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我不用出席這個東西呢!”沈正輝非常不習慣系在自己脖子上的領帶,他用力拉了拉自己的領帶,做得好像是在調整領帶的位置。
“怎麼說也是主演,還是編劇,總要參加的。”清水崇在一旁低聲說道。
“把這個故事日本化完全是你的功勞。”
兩個人站在臺上竊竊私語,不過沒有什麼關係,現場的觀衆和記者的目光都集中在AP身上。AP團員集體出動,爲團長的電影捧場,花美男的魅力無可抵擋,現場獻聲之後,導演和第一男主角倒成了陪襯。
估計是覺得把導演和第一男主角晾在一旁有些不太對,在提問環節記者們終於想起來還有主演和導演。
“請問沈瑜先生,你是中國人,怎麼做到在日本的電影中出演男主角的呢?”當場有一個記者這樣囂張地問道。
“哈,這個問題……”主持人想打個哈哈混過去。
“很簡單,有錢就行了。”沈正輝回答道,他有些鬱悶自己又多了一個名字,“當然,如果我是美國人的身份那就更好了。”
這樣不客氣的諷刺不知道這傢伙聽不聽得出來。主持人急忙點了另外一個記者提問。
這個記者逼問導演,“你以前只拍過實驗的電視劇,拍攝這部電影對你來說有什麼困難嗎?”
誰忘了給這些記者發紅包了嗎?
清水崇微微一笑,“沒什麼困難。”就不繼續說下去了。
AP的中居正廣急忙出來打圓場,大談拍攝中的趣事。
又有記者跳出來,對青沼智昭叫道,“聽說你拍過那種片子,如果這部片子票房失敗,你以後還會回去拍那種片子嗎?”
這根本就是來踢場子的。
青沼智昭只是溫和地笑着,她那清純的表情讓在場的男人們印象深刻,沈正輝忍不住也多看了兩眼,青沼智昭對着沈正輝笑了笑,沈正輝覺得小腹中有一股無名火氣升起來。
“日,我果然是正常男人。”
於是有人開始起鬨笑記者了。
青沼智昭輕聲說道,“我的未來怎麼樣,我雖然還不知道,但是我覺得會很好,我希望這部片子大家能夠喜歡。”說完鞠了一躬,激發了雷鳴般的掌聲。
沈正輝幾乎覺得在場的觀衆都是從2014年穿越過來的了,青老師瞬間被蒼老師附體了。
首映禮草草結束,開始電影的正式放映。
主創人員坐在前排,沈正輝右邊是導演清水崇,左邊是青沼智昭,AP湊着坐在了一起。沈正輝坐下來之後還在分心在琢磨自己的劇本,整個廳的燈光暗了下去,他正在發呆思考之際,旁邊的青沼智昭伸過右手來,拉住了他的左手。
這讓沈正輝想起了上輩子,自己約剛剛認識的第一個女朋友去看電影時,對方自然而然地拉住了他的手,記憶和感覺如同潮水一樣重新涌了上來。沈正輝轉過臉去,黑暗中青沼智昭的眼睛閃着光芒,她的表情帶着某種興奮和激動,“對不起。”她輕聲說道,但是手並沒有鬆開。
字幕開始閃現。青沼智昭的手有些冷,沈正輝手腕轉了轉,抓住了青沼智昭的手掌,“好好看電影吧。”他低聲說道。兩個人就好像是靦腆的情侶一樣拉着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屏幕,一旁的清水崇瞥過來一眼在熒幕的光芒的映襯下看到了兩隻手握在一起。清水崇馬上正襟危坐地看向了大屏幕。
《北高中學殘酷史》是一部青春的電影,從立意開始就是這樣。開頭是一段主角渡邊切小時候看李小龍的電影的片段,算是爲整個電影的基調做鋪墊。在主角自言自語之中,提到了他們家搬家,他自己轉學到了一個相當糟糕的高中。
和韓國版故事的不同,北高中學所展現的是另外一種殘酷,老師們把教書當做餬口的手段,敷衍了事,對學生缺乏關愛之情,學生之間彼此也缺乏團結友愛,彼此孤立,總心所欲地放縱着自己青春期的,壞學生壓迫好學生,旁觀者麻木不仁。
總的說來,清水崇雖然是日後的恐怖大師,但是他並沒有將這個片子陷入恐怖的氛圍,相反,整個片子的氛圍的開頭被他處理得還帶有某種黑色幽默的味道,沈正輝的表演也恰如其分,把那種優等生面對差生古惑仔的心理優越感和生理上的恐懼表現得淋漓盡致,還帶着一種阿Q似的幽默,渡邊切被高年級的打倒在地上縮成一團不敢起來,等到對方都走掉了才滿臉是血地爬起來,本來很悽慘,偏偏他要自嘲地來一句:日本要完了,兒子把爸爸打了。
電影院裡面居然響起了一陣鬨笑,連青沼智昭都忍不住掩住了嘴巴。
然後渡邊切爲了排遣心中的苦悶,大着膽子逃課去看李小龍的電影,在電影院裡面認識了同樣逃課來看李小龍的同班同學村上龍(中居正廣飾)。龍是一個少年,極端崇拜李小龍,渡邊切和同樣喜歡李小龍的村上龍成爲了好朋友,因爲村上龍的的武力,他因此而免於在學校裡面被欺負。
這個時候清水崇展現了一系列高中學生的生活畫卷,包括了他們的課外活動和生活的細節。在這方面清水崇將自己的經歷帶入其中,充分展現了高中學生的樂趣,如何逃課,到哪裡去玩,學生湊在一起打賭,嬉鬧,看片子,甚至比誰尿的遠這種無聊的遊戲等等,中居正廣這種乖孩子居然毫無這樣的經歷,兩世爲人沈正輝倒是有些理解。這些情節在電影上播放的時候,臺下不時傳來會意的笑聲。
然後,青沼智昭所扮演的藤村智子出現了。這姑娘的扮相簡直讓人驚豔,完全是清純脫俗的學生形象,根本都不需要化妝,只要往鏡頭前一站,就是最好的畫面和語言。
女主角的出場也讓觀衆們發出了一陣讚歎聲來。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打定主意電影完結以後就去搜羅女主角曾經的愛情動作片,整個故事進入了舒緩的節奏,兩個荷爾蒙過剩的青年,同時被這個清純的女同學所吸引。
這段是很考驗演技的,當初拍的時候清水崇根本不擔心中居正廣,這種扮演一個酷酷的年輕人泡妞對他來說屬於本色出演,一點難度都沒有,只是時刻牢記自己所扮演的學生身份和性格設定就行了。這段對沈正輝的考驗非常大,因爲需要他演出那種心中喜歡又壓抑着說不出來的感覺,要通過面部表情和細微動作傳遞這種感覺,這對於一向以來浮誇的日本青年演員來說尚且太難,更不要說沈正輝這種半路出家的傢伙了。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沈正輝居然演得很不錯。他不敢和青沼智昭對視四處遊走的眼神,和兩個人相處的時候的僵硬的身體動作,一個人的時候的壓抑的發泄和釋放,活靈活現地表現出了一個壓抑的優等生的內心世界。這讓清水崇懷疑這傢伙是不是大陸正規演藝學校畢業的。他的表演如果內斂具有表現的張力,完全不同於日本一般的誇張戲劇化的表演方式,和中居正廣略顯浮誇的表演相映襯,越發地讓這部電影具有某種真實感了,使得每一個看電影的人都下意識地認爲,學校中的混混就和中居正廣所扮演的村上龍一樣放縱外向,而優等生又真如沈正輝所扮演的渡邊切一樣內斂壓抑。
當村上龍和藤村智子相擁接吻的時候,遠遠看到這一幕的渡邊切,抿緊了嘴脣,用力咬着自己的下脣,手握得緊緊的,全身都在發抖。這種震撼的表演讓人眼睛一亮,青沼智昭甚至下意識地就轉過頭看向了沈正輝的臉。
這張臉此時倒是平靜而專注。
當村上龍和藤村智子從樹林中出來,再次見到渡邊切的時候,看的是同樣平靜的臉。
電影院裡想起了不明的驚呼聲來。
如果僅僅停留在這裡,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青春的愛情故事罷了。
但是劇情很快就急轉直下了,村上龍和別人決鬥輸掉了,他因此而離開了這個學校,然後藤村智子也走掉了。
渡邊切重新落入了孤獨和孤寂的處境之中。
沈正輝的演繹賦予了這個時候的渡邊切一種哲學的存在主義狀態,在村上龍和藤村智子都離開這個學校之後,他本人覺得自己彷彿成爲了一個局外人,這個學校所有的人和事彷彿被斬斷了和他的羈絆,變得和他不相關了。渡邊切雖然實際上不是但是心態上將自己脫離在了學校生活之外,他感到了分外的孤寂和無聊,除了埋首學習之外,過得渾渾噩噩。直到有一天,以前因爲村上龍罩保護着的渡邊切,被將村上龍趕出校園的一夥人揪住又狠狠揍了一頓,理由不過是他們看渡邊切的態度不爽。
這倒是一段給人異常壓抑的劇情,捱打的時候渡邊切並不掙扎,彷彿如同死人,但是拳頭打在身上肉體又有着本能的反應。眼看渡邊切已經不行了,平時和村上龍還有點交情的胖子過來勸這幫人住了手。
接下來是一個長鏡頭,渡邊切掙扎着爬起來,慢慢挪到水池邊上,沖洗自己臉上的血,洗着洗着,他開始哭起來,眼淚流下來宣告着他又重新從旁觀者變成了當事人沈正輝把年輕人的內心深處的痛苦表現得淋漓盡致。
後面的情節,是經歷了整個片子壓抑的基節之後的逆轉。李小龍的電影的重新出現變成了一個象徵,與之對應的是沈正輝表情異常認真嚴肅地和片子中的李小龍保持着同步,他房間裡面的錄像機播放着電影,他本人趴在地上不停地做着俯臥撐,這時候讓所有的觀衆都產生了對接下來的劇情的期待。
情節沒有出乎大家的預料,不過聯繫雙節棍的表演和沈正輝身上一塊塊的肌肉還是迎合了大家的趣味。學校中的惡霸如同平常一樣肆行無忌,終於到了渡邊切練夠了功夫進行大決戰的時候了。
當渡邊切將書包裡的雙節棍悄悄拿出來塞進自己的衣服裡面的時候,不僅是觀衆就是沈正輝自己都對接下來的情節充滿了期待,他看過母帶,不過那時候還沒有配音,等到配音的帶子出來的時候他又忙於其他工作了,所以他自己實際上都沒有完整地看過這部片子。
當渡邊切對着惡霸叫道,給我上天台的時候,不知道是否因爲錯覺,沈正輝聽到了整個電影廳裡面壓抑的呼吸聲,學生們的行動遵循着某種秩序,兩個人走在最前面,圍觀的人像是他們的部下一樣緊緊跟隨者,這讓沈正輝產生了某種跳躍的思維——羣衆果然是需要領導的。
在快接近天台的樓梯上,渡邊切已經暗暗掏出了雙節棍,趁着走在惡霸老大的身後的機會,朝着他的腦袋就是一抽。
影院的呼吸聲加重了,還帶着幾聲驚呼。
這是拍得時間最長的一段鏡頭,沈正輝要同時挑戰六個人,不是華麗的表演,而是要儘量真實的搏鬥,高中生的戰鬥使用了各種武器,雙節棍之外,還有椅子,舊窗框等等,沈正輝暗算了老大一記,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接下來就可以大殺特殺。那異常真實的搏鬥,拳拳到肉的打擊,看得在場的觀衆們目瞪口呆,感同身受。
直到頭破血流的渡邊切將六個傢伙全部打倒在地上,帶着滿腦袋的血站起來,發泄似的又踢了老大兩腳,大家才又急促地呼吸起來。
沈正輝走路都有些晃晃悠悠,幾分鐘的打鬥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體力,他提着雙節棍,圍觀的人羣主動地讓出路來,不管是用崇拜的眼神還是畏懼的眼神盯着他的學生,此時此刻都完全像是臣服的NPC一樣,充當着佈景板的作用。
渡邊切走下了天台,走在了教室的走廊上,他頭上的血跡說明了他剛纔幹了什麼,後知後覺的老師帶着保安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跑過來,質問着渡邊切剛纔發生了什麼。
渡邊切猛然地舉起了手中的雙節棍,擊碎了走廊上的玻璃,對着破掉的窗子大喊,“我操全日本所有的高中!”
沈正輝覺得自己的心中一股暖流流經了自己全身,有種心動的感覺重新出現在了他自己的身上,這是他長久以來,不僅僅是重生以來,甚至是上輩子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再感受得到的。這種感覺,就好像第一次看到金庸的武俠劇,第一次看金庸的小說,第一次看到《聖鬥士星矢》的動畫片,第一次翻到王小波的小說,那種視野的拓展向你展示着這個世界最有趣的東西,彷彿就是一個新世界。
沈正輝轉頭看向了青沼智昭,對於這位姑娘似乎不能用喜歡/不喜歡,愛與不愛來定性,對沈正輝來說,她似乎是自己上輩子對所有的心動的女性的感情在這個世界的一個投射,碰巧投射在了這個女孩子身上,也不知道這對日後來說是幸運還是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