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平壩面積不算大, 背靠着鬱鬱蔥蔥的二碧山, 右邊有一條人工水溝, 水溝那邊是一遍茂密的左樹林。
“白老爺子, 咱村在這修大食堂咋樣?”
張隊長指着左邊那兩棵大樹, 隱約記得咱們公社外頭,就有榛子樹與楊槐樹。
一棵榛子樹很直很高, 枝繁葉茂, 經常有各類鳥兒飛集樹冠, 它能結果。
另一棵楊槐樹, 樹幹是紫褐色粗礪的樹皮,主幹有大疙瘩,長出帶刺的枝條。
老爺子雖弄不明白,張隊長拉他來這裡做啥,但也笑眯眯回答他的問題:“這兩棵樹好啊!榛子寓意正直、楊槐有懷陽的吉利意思,古人衙門裡種上這兩棵樹, 就是取正直、心懷坦蕩、光明正大的意思。”
炊事員婦女們使喚自家漢子們,把桌椅板凳、鐵鍋菜刀鐵鏟、簸箕筲箕等大食堂的用具,都一一從村口, 搬到西邊壩壩裡頭。
搗蛋鬼甜妹兒,被她媽拎着後頸, 像提麻布一樣拎過來,作爲做錯事的懲罰,從現在開始,她不能跟小夥伴們出去蹦躂。
從另一方面, 葉媽媽更怕自己大力奶閨女,又一不留神捅出什麼大窟簍。災難都快來臨,他們家不能在村裡,過於顯眼,什麼事都隨大衆最好。
甜妹兒蹦蹦跳跳,來到白老爺子他們身邊,仰着小脖子,看着榛樹流口水,脆生生道:“好想吃榛子果兒。”
榛子樹會結榛子果,也叫山板栗。
“小貪吃鬼。”白老爺子扯扯她的沖天辮兒,笑罵一句,再擡頭瞅一眼愁容滿面的張隊長,勸慰道,“你是在憂心碧水村天天殺豬,油葷的事兒,這事你還真不用擔心。”
甜妹兒作大人模樣點頭道:
“肥豬肉一點兒都不好吃,我更喜歡精肉,咱們要不去買點精肉?當然白奶奶做的小蔥拌豆腐好吃,媽做的鯽魚豆腐湯好喝,南瓜餅最香,還有焦鍋巴……”
今早碧水村有一道菜特別簡單。
放了一點醬油的湯,上面漂着星星點點的油花,肥肉在湯中漂浮着,對於村人們就是誘惑,吃的滿口油。甜妹兒看得胃一陣翻騰,精肉都不想要了。
倆大人一聽,止不住樂了,笑嘆道:“這傻丫頭!”
在這年頭,精肉,也就是瘦肉,再怎麼做,怎麼能比得上肥肉泡。
到供銷社買肉,沒有人會傻乎乎要瘦肉,人人都買肥肉。且在供銷社,要沒有熟人,店員就只賣給你瘦肉,除非你腆着面子說一句,“麻煩拉點肥的”。
“家裡頭那三個高中生,胃精貴一點,兩三頓葷油下去,天天開始往廁所跑,拉的快沒人形。我跟他們說是吃肉吃的,有人信有人不信,且等着瞅吧!至於碧水村,他們村不也有個赤腳大夫嘛!我這小院子可沒那麼多藥材……”
白老爺子瞟一眼忙活的老伴,一臉‘正直’嘮叨道,話語中夾雜着堅定‘碧水村人會生病’的信息。
這還真是他們村好消息,有了隔壁村帶病幹活,想必自己村人們,尤其那幾個活躍得三姑六婆,在背後的抱怨會少很多。
不過今天他找白老爺子,可不是爲這事兒。
“如今咱們不一塊兒做飯,咱村白老太太的手藝,可比其他兩個村棒得多。”張隊長笑讚道,看着眼前的大樹,才說出自己的擔憂,“白老爺子,聽說你家前院裡,堆滿鐵鍋銅鎖菜刀?高中生同志這是要鍊鋼嗎?”
白老爺子瞅一眼,看出他眼底的擔憂,笑問道:“聽說鍊鋼,出去鐵皮鐵器,還需要燃料,咱們村四面,全都是參天大樹,自然而然,成爲鍊鋼最好的選擇地之一。”
張隊長憂心不已,慢吞吞道:“老爺子你也知道,這樹都有吉祥寓意,砍樹煉黑疙瘩什麼的,可不是什麼好法子,我也不是不想鍊鋼——”就是怕影響咱們村的風水。
白老爺子拍拍他肩膀,笑嘆一句:“你知道他們這幾天是在爭論什麼嗎?”
碧山鎮鍊鋼遲,很多人不懂,鍊鋼除去燃料,需要的是鐵啊!大多數鍊鋼爐,都建立在河邊、海邊,人們可以用筲箕等工具,去河裡海邊淘鐵沙之類的。
“缺鐵,樹多有什麼用,砍樹不是浪費嗎?現在這樹可是公家的,咱不講究浪費。”
當白老爺子把這心底的疑問,隨便一說,三個高中生就開始爭執起來。
有人認爲,碧山鎮倒處有山,鎮上有一條小河,他們可以去那裡建高爐,好淘鐵沙。
有人認爲,咱們不是收這麼多鐵器,碧山鎮的樹,可沒有山裡頭大·粗·多……
白老爺子笑着任由他們爭論,都是一羣熱血的小年輕啊,讓他想起自己年輕時候。
爭執兩天多,恰好這時,大鍋飯消息一傳開,得,他們又遇到新的問題。
這鍊鋼首要工作,就是建好鍊鐵爐,需要磚塊,咱們村裡哪怕拆盡村裡殘牆斷壁,也有些不夠,村裡更是沒窯,縣裡頭的還不夠建其他地方鍊鋼爐。
大食堂要建立,爲了肚子,分出去好多的舊磚。建爐就缺少磚塊,缺少磚塊就蓋不起爐子,沒有爐子也就談不上鍊鋼。
高中生們很聰明。
昨晚正商量着,咱們村的荒山野地裡,不是有很多用磚頭堆成的無主墳嗎?要是泥瓦匠說不夠,他們就專門上山拆墓磚。
反正現在不流行什麼封建迷信注意。
“拆墓磚?”
張隊長一臉不可置信,那些墓就算時間久遠,擱現在已辨識不清,是哪家哪戶,但也是他們三個村的祖先。
怪不得楊婆婆出聲阻止,這拆廟拆食堂也就算了,拆墓磚會不會太過分了!
甜妹兒板着嚴肅小臉,背‘奶奶的話’道:
“打擾先輩安寧,是要遭天譴的!”
白嫩臉皮兒,又黑又亮的水汪汪大眼睛,精巧翹鼻子,粉嘟嘟小嘴,不論分開還是組合,怎麼看都是一可愛小村妞兒。
張隊長卻猛然想起楊婆婆的話。
甜妹兒可是有當神婆資質的,她雖然沒系統學過什麼,但是單看這周身的靈氣,就跟村裡其他娃娃不一樣。
遭天譴!
先人的墓碑動不得啊!
張隊長開始仔仔細細,向白老爺子打聽這鍊鋼,黑疙瘩的事情,必須想方設法,把高中生們攆出咱們三個村!
鍊鋼?
黑疙瘩?
甜妹兒沒興趣。
她蹦蹦跳跳又跑到石磨那邊,看葉媽媽,一點一點推豆花。
在碧山鎮,因爲常年油暈少,豆花纔是待客主要菜品之一。
上午,白奶奶與張隊長有簡單一番交流。
考慮到他們村可能要請泥瓦匠吃飯,雖然有魚有蝦,蘿蔔青菜白菜也有,但還是去碧水村,買了一兩斤五花肉,然後再配上待客菜‘豆花’,想來也算失禮。
也因此,葉媽媽早早地就泡上黃豆。
“媽!我來幫你洗!”
甜妹兒拿起一把大木刷,赫呲赫呲,跟葉媽媽一起洗刷起大石磨來。
洗完磨,把它放在大鍋上架着的磨架子上。架子中間有一個孔,石磨的下扇中間有根固定位置用的木樁,剛好放在磨架子中間孔中。
把石磨固定好了。
一隻手握石磨手柄,一隻手握小木瓢,一邊推動石磨,一邊往石磨中間的孔添放黃豆和水,雪白的豆漿,就在石磨緩慢而又均勻的旋轉中,流到大鐵鍋中。
甜妹兒嗅嗅翹鼻子,聞着實在嘴饞,看着也很手癢癢,它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盯着葉媽媽,意圖很明顯。
不遠處白老太太噗嗤一樂,“紅霞妹子,你就讓甜妹兒也學着弄,咱們說不定能培養出一個小炊事員哩!”
這手磨豆花記不得,讓小娃娃學,也不費時間。
葉媽媽瞟一眼甜妹兒的短腿,在石磨一圈墊上修食堂用的舊硬磚頭,然後手把手教她,推磨黃豆。
甜妹兒瞪大眼睛,學得特別小心翼翼
別小看這單調而重複的動作。
黃豆添放多了,不易磨碎,出豆漿就少了;水加多了,豆漿就稀薄了。
看着雪白的豆漿,一點一點大鐵鍋裡,特別有成績感。
甜妹兒傻兮兮笑道:
“今個兒爺爺他們吃的豆花,是甜妹兒做的喲!”
葉媽媽把她抱到一邊,把舊磚頭重新堆起來,洗手,接下來再熬製。碧山鎮都喜歡先熬後點豆花。
熬豆漿特別講究火候。
火大,豆漿的渣會粘在鍋底,最後燒成糊狀,豆漿有焦糊味;火小,豆漿熬不熟,豆花還少。
當豆漿熬開後沸出鍋面,又香又濃的豆漿味,勾引着在做的所有人的味蕾,有人吞嚥口水的聲音,比小聲說話聲音還大。
葉媽媽倒點生清油在豆漿中攪和,去掉散泡子,讓豆漿泡沫慢慢散掉。豆漿熬熟,再用布袋濾去豆渣。
“好想喝豆漿!”
甜妹兒目不轉睛盯着,熱氣騰騰的新鮮雪白色豆漿,恨不得一口把它們,嗷嗚,全部吞嚥下去。
“這丫頭,來幫大傢伙嚐嚐,你媽媽做得咋樣?”
白老太太走過來揉揉她的頭髮,阻止葉媽媽的說話,用另外的勺子,舀一小點兒,涼一會兒後,就着勺子喂她。
甜妹兒吸溜入嘴,滿口濃郁的豆香,只覺得太少,一點都不夠,狠狠點頭,“媽做的太好喝啦!”
那小饞貓樣,讓其他炊事員們看得直樂呵。
點豆花是最重要的手藝,全憑經驗,因此由白老太太上手。
常用點豆花的材料是滷水和石糕,滷水點的豆花一般較硬,更適合做豆腐,石糕點的豆花較嫩,適合做豆花或豆腐腦。
白老太太將石糕水小心地放入豆漿中攪拌,豆花開始凝固,再用筲箕輕輕擠壓時,淡黃色的豆花水慢慢浸出。提起筲箕,一大鍋雪白的豆花就做好啦。
甜妹兒聞着香香的豆花味道,小臉的酒窩都笑出來啦。
“咱就服氣您這手藝,比鎮上國營飯店,好太多!”
“瞧這鍋白白嫩嫩的豆花,上次咱家過年做的,就老了點。”
……
這時候,記工小夥子一路小跑過來,帶着滿臉的喜悅,他對着楊槐樹下認真學習的張隊長,笑哈哈道:
“張隊長,泥瓦匠到咱村口啦!”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麼麼噠~
再去查一下資料,我才知道咱們市雖然有三條河,鎮上還有水電站,但是最常見的自然災害就是旱災。至於洪澇,泥石流……地震之類也有,不多。
時不時旱災,時不時幾千人存在喝水問題?
這還是我市嗎?不查不知道啊!
墓碑頭磚是很多資料實事兒,有老人就說,因爲如此,纔有三年連續旱災。
葉子:嗚嗚嗚,明明有河,但是路途遙遠,山路崎嶇,夏季天熱……運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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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地震,汶川地震,葉子在教室裡睡午覺,被老師叫醒,讓咱們跑啊,學校有一豆腐渣被震裂了,有學生不敢跑,是老師背一個,拖一個,強拉硬拽下樓。
雅安地震,葉子在大學睡早覺,直接背被震醒,幸好穿了睡衣,沒跟其他人一樣,裹着東西出去,只不過我與室友,一人穿了對方一隻鞋……跑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有位美女把葉子扶起來,麼~……
雖然震的沒中心那麼厲害,總是有很多感人故事。
至於不好故事,也有,有其他學校學生跳樓……咱們鎮中學,出了個敗類老師,把學生們關在……幸好沒事,地震,看得清楚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