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她的宋叔叔。”這句話一出口,董言言的眼淚就止不住了,那是重逢後喜悅的眼淚,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孤單無助過,忽然之間發現他也在這裡,她忽然就崩潰了。
“我冷靜會兒去先!”她抹了把眼淚,匆匆的跑出了教室,宋明誠也跟着她跑出來。
“你當着全班女生的面跟我跑出來,她們會整死我的!”董言言笑道。看看柳影和於霞那眼神兒,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要悲劇了。
“幾個十七八歲的小孩兒你還搞不定?白比她們多活了十多年了!我覺得我們應該找個沒人打擾的地方敘舊!我有四樓實驗室的鑰匙,就去四樓吧”宋明誠說。
“不好吧,聽說四樓鬧鬼!”董言言笑道。
宋明誠轉過頭,幽幽地看着她,聲音低沉地問道:“那你覺得我們是什麼?”
董言言聞言,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笨吶,連自己都害怕!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宋明誠看看四下無人,打開了實驗室的門,兩個人躡手躡腳的走進去,回手把門關上了。
“別提了,在劉強的婚禮上,莫名其妙的就穿回來了。”董言言笑道,在這個密閉的安靜的空間裡,她才覺得安全了,可以跟他暢所欲言了。
宋明誠笑笑,“我也是,還沒到酒店我就穿回來了,咱們倆也算同病相憐了。
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同志!”
“老鄉!”
“親人!”
董言言突然又想哭了,還沒等她哭,宋明誠猛地抱住她,泣不成聲,她感覺有淚水流過頭頂。熱熱的,“言言,我到今天才發現。我這半年過得是多麼的孤單無助,我不知道自己算什麼?也不知道這個空間是不是虛幻的,有時候我寧願是一場夢。可是這裡的一切又是那麼的真實,只有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這裡真的存在。可是我現在遇到了你,至少,至少,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以後有人跟我說話有人跟我分擔了。言言,真的是你嗎?!”他哽咽着問。
董言言用力的點頭,“是我。真的是我。我也是一樣,我想改變自己的命運,想享受這裡的一切,可是又懷疑自己的存在,我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隻是我的幻想,好在,你也來了,我不用再那麼孤單惶恐了,至少,有人可以保護我了。以後的路,有人跟我一起走了。”
兩個人抱頭痛哭,哭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挺好笑的,傻笑了半晌。各自靠在窗臺邊兒上,望着窗外的月亮發呆。
“你隱藏的可真夠深的,我跟你坐了半年同桌居然都沒發現;誒,你說除了咱們兩個,還會不會有其他人也穿回來了?據我觀察,好像沒有了,我這半年也一直在留心的。”董言言笑道,“不過你讓我深深的懷疑我的智商了。”
“據我觀察,就只有咱們兩個。我這半年都在研究這個呢!咱們學校這些人和我們的親戚朋友都讓我琢磨遍了。”宋明誠笑道,“其實我早就注意你了,特別是上次你喝多了滿世界的找手機我就開始懷疑你了,可是我以爲你如果是十五年以後回來的,第一件事應該是去找許程,畢竟你們的感情一直那麼好;可是沒想到你居然還是對林風賊心不死,看都不多看一眼許程,所以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因爲我發現很多事都跟當年不一樣了,我怕認錯了不但沒找到老鄉,反而還要暴露了身份,於是只好慢慢的試探,直到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在教室裡握着許程的手在哭,我才發現你還是在意他的,只是不在旁人面前表現出來而已。”
“那只是一時失控而已,其實從一穿回來我就想好了,就算是爲了孩子,我也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一起吃過那麼多苦,一起熬過那麼多年,我實在沒有勇氣也沒有必要再來一次。”董言言苦笑道。
宋明誠愣了一下,然後笑道,“我還以爲你會顧念你和許程那麼多年的感情,拉上他跟你一起奮鬥呢。”
“如果上次你沒有看到我拉着他的手哭,是不是就打算永遠默默地在一旁鄙視我,不跟我相認吶?早知道我早哭了。”董言言苦笑着搖搖頭,“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我不跟他在一起是給我們兩個人機會,兩個人各自重新開始,總比再次互相拖累的好。你們都只看到許程對我好,看到我們兩個十年如一日的恩愛,可是你不知道我對他有多好,也不知道我們兩個爲了在一起都犧牲了多少。剛畢業的時候,我們什麼都沒有,他把我帶回家,他爸媽也不給我好臉色,我們爲了分手的事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可是就是捨不得分開;在這個城市,我們沒根沒底,我們住在租來的房子裡,看房東的臉色,那年冬天我們跟房東吵架了,被人家攆出家門,大冬天的我們推着自行車一趟一趟的往新租的房子裡搬東西,搬了整整一天,匆忙間新租的房子破破爛爛的什麼都沒有,窗戶外面就是牆,大白天的不開燈什麼都看不見。我膽子小,從來不敢一個人在家,可是他經常要成宿成宿的加班,他一加班,我就得到處找地方借宿;那年我的生日,他說好了跟我一起過的,可是剛回家不久,他就接到要加班的通知,沒辦法立刻就走了,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裡越呆越害怕,大半夜的我跑到的樓下的路燈下面哭,真的,你想象不出我當時有多委屈多害怕多絕望,要不是張磊他們後來打我的傳呼說要給我過生日,我都不知道那一夜怎麼過。最初的那兩年,他要還家裡爲他上學欠下的債,每個月的工資一大半都要給家裡,我們倆只好省吃儉用,有時候工資剛一到手,就被他媽要回去還債了,就這樣他爸媽還沒完沒了的鬧,要不是因爲這樣,我怎麼能一賭氣就非要跟他結婚?!婚禮是各家辦各家的,各自收各自的禮金,結婚了以後他爸媽不時在我爸媽面前挑撥,我爸媽你也知道,只會說自己的孩子不好,不會說別人不好,我經常被我媽氣得直哭,我心寒吶,哪有爸媽不護着自己的孩子的?許程也從來都不在她跟前爲我辯解一句,不願說他爸媽一句的不對,他只會陪着我哭,那時候感覺自己沒做錯什麼呀?怎麼就誰都指責我呢?後來我發現不是我不好,是人家看我不好我就怎麼做都不好。我只有比他們更彪悍更潑辣才能不被欺負,可是要多麼彪悍的女人才能從容的面對生活中那麼多的責任和瑣事呢?我懷璐璐的時候,有時候連兩百塊錢的檢查費用都拿不出來,只好找同事借,我們那時候覺得買房子已經花我家裡的錢了,不能再管家裡要了,許程也是要強的人,他不想欠人傢什麼,可是我們有什麼啊?我們什麼都沒有!我坐月子連個伺候月子人的都沒有,我媽都不管我,我只有自己看孩子,璐璐小時候又那麼鬧,我幾乎天天的抱着孩子哭,我總是吃不上飯睡不上覺,有時候困得腦袋都要爆炸了,我就使勁兒的敲自己的腦袋,真的是熬不過去的感覺。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熬過去,十多年就這麼熬過去了,本來應該是女人最好的十年我一直都在爲生活奔波,我都在狼狽中度過,不知不覺就熬成了黃臉婆。後來日子是過好了,可是也僅限於不欠債了,可是璐璐馬上要上小學了,要上一個好的學校光擇校費就好幾萬,我上哪兒弄那好幾萬去啊?有時候我想想都覺得自己可憐,三十多歲的人了,連幾萬塊錢都拿不出來,孩子還要上課外班,還要學特長,我不想讓她自卑,不想讓她比別的孩子差。我想自己做生意,可是連本錢都沒有,連跟我搭把手的人都沒有;想出去打工,可是孩子又沒人管。
許程是對我好,可是即使我能改變他也改變不了他的家庭,我過去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的家庭有多重要,可是現在我知道了,那直接決定了我以後要在哪個階層打拼,也直接決定了我的孩子的起點。像我們這樣苦苦奮鬥出來的,我們可以不怕辛苦,可是我不能讓我的孩子爲上一輩的無能買單。就像現在,如果璐璐的爺爺奶奶有一點文化有一點能力有一點責任感有一點爲人父母的良知,我也不用這麼擔心;璐璐現在是沒孃的孩子了,沒有我她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呀?她爸爸還要上班,她如果跟着爺爺奶奶,那她這一輩子都毀了。。。”董言言絮絮叨叨語無倫次地訴說着,說着說着又悲從中來,捂着臉泣不成聲。
這些話她從來都沒有跟別人說過,當年自己要強要面子,也要給許程留面子,她不想把自己的傷口揭給別人看,無論別人的眼光是同情還是幸災樂禍,她都受不了了。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不是在硬撐呢?外表風光內心滄桑,亦或是外表滄桑內心更滄桑。
現在不同了,一切都在重新洗牌,在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他面前,她不需要隱瞞,也不需要硬撐了。
這種放下一切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