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看他們過來了,人又退回到衚衕裡,才站住了跟他們說話,“我剛聽你們打聽大牛家是嗎?”
“是呀,大媽,你認識李志明?哦,也就是大牛。”輝夜問道。
“認識,怎麼會不認識,我與他們家做了那麼多年的鄰居,他和他姐姐可都是我看着長大的。”老太太說道,忽然又疑惑的說道:“你們是什麼人呀?沒聽說大牛家有你們這樣的親戚呀?”
“大媽,我是……”
“大媽,我們是大牛服刑監獄的輔導員,多年沒有看見有人探望他,來他家走訪一下”輝夜話沒說完,星夜就搶着說道。
輝夜一愣隨即明白星夜的意思,平常人的認識中,坐牢的那就沒什麼好人,對刑滿釋放的人多少都會帶些有色眼光來看的,自己要說是大牛的獄友,這老太太的心裡肯定會有芥蒂的。
“是啊”輝夜接着星夜的話說道,“李志明在監獄表現很好,很快就要出來了。”
老太太啊了一聲,“你們都是政府的人?大牛要回來了?”
星夜點頭,不想讓老太太在他們身份上多糾纏,忙又問道:“那剛纔不是大牛家嗎?”
“唉,”老太太嘆了口氣,說道:“那本來是大牛他們家,可是自從他們家出了那麼檔子事,大玉沒了,大牛也坐牢了,剩下他媽和他奶奶,他奶奶還生病了,實在沒錢看病,就把那房子賣了,如今換了人家把房子也重新翻蓋了。”
“那大牛他媽人呢?剛纔那大嫂說的不會是真的吧?”星夜連忙問道。
老太太先衝着外邊呸了一聲,才說道:“聽那娘們胡說,大牛他奶奶前些日子剛走了,哎,見不到大牛出來了,臨死前一直還唸叨着大牛呢!真是可憐啊!大牛他媽身子骨還行,這些年的變故也快把她拖垮了。大牛奶奶生病時要用錢,實在沒辦法把這房賣了,自己一個人就在村邊以前的破倉房住着呢,日子過的苦呀!”
“那剛纔那大嫂怎麼說都死光了?”星夜疑惑的問道。
“她就是當年欺負大玉的那畜生的兒媳婦,自然不會告訴你們了,一家子都不是東西,仗着兄弟姊妹多淨欺負人了,誰要是看着大牛媽可憐,想幫幫忙,他們就上人家裡鬧去,弄得村裡誰也不敢理大牛媽了,”老太太恨聲道,“就這房子簡直就是搶的,他們不讓賣給別人,放話說誰敢買他就敢去點誰家的房子,沒人敢買了,逼着大牛他媽只能賣給他家,不但錢少,還要去求他家。”
星夜與輝夜面面相窺,這似乎比自己想的還要慘。
星夜兩人順着老太太告訴的路找到了村中的舊倉房,就看見一排四五間土坯房,已有三間的頂都塌了,只有西邊兩間看着還完整些,沒有院牆也沒有大門,前面用樹枝插了一圈很矮的籬笆圈出了一個小院,院中涼曬着幾件帶着補丁的衣服。
輝夜率先走進院中,木製的房門上漆皮脫落,那門根本變形關不上了,就那麼虛掩着,讓人一眼望進屋裡。
“人不在?”星夜目光四下打量。
“門都沒鎖,人應該遠不了。”輝夜看看虛掩的房門,伸手輕輕一推,那門應手而開。
房間不大里面黑洞洞的,星夜站在門口往裡看,一張支在牆角的木板牀,牀上疊了兩套舊被褥,一張舊方桌上面擺放着香爐與照片,照片上是一位清瘦的老太太,應該就是大牛的奶奶了,一條長板凳放在桌邊,屋子一角的地上鋪着一塊木板兒,木板兒上放着幾個袋子,裡面放的應該是糧食之類的,此外房中別無它物。
回身看另一間房,連門也沒有,屋頂中央已經露了天,裡面放着簡單的廚具,星夜進去轉了一圈,就在竈旁看到了半碗黑乎乎的鹹菜,連點青菜葉子都沒有看見。
星夜嘆氣,對輝夜說道:“這樣的家,就是不鎖門也沒什麼可丟的了。”
知道人不可能去遠處,輝夜在院中找到兩個木墩子,擦乾淨與星夜兩人坐下,邊聊天邊等大牛的母親。
星夜感嘆道:“原以爲我們家就夠難的了,沒想到與大牛家比起來,實在也不算什麼了。”
輝夜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是心中不忍,“好在大牛也快要出來了,出來就好了,讓他媽也有個依靠。“
星夜搖頭,哪裡有這麼簡單,“大牛要是回到這來,可真是一無所有呀!哦,可能還有幾畝地,可是光靠這些他們哪年才能蓋上新房過上好日子呀?你也看到那家人的囂張了,就怕大牛知道他媽這些年受的氣,脾氣上來了,說不定還會發生什麼事呢!就算大牛忍下了這口氣,安心過日子,可對方會讓他好過嗎?那可是殺父之仇呀!哪裡就這麼容易忘記了。”
輝夜聽星夜的分析也覺得有道理,對大牛自己是瞭解的,真要是再逼急了,他還會犯大錯的。
“星夜,你身上帶了多少錢?”輝夜突然問道。
星夜一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給大牛媽留下點錢是嗎?”
輝夜點頭,“我們現在也不安穩,但是能幫就幫些吧!”
星夜在包裡數出了五百塊錢遞給輝夜,“錢我還有,怕多了大牛媽反而不要,這些先給她,應該夠她三幾個月的生活的,等我們有機會再來看她。”
輝夜笑道:“還是你們女孩子心細,想的周到。”
星夜卻從包裡又拿出一個信封來,“哥,你身上沒錢也不方便,這個你先拿着。”
輝夜接過來打開,裡面是兩千塊現金,還有一張建行的儲蓄卡。
這是星夜特意準備的,爲這也費了一番腦筋,現金多了輝夜不會要的,給他弄張銀行卡,自己可以隨時往卡上打錢的,“現金你留着零用,卡上還有些錢你取着用吧,密碼是你的生日。”
輝夜默默的把現金裝到口袋裡,儲蓄卡卻不肯要,“這錢我留着,可是這卡我用不上的,還是你自己留着吧!”
星夜把卡直接放到輝夜的衣兜裡,摁住了輝夜的手,“哥,咱兄妹倆不用說什麼見外的話了,我的就是你的,放在誰那都一樣的,這些是給你預備救急用的,你要想讓我安心就收下。”
輝夜注視着星夜的眼睛,星夜滿臉的認真,她知道輝夜的心中正在掙扎,可是自己不能鬆手,這一刻軟下來,後面就更困難了,終於輝夜的手鬆開了。
“好,我收下”
星夜欣慰的笑了,輝夜心道,就是爲了你安心的笑容我也要收下呀!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背了一筐野菜進院來,看見了坐在院子中的星夜二人,把筐放下,啞聲問道:“你們找誰?”
輝夜二人連忙起身,問道:“您是李志明的母親嗎?”
那婦人有些茫然的愣在那裡,彷彿是正在努力回想着李志明到底是誰。
輝夜與星夜對望,這大媽不會連兒子都忘了叫什麼了吧?
輝夜又說道:“就是大牛,李志明的小名就叫大牛的,你認識嗎?”
呆愣的老人突然有了反應,渾濁的眼睛留下了眼淚,泣聲道“大牛?李志明?我怎麼會不知道呢,那是我兒子呀!我苦命的兒子呀!”
“大媽你先這邊坐吧!”輝夜看老人心情激動,連忙攙老人坐下,才又說道:“大媽,我們是大牛的朋友,他讓我們來看看你的。”
“大牛,我的大牛,他好嗎?他還好嗎?”老人緊緊抓住了輝夜的胳膊。
“大媽,他很好,已經減刑了,年前就能出來了,你就快能見到兒子了。”輝夜大聲說道。
“我的大牛過年就能回來了?我不是在做夢吧?”老人不敢相信的扯着輝夜問道。
輝夜笑道:“不是做夢,大媽是真的。”
“真的?好,真的,好呀!”她鬆開了輝夜,拿袖子去擦又流下來的眼淚,彷彿才意識到,輝夜他們的存在一般,看看輝夜又看看星夜,小心的問道,“你們是大牛的朋友?他在裡面怎麼能有你們這樣體面的朋友的?”
輝夜有些尷尬,低聲說道:“大媽,也不瞞你,我和大牛一個牢房中住了三年半,今天我纔出來,這是我妹妹,我答應了大牛來看你,所以沒回家就上您這來了。”
顯然大牛媽沒想到穿戴一新,人也精神的輝夜竟然也是剛出獄,又想到人家是連家也沒回就替大牛來看自己了,這份情誼可不輕呀!
“謝謝你們能來看我,更謝謝你們對大牛的照顧。”大牛媽站了起來,“你們等着,我去燒水,家裡連口熱水都沒有,怎麼招待客人。”
輝夜忙攔住了她,“大媽不用麻煩了,說起來大牛就象我的哥哥一樣,這幾年來都是他照顧我多些,你就把我當做子侄對待就行了。”
大牛媽更不好意思了,“我去借幾個雞蛋,給你們做飯,只是實在沒有什麼好東西招待你們,要不……”
就在這時外面一個油滑輕佻的男人聲音傳來,“李老實家的,我聽我媳婦說,你家來了個大姑娘,比當年的大玉還要水靈,出來讓我們看看吧,你家哪的親戚呀!不知道你家出了殺人犯呀,還敢來。”
大牛媽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輝夜皺眉,緩緩站起身來,就看見籬笆外不遠處,站了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光着膀子,披着襯衣,抱肩站在那裡,嘴裡說着怪話。
星夜站了起來,“應該是那孕婦的丈夫,逼死大玉的那人的兒子。”
大牛媽也站了起來,“就是那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