爲三,往不同的村子搜查。
碧山鎮婦女連長何首麗,瞟一眼張隊長後,主動上前表示:“易隊長,我想跟着你去碧山村轉轉,看一看他們村裡頭的糧食產量咋會這麼少。”
恐怕有蹊蹺吧?
張隊長笑容不變道:“歡迎何隊長!”
作假的可不是他們村。
任他們把村裡翻個天翻地覆,也不能找到隊裡頭多餘的糧。只是,隊員們藏起來的糧,可得小心了。
碧山村的家家戶戶,都沒有像王隊長一樣,收拾廚房糧食,畢竟,他們不像隊長,可以提前得到‘大鍋飯’消息。
因此,你們找到肯定上繳,那些藏得深的被翻出來,也不是針對監督員,他們就愛這麼儲存糧食。
以易隊長爲首的一波搜查隊,來到碧山村的大戶——坐北朝南白老爺子家。
“汪汪汪!”
被拴在樹上的土黃狗一見有陌生人,立馬起身,盡責大叫。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尿壺裡藏糧食是現實中有的事兒,聽爺爺奶奶講過,他們那邊糧食關實在苦,啥不靠譜的事都有。
想變得長長的葉子,繼續碼字去,祈禱明天換榜的好運,嘿嘿哈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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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家裡頭沒有養過狗,現在都是貓。
後來親人生病了,住院手術還有後續治療……很長一段時間,獨生女葉子也就辭職,今年纔開始寫文-_-#。
說的不是這個,而是我家的貓貓們。
從小到大,除去現在,家裡頭都有養貓貓,各只性子都不一樣。葉子家太后,是貓奴與花奴。
現在的兩小隻因爲家人生病,送到大堂姐家了,離得比較遠,比較少見到,好想念它們,好想擼毛親親握握爪子——哭兮兮。
兩小隻大名字葉子取的——貓貓,咪咪,是不是很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