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定二十年十月的最後一天(三十日),再過一天村裡的成丁就要去服力役了。
前兒夜裡亮子媳婦睡的很是安穩,司徒嫣搭了兩次脈已經可以確定如不發生其它的意外,這孩子是保住了。雞叫頭遍時,天仍暗着,司徒嫣小眯了一會兒,就聽見“嘎吱,嘎吱”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睡得警醒,聽了聲音就知道有人來了。
動了動身子,就聽見開門的聲音,一個婦人走了進來,先站在門邊抖了抖身子,這才轉進了裡間,司徒嫣這才注意到,來人是亮子娘,看着她頭髮上的積雪,這纔想起,那“嘎吱”聲是怎麼回事。
“嬸子,早啊,外面下雪了?”
“可不是咋地,大煙冒雪的,可苦了亮子了,也不知那服役的地方是個啥樣子?五丫頭,俺兒媳婦身子咋樣,俺那孫子保得住不?”
“嬸子放心,孩子沒事,就是嫂子身子太弱了,得吃些好的好生養着才行。”司徒嫣知道,亮子家過的不容易,亮子娘雖然更看重自己的兒子,可也沒虧待這個兒媳婦,亮子媳婦想是嫁來前在孃家的日子過的也並不好,這是經年累月餓出來的,也不是一天兩天的能養好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亮子娘說話的聲音有些大,亮子聽了聲兒也醒了過來。
“娘,你咋過來了?”
“你睡的倒沉,也不看着你媳婦點兒,讓五丫頭跟着挨累?”雖是訓斥,但聽的出,亮子娘沒有責備的意思,更多的是對司徒嫣跟着熬夜有些過意不去。
“亮子哥,熬藥的方法你可記清了,要是沒啥事,俺就回去了。嫂子這三天最好不要下地,更不能幹活,只管躺在炕上將養着,過了這三天,就可以下地活動活動,要等過了頭三個月,才能幹些活,但也不能累着。你可都記下了。”司徒嫣當着亮子孃的面兒說這些,就是提醒她,要想保住她的大孫子,就要善待兒媳婦。
亮子堅持要送司徒嫣回去,最後還是司徒嫣以她媳婦身邊離不了人爲由拒絕了。
司徒嫣走前又搭了一次脈,確定沒事這才離開,一出屋門,就看見漫天的大雪,抱成團的雪花隨着風在空中漫步輕舞。她有好久沒見過這樣的景象了,彷彿回到了東北老家。看着遠處的房屋,好像奶奶正坐在竈間等她回家吃飯,眼眶不知不覺得就溼了。
揉了揉眼睛,這纔出了亮子家的院子,緊走了幾步,站在一棵掛着樹掛的老槐樹邊,看着被白雪淹沒的村莊,伸開雙手,閉上雙眼,靜靜的呼吸,感受着這下過雪的村莊,少了些泥土的芳香,多了絲清涼的舒爽。
這種時候也只有她司徒嫣有這份心情,遠遠的看見有些人家升起的炊煙,不知這竈堂裡的火,能否暖了村們冬日裡寒冷的心,洗去他們滿心的愁?
感到身上有些涼意,才抖了抖頭上的雪,向家裡走去。天有些陰,但雪映着大地卻亮的很,只是風急了些,吹的人睜不開眼。戳了戳雙手,捂着耳朵緊走兩步,剛剛站的久了,有些着涼,回家後得喝些姜水,前世今生她都討厭生病。
到了自家院門口,剛想敲門,院門從裡面打了開來,大郎探着身子正好出來。
“大哥,你這是要出門?”
“小五,你回來了。快先進屋。”李大郎拉着司徒嫣的手就往堂屋裡進,入手一片冰涼。小妹這是凍着了,忙讓二郎去燒姜水,司徒嫣一夜未睡,這會兒也着實累的緊了,有人幫着做,她也輕閒些。
“俺看着天都亮了,也沒見你回來,有些不放心,正要去亮子家看看。”李大郎這會兒纔想起來回小妹的話。
“俺沒事,亮子嫂子也沒事,都好着呢。俺先不上炕的,身上都是雪。先去看看四哥。”司徒嫣一進門,就連抖帶拍的,可身上的雪還是不少,衣裳都有些溼了。
“小四沒事,夜裡睡的好,早上醒來時說頭也不暈了,嚷着要去院子裡打拳,讓俺硬押在了牀上,這會兒還跟俺生悶氣兒呢。”李大郎一邊說着一邊和司徒嫣一起進了西間。
沒見到三郎,想着可能是在淨房。看見司徒嫣進來,四郎一下坐了起來,“小五,你回來了?累不累?”
“四哥,你頭還傷着呢,動作輕着些。俺不累。”司徒嫣將枕頭給他墊在身後,又將被子往上拉了拉,這才坐在炕邊上開始給四郎把脈。
“脈相平和,四哥的傷沒傷了腦子,只是皮肉傷,休息個幾天就沒事了,不過這幾天四哥不能去院裡打拳,只能乖乖的呆在屋子裡,晚上可以跟着哥哥們一起讀書。”
司徒嫣的話比聖旨還好使,四郎乖乖的點頭,氣得大郎舉着手想敲他的頭一下,可看着那包着傷的白布,這打到一半的手又停了下來。
“大哥說的你不聽,小妹說的你就點頭跟搗蒜似的。”三人笑罵了一會兒,就見二郎端着薑湯走了進來。
“小五,快趁熱喝了。”接過二郎遞過來的粗陶碗,慢慢的將一碗薑湯都喝了,這才覺得身子暖了起來。
三郎也從外面回來了,身上沒沾什麼雪,想來是沒走遠。
“小五,今兒雪大,不能進山了,家裡的事兒俺們都能做,你這一夜沒睡,快去歇着吧?”三郎一進屋,就先看到了小妹一臉的疲憊,眼睛裡都有血絲了,心疼的不得了。
“俺沒事兒,等吃了早飯再睡,哥哥們今天別的都不用做,只將柴房裡的烏拉草都編成席子,越多越好。對了大哥,阿牛叔怕是這次也要去服役,那進山打獵的事兒要咋辦?”
“這個沒啥的,要是阿牛叔去不了,村正叔就會帶着俺們進山,只是這回去最多也就兩天,畢竟村裡大事小情的少不了村正叔。”
“往年都是如此嗎?”
“也不全是,以前四爺爺身子骨好的時候,就由他帶着。”大郎看着司徒嫣一臉的迷茫就知她被村裡這些輩份鬧暈了,忙給她解釋,“四爺爺就是狗子他爺,按着輩份排行老四,他兒子又叫李四,所以俺們都叫他四爺爺。”
“哦!”這該死的古代,叫名字多好,這什麼四、五、六、七的叫的人頭痛。
“四爺爺這幾年身子越發不行了,今年更是連炕都下不來了。”
“那四爺爺多大年紀了?”
“俺記得好像是六十多了,具體的俺也記不清了,以前四爺爺家做壽,爺都只帶着招財去,俺們去不上,所以記不太清了。”
“那四爺爺就不用服役了,可四叔家除了四叔,他可還有兄弟。”
“有的,四叔還有兩個弟弟,只是大弟弟前幾年去戍邊,再沒回來,都說死在外邊了,可四爺爺不信,只要沒看見屍體,他就不相信二兒子已經沒了。小兒子二十多了,今年初才成的親,還沒有孩子。家裡能幹活的就只剩狗子和四嬸子了。那個小兒媳婦好吃懶做的,俺不喜歡。”比起大郎,二郎和狗子更處得來,對他家的事兒也知道的多些,就搶着將事兒講給司徒嫣聽。
“行,俺心裡有數了。俺去做早飯,哥哥們去打拳吧。別忘了都喝碗姜水再去。”
“小五,飯俺來做,你去歇着吧!”大郎怕小妹累着,不讓她去。
“還是俺來吧,大哥做的飯,連二哥都不愛吃。”司徒嫣打趣了一句,也沒在西次間裡再呆,直接起身去了竈房。
“都是你們這幫臭小子,平日裡讓小五給你們慣的,嘴都吃刁了,這會兒倒讓小五跟着挨累。”大郎責備着弟弟們,可聽上去更像是笑罵。
“那也沒辦法,小五做的就是香,大哥做的東西和奶做的一樣,難吃的很。”
“那你以前怎麼還吃的連碗底子都舔了。”
“以前是吃不飽,餓得嘴裡沒味,這天天都能吃飽,還香的很。”二郎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知爲啥,至從吃了小妹做的飯,大哥做的東西他就咽不下去了。
一家人一起吃了早飯,司徒嫣先回了東次間休息,她過午還有好些事做,如果這時候不好好歇着,怕是事情趕不出來。
這一覺睡得特別香,還在夢裡見到了奶奶,奶奶微笑的看着她,也不說話,睡醒的時候,司徒嫣感覺眼角還是溼的,就知道自己還是牽掛奶奶,只能苦笑一聲,對着屋頂心裡暗暗許願,希望奶奶健康。
又賴了會牀,這才起了身,出了東次間,就看見哥哥們坐在堂屋地上編草蓆,連四郎都起來了,坐在炕上手也沒閒着,這人沒事,動動也無防的,司徒嫣也沒說,去了淨房洗漱乾淨,看了看天,都午時了,忙去準備午飯。
吃了午飯,將哥哥們都攆去西次間休息。爲了四郎,幾人昨夜裡也都沒休息好,又幹了一上午的活。幾人很是聽話的去歇着了。
司徒嫣這才進了竈間開始製藥丸,這次做的藥丸一部分是要給村裡關係好的幾家服役用的,一部分留存,好給大郎進山打獵時備着,所以做的時候分爲四種:固本培元、解表去熱、外傷止血、腹痛腹瀉,將她手裡的藥材也用了個七七八八。一直忙到快入夜才做好。
大郎幾個睡醒後,都到竈房來看過,見小妹忙的很,他們又不認識草藥幫不上忙,就都回堂屋繼續編草蓆。
等司徒嫣從竈房裡出來,才發現雪已經小了很多,差不多入了夜也就停了。明天大郎應該就會進山打獵,她要準備的東西還真多,只怕今天晚上又沒得睡了。
先進屋子將四張草蓆兩兩縫在一起,再按照現代睡袋的樣式加工一下,又找來紙張,四種藥丸都包上三粒,藥材不多,做出的藥更少,再幾家分分,所以每家也就不多了。四張包藥的紙分別寫上養、熱、血、瀉。這樣吃的人才不會吃差了。
趁着天還沒黑透,先將草蓆做的睡袋和藥丸給亮子家送去,再給亮子媳婦把了個脈,確定沒事,這才轉回家接着忙。
晚飯吃的簡單,將中午剩的熱了一下,吃了飯,將炕桌搬到地上,這纔在炕上做起了剩下的草蓆睡袋。司徒嫣一直忙到戌時才停了手。讓大郎、二郎拿着東西,一起先去了阿牛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