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輝見到自己的主治醫生的時候還有些不敢相信,畢竟這個身材高挑,看上去頗爲俏麗的女人,相信她是一個醫生有些困難。當然,這不是說醫生就不應該長得漂亮,而是說如果她真的有這麼漂亮的話,顯然她可以做點其他事情比做醫生有前途得多。
不過在中國,天資出色,最後走錯路的也比比皆是,畢竟中國人口這麼多,基數這麼大。但是看着這位醫生,沈正輝還是忍不住想起《無間道》裡面kelly陳的角色。
對方在沈正輝的房間裡免查房的時候,意外地敏銳地注視到了沈正輝像是大量陌生人的眼神,“怎麼了?”她問道,“你又不認識我了嗎?那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紹,我姓程,叫做程洋,當然,如果你喜歡的話,還是可以叫我kelly。”
“你說‘又’?”沈正輝的語氣有些苦澀,“我經常性失憶嗎?”
“不如說經常性生出新人格來。”程洋走到了沈正輝面前,在椅子上坐下來,“你前段時間焦躁不安,我就覺得極有可能是要發作了,今天來看,果然是這麼回事。”她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沈正輝的表情,“這一次很能沉得住氣,看來似乎是一個理智型的。”
“看來我的病症的發作對你已經到了見怪不怪的地步了?”沈正輝反問道,“我想知道我到底有什麼問題?”
“即使你不問,我也要好好找你聊一聊。”程洋抿了抿嘴,“那麼,去治療間?”
治療間嗎?沈正輝表情有些怪異了。
而實際上的治療間和他所想象的擁有酷刑的房間完全不同。不如說和病房相比,這個地方似乎更加符合沈正輝對於精神病病房的概念,程洋在房間裡面有一個辦公桌和書櫃,辦公桌上擺滿了她私人的用品,這讓整個辦公桌顯得有些個人的小溫馨。書架裡面的書大部分是專業書籍。但是也不缺乏一兩部有趣的文學書。沈正輝就看到了那本被宣傳得很有名的《天才在左,瘋子在右》。
“你看這本書?”沈正輝問道,有些不相信地從書櫃裡面把這本書拿出來,隨手翻了幾頁。
“當作故事書看,也蠻有意思的。”對方回答道,“其實我還蠻期待自己也能夠遇見書裡面的那種病例的。雖然裡面胡扯的東西比較多。”
沈正輝把書放了回去,又隨意翻了基本,他的心有些下沉了,因爲按照某個理論,如果你在夢中的話。你是看不清夢中你沒有讀過書的字的,但是他隨手翻過的幾本書都沒有這個障礙,這就意味着他根本不是在夢中,或者這個夢絕對不單純是他自己的夢。
“你如果喜歡,我可以借給你幾本。”程洋說道,“你喜歡讀書這個愛好倒是一貫的。”
沈正輝抿了抿嘴,他走到了躺椅的位置,“我能躺下來?”他問道。
“行了。這是你最喜歡的,”程洋迴應道,“你不止一次表示喜歡這把椅子了。你還曾經說過看到這張椅子和這個辦公室,就會想起《無間道》裡面的kelly陳,我的kelly的名字還是你取的,你忘了嗎?”
沈正輝有些茫然,同時又有些警惕,“那麼我躺下了。”
“躺下吧。不要睡着了。”程洋回答道。
“謝謝你,醫生。”沈正輝躺下來之後。程洋用播放器播放了一些舒緩的音樂,伴隨着這些音樂。她用低沉的聲音問道,“那麼,現在我們來談談你現在是什麼身份呢?”
“醫生,我叫什麼名字?”沈正輝反客爲主地問道,他的聲音同樣低沉,“我知道了你的名字還不知道我自己的名字。”
連名字都忘了嗎?程洋在筆記本上輕輕地寫寫畫畫,“你的名字是沈正輝。”她的語氣低沉,似乎催人入睡。
但是一聽到這個名字,沈正輝的頭腦就清醒了一半。
“我是什麼時候來到醫院的?”他問道。
程洋略微有些愕然,但是還是順從地用溫柔的聲音回答道,“你忘了嗎?是2007年的時候,你因爲時常喪失記憶,性格會突然變化,你的家人把你送到了這裡來。”她停了停,似乎在觀察沈正輝的表情,沈正輝的目光盯着天花板,像是在發呆從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來他在想些什麼。
“2007年嗎?”沈正輝停頓了一下,“已經8年的時光了,我居然不知不覺就失去了那麼長的一段記憶。”
“那麼你能想起來你以前是什麼樣子的嗎?”程洋情不自禁地靠近了沈正輝,問道。
沈正輝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暫停了好一會兒,房間裡面似乎只能聽見兩個人的心跳的聲音,“醫生,”沈正輝問道,“我能用一下電腦嗎?”
“你要做什麼?”程洋覺得治療的氣氛伴隨着這句話完全沒有了。
“我想上網。”
“可以,但是我要在一旁監督你。”程洋迴應道。
辦公室裡面程洋就有一臺筆記本電腦,而整個醫院也被無線wifi籠罩着。
“有病人說沒有wifi他就會死。”程洋這樣解釋道,她觀察到沈正輝對於wifi似乎很有概念。
“這個醫院叫什麼名字?”沈正輝首先問道。
“青山療養院。”程洋說道。
“拜託,叫這個名字的全國好幾百家呢!”
“它又叫鵬城第三人民醫院。”程洋回答道。
“鵬城?”沈正輝楞了一下,他搜了一下這個醫院的百科,仔細看了一番介紹,若有所思地又打開了一個搜索網頁。
程洋看着沈正輝輸入了自己的名字。
“你……”她剛想說什麼就馬上閉上了嘴巴。
搜索出來的結果很寥寥,什麼沈正輝和平安保險公司打官司,沈正輝賣香菇木耳什麼的,沈正輝順着網頁看了兩百多個搜索結果。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於是他擡起頭來看着程洋,重新問道,“我是怎麼進來的?因爲什麼症狀?”
程洋有些小心地坐下來,明顯看出來她不想刺激到沈正輝,她放緩了語氣。“你有很深度的妄想症,”她說道,“一開始你的症狀是經常沉迷於幻想,覺得自己是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在事業上很有成就。”她語氣變得更加和緩了,“基本上你都是把自己代入到了其他人的經歷中去。經常人格也會隨着你的想象而發生變化,因爲這個原因,你的家人才會將你送到這裡來。”
沈正輝咬着指甲,隨手也搜了一下二十世紀,二十一世紀的重大歷史進程。粗粗看下來,似乎和他所瞭解的歷史差別不大,並沒有出現在1949年就已經解放了香港這種標誌着本空間是平行空間的事件,但是這並不代表本空間就不是平行空間了。
程洋看着沈正輝的舉動,有是緊張又是興奮地搓了搓手。
“你說我的家人,”沈正輝擡起頭來問道,“我的家人都有誰?”
“你爸爸,你媽媽和你弟弟。”程洋一邊觀察沈正輝的表情。一邊說道。
“我弟弟?”沈正輝有些驚愕了,“他叫什麼名字?”
“沈瑜啊!”程洋回答得理所當然。
“我怎麼會有個弟弟呢?”沈正輝彷彿真的被迷惑了,“這不符合計劃生育政策。有了我就不應該有我弟弟纔對。”
程洋舔了舔嘴脣,用略帶遺憾的語氣說道,“因爲你小時候就表現得有些不太正常,”她說道,“所以……”沒有多說話,她拍了拍沈正輝的肩膀。她本人拍的時候帶着某種試探性,不過並沒有遭受沈正輝的攻擊。
“我從小就不正常。”沈正輝反問。
“一開始你的父母以爲你只是有些孤僻。”程洋回答道。“雖然到最後你也正常地上學、畢業、工作了,但是他們還是以你有自閉症申請到了一個二胎的名額。”
沈正輝鬆了一口氣。“聽起來倒像是我爸媽會做的事情,我弟弟多大了?”
“86年的,今年也快三十歲了。”程洋回答道。
“二十九歲好吧!”沈正輝撇嘴,“那我多大了?”
程洋瞪大了眼睛,“你剛好四十歲,兩個月前你的父母和你弟弟來給你過了生日,他們還帶來了你的小侄子。”
“我的侄子?”沈正輝不停地遭受信息轟炸,“多大了?”
“兩歲,當時他叫你伯伯,你很高興來着。”程洋說道。
“我老婆沒來看我嗎?”沈正輝問道。
這下子輪到程洋略感驚訝了,“你……沒有結過婚吧?”
“那麼女朋友?”沈正輝又繼續問道。
程洋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你的家人也從來沒有提起過。”
沈正輝有些恍惚地晃了晃頭,“我女兒應該已經……六歲了吧。”
“嗯?這是《無間道》裡面的劇情吧?”程洋忍不住說道,不過她剛剛說完就後悔了。
沈正輝重新恢復了正常的表情,看着程洋說道,“謝謝你,醫生,我希望能夠見見我的父母和弟弟,你能幫我聯繫一下嗎?”
“好的啊!”程洋剛剛點了點頭,沈正輝就已經站起來打開了她的書櫃,“我借幾本書看。”他說道,然後就拿了書櫃裡面不多地幾本歷史書和兩本人物傳記。歷史書是簡明中國史和簡明外國史,都不厚。人物傳記都是近現代的大人物,作爲心理醫生地程洋大概喜歡看着傳記揣摩大人物地心理,這是職業病。
“可以。”程洋剛剛說完這句話,沈正輝就抱着書朝着門口走去了。
程洋被沈正輝的舉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現在是休息時間,你可以出去到花園裡面走走。”她在沈正輝背後喊道,“書可以晚上再看。”
“好的,謝謝你,醫生。”沈正輝轉過身來,“還可以請求你一件事情嗎?”
“什麼?”
“你能讓我看看我的病歷嗎?”
“不行!”程洋嚴詞拒絕。
沈正輝歪了歪頭,走出了房間,回到自己的房間,先把書放好,對着牆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又隨手拿起一本書,翻了幾頁。心情還是有些焦躁和激動。他把書放好,重新走出了房間。警衛們嚴密注視着走廊,但是病人的自由似乎並不受限制,有些病情嚴重的病人在醫生和護士地帶領下在外面活動。沈正輝也朝着外面的花園走去,沿途遇見了好幾個認識自己的人,他們看見了沈正輝,都用帶着嘲笑的表情打招呼,“這不是沈主席嗎?您來視察嗎?吃包子嗎?”
沈正輝不加理會,自顧自地埋首在花園散步,他不是長吁短嘆,而是懷着某種警惕地眼神不斷地打量着四周,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正在準備越獄飛越瘋人院。
“沈主席,沈主席!”一箇中年婦女突然衝過來拉住了沈正輝的衣襬,“我們家老孫是冤枉地啊!您一定要替他做主啊,這都是方便麪地錯,都是方便麪的錯!”然後她就激動地叫起來,“打倒方便麪!打倒方便麪!”
這時候,從她奔來的方向跑過來好幾個穿着白大褂地人,順溜地把她從沈正輝身上扒下來,一邊給她注射鎮靜劑,一邊安慰她,“方便麪已經煮好了,可以吃了。”
然後沈正輝就看着這位女士聲音音調降下來,被擡走了。
這時候,程洋突然出現在了沈正輝的身邊,“你以前有段時間也和她差不多,”程洋說道,“不過你喊的是……”看了一下沈正輝的表情,她搖了搖頭,“算了。”然後她又揚了揚眉,“你現在好像正常了,能說說你現在是什麼身份嗎?”
沈正輝抿着嘴,“我上一次是什麼身份?”他問道,“他們叫我沈主席,我是什麼主席?”
程洋一下子笑出來,蹲在了地上,沈正輝也跟着蹲下來,“對不起,作爲醫生我不應該這樣失態地,不過你上一次的身份,”她笑得幾乎在地上打滾,“別人求你主持正義,你說說你是什麼主席?”
沈正輝撇了撇嘴,“看來病的真不輕啊!”他自言自語。
程洋突然湊近了沈正輝低聲說道,“你告訴我你現在的身份,我就把你的病例給你看。”
“醫生,我可以相信你嗎?”看着她熱切地眼神沈正輝忍不住反問道。
“當然!”程洋回答得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