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天就是你單獨和我會面？”尼克安德森偏着頭，“這回不會讓你的先生不滿。”
“第一，他不是我的先生，”福田光美抿了抿嘴，“第二，他不是不來，只不過是臨時有事情，所以稍微來晚一點。”
“臨時有事情？”尼克安德森用語調錶示了自己不相信。
“確實有事情，”福田光美回答道，“你知道，相對於中國不發達的電影市場來說，他本身就好像是某種標杆的存在，自然而然，很多的年輕導演都希望得到他的扶植。”
“哦？”尼克安德森被勾起了興趣，“難道他發現了一個未來的斯皮爾伯格或者卡梅隆？”
“這倒不是，”福田光美簡單回答道，“只是這個題材他個人比較喜歡。”
“是什麼呢？”尼克安德森似乎也不在意在談正事之前談一談其他的東西活躍一下氣氛或者收集一下情報。
“是關於孫悟空的一個動畫電影。”福田光美也有意談一些無關的東西，“孫悟空你知道嗎？”
“猴子王，我知道，中國的神話，四個和尚取經的故事。”尼克安德森點了點頭，“我還知道你們投資過同類題材的故事，那邊電影現在還在中國動畫電影票房榜上。”
“是的，”福田光美點了點頭，“這位導演遠渡重洋地來希望能夠獲得沈導演的支持，無論是出於禮貌還是其他，沈導演都不得不和他說完話之後再過來，他還要請他吃頓飯。”
“應該的。”尼克安德森點了點頭，“無論是出於形象的考慮還是其他，都應該這樣做。”
福田光美點了點頭，“是的，我想這就是爲什麼沈先生並不急於一直待在中國的原因。”
“能夠理解。”尼克安德森回答道。
然後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尼克安德森終於忍不住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你準備等到他來再開始正式的談話嗎？”
“不。沒關係，隨時可以開始。”福田光美抿了抿嘴回答道。
“好吧，”尼克安德森深深吸了一口氣，“也許在你們眼中。我是一個神經緊張的傢伙，但是，”他哼了一聲，“我不得不說，一次又一次的經歷讓我對於我遭受的苦難刻骨銘心。我早就認定了必須對於即將到來的苦難做出應對，不然的話……”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身體開始顫抖，然後他捂住了自己的臉，“對不起，我有些失態了，”他哽咽地說道，表情相當猙獰，“記憶中的東西總是讓我感覺難受。”
“我能理解。”福田光美回答道，“我希望你能夠從哲學的高度面對這種情緒。這樣會好一點。”
“哲學的高度？”尼克安德森停止了顫抖，有些疲憊地擡起頭來，“避世的東方哲學嗎？”他的語氣帶着某種輕蔑，“我曾經以爲自己是上帝的選民纔會有這樣的境遇，現在看起來，我是上帝的選民還是魔鬼的選民，真是一件說不清楚的事情。”
“所幸你有安吉拉陪在你身邊不是嗎？”福田光美反問道。
尼克.安德森的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安吉拉和我不同，”他頓了一下。隨即又承認道，“是的，她在我身邊我感覺是要好一點。那麼你呢？我實在是很難理解你，約翰不是應該一直陪在你身邊嗎？那麼爲什麼你還把其他女人送給他？”
“這個很難和你解釋清楚。你就姑且當做我是一個任性的姑娘吧。”福田光美微笑着回答道。
“真是足夠任性。”尼克.安德森輕笑了兩聲，“還是說他像你說的那樣，選擇了迴避、遺忘？他忘掉你了？”
“你想得太多了，安德森先生。”福田光美笑了笑，“不過站在我的立場上，我還是不得不說。你所設想的外星人入侵地球這種事情我個人覺得發生的概率很低。”
“不止是這個，”尼克安德森回答道，“我的經歷裡當然不止這樣一種毀滅地球的方式，我本人的死亡也不止這樣一種死法，所以，你應該懂的。”
“在虛擬世界開始新遊戲和死掉之後重新開始有區別嗎？”
“至少前一種我們是有選擇的。”
“我覺得你這種想法和東方的思想已經非常接近了。”福田光美咳嗽了一聲，“那麼索倫先生……”
“我們還是不要談索倫了，”尼克安德森搖了搖頭，“我們還是說說比較現實的東西吧，關於日本的未來，你有什麼想法嗎？”
“日本的未來應該說操縱在你們美國人的手裡面纔對。”福田光美回答道。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尼克安德森抿了抿嘴，“怎麼，在你的記憶中，美國人佔領了日本了嗎？”
“現在也佔領着。”福田光美回答道，“當然，你要問我未來的話，我的回答是：日本沒有未來，所以毀滅了也沒有什麼。”
“你抱着這樣消極的態度？”尼克安德森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就在這個時候，門被敲響了，然後被推開，沈正輝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走了進來，“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他道歉道，然後坐在了福田光美的身邊，“你們還沒有開始叫東西吃嗎？”
“我們在等你。”福田光美說道。
“我已經和田導演一起吃過了，安排好了他明天去劉欣那邊參觀。”沈正輝吸了一口氣，“中國電影圈還是很有希望的。”
“讓你生出了這樣的感慨，看來這位田導演很讓你滿意？”福田光美問道。
“圈子裡面有夢想的人還是不少的。”沈正輝說道，“我們還是點菜吧，我來的時候已經叫了服務員了。”
“可以。”尼克安德森攤開了手。
於是雙方又進入了一輪一般的寒暄，直到服務員將所有的菜都端上來，並且關上了門之後，大家似乎才又有興趣繼續敏感的話題。
“未來中國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嗎？”尼克安德森看着沈正輝問道，“我很好奇爲什麼你一直呆在日本。”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福田光美的身上，“難道是爲了自己的女朋友？還是事業？如果是事業的話，中國未來的市場似乎更大一些。”
沈正輝咧嘴，“你要選擇一個合適的落腳點。”沈正輝說道，“日本是這樣一個好地方，他距離中國和好萊塢都有一定的距離但是同時又不太遠，這是一個優勢。”他抿了抿嘴。“當然，未來也許距離中國越近越好，但是，”他停頓了一下，“這需要中國足夠穩定。”
“中國不夠穩定嗎？”尼克安德森反問道。
“看哪個層面了。”沈正輝抿嘴，“對於交接班過程中的政權來說，暗地裡都是血雨腥風。”他嘆了一口氣，“偏偏我已經攪進去了，所以這段時間最好保持某種低調。”
“王家會是失敗者？”尼克安德森表現出了自己對於中國政治和沈正輝的背景的瞭解，“這不可能吧？”
“至少我知道他們在將來不會是成功者。當然，說失敗者的話，也許還達不到那種程度。”沈正輝攤手道，“但是我的地位不能和他們的地位相提並論。”
尼克安德森搖了搖頭，“你想多了。”他說道，“無論如何TG政權也不會出手對付你這樣的人物，他們總要顧慮國際影響。”
沈正輝笑得有點苦澀，“他們開始顧慮我的國際影響的時候，那麼就意味着我的好日子結束了。”
“你們中國人要小心到這種程度嗎？”尼克安德森問道。
“是的，”沈正輝點了點頭，“不夠小心的都死掉了或者住在監獄裡。”
“哦……”尼克有些驚訝，“那麼，”他想了想，“傑妮.孫家呢？”
“她家是元老。”沈正輝回答道，“按照你能理解的說法就是，他們是原始大股東，所以除非他們把股票都賣掉。不然不會動搖他們在董事會的地位。”
“真是一個明白的解釋。”尼克.安德森點了點頭，隨即他清了清嗓子，開始說道，“沈先生，那麼，”他加重了語氣說道。“你對於世界的未來怎麼看？”在沈正輝露出思索的表情的時候他又補充道，“你還醉心於新電影的拍攝，這是相信明天太陽照常升起嗎？”
“我不想對你撒謊，安德森先生，”沈正輝回答道，“我不覺得未來會有什麼突如其來的災難，如果有的話，那也一定是人類自己造成的。對我來說，將來的中國的環境也許是我更關心的，以五年、十年爲期限的人事變動，統治階級的人事變動，政治鬥爭，這些東西的影響對我來說比其他虛無縹緲的威脅大得多，處在我們的地位上，維持好自己的地位就已經足夠讓我們殫精竭慮了，更多的東西，恕我沒有精力也沒有興趣去思考了。”
“未來中國的人事變動？”尼克安德森咬了咬嘴脣，“你能具體說說嗎？對於這個我也很有興趣。”他眨了眨眼，“目前谷歌正在醞釀退出中國，Facebook被牆了，失去了中國這個未來潛在的最大市場，我要好好考慮一下我的股份轉讓的問題，此外，”他停頓了一下，“將來政策是否有改變的可能性？”
沈正輝和福田光美對視了一眼，眼神交錯，福田光美翻了一個白眼。
有些大人物的思維就是這樣發散，前一刻尼克安德森先生還在考慮世界毀滅的問題，但是轉眼之間，他又開始考慮中國的市場問題了。當然，也可以看成是這樣，尼克.安德森先生知道對方並不把他所在意的東西放在心上，自然而然，就需要轉換一個話題。對於沈正輝來說，這就好比千里迢迢趕來的西方冒險者，你對他說了我對基督教不感興趣之後，接下來自然而然就要談生意了。
“我對於下一屆的TG領導人略有耳聞，”他繼續說道，“不管傳聞怎麼樣，至少在治理國家方面，他們比美國的領導人強多了。”
“你說的是克林頓還是布什？”福田光美揚了揚嘴角。
尼克安德森含笑，“話說日本的領導人將來會是誰？”
“對於日本來說，”福田光美回答道，“有領導人和沒有領導人似乎都是一樣的。”
“在極端的情況下，顯然不是一樣的。”尼克安德森回答道，同時也迴避了福田光美的問題，“對於美國來說，領導人是誰反而是一樣的。”
“所以克林頓和布什都一樣嗎？”
“當然，你覺得他們有很大不同嗎？”輪到尼克.安德森反問了，“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我也情願選擇中國的領導人。”他攤開了手。
“爲什麼？》因爲美國的稅收政策？”
“我個人覺得在對抗外星人這一點上，我們的總統，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黑人還是白人，”他看了看沈正輝，“哪怕是黃種人，都會極端無能。相比較而言，我覺得中國的政治體制在對抗外星人方面，似乎更強力一些。”
福田光美看了看沈正輝，“看來中國最後淪陷，我們應該考慮把泠送到中國去，反正日本遲早要沉沒。”
尼克安德森拍了拍手，“感覺我們坐在這裡，彷彿一本正經地說着科幻故事。”
“是恐怖故事。”沈正輝補充道。
“所以，”尼克安德森看着沈正輝說道，“你準備在中國領導人身邊謀取職務和工作嗎？”
“這看我想要什麼，是的，如果我所謀甚大的話。”他回答道。
“我很早就想把自己手上和我的生存無關的東西賣掉了。”尼克安德森抿了抿嘴，“谷歌、Facebook、蘋果還有一打電影娛樂公司的股票，”他笑了笑，“以前充作消遣用，當然，有很多已經賣掉了，投資到了我的醫院和生物技術上去了，許多人認爲我這是怕死，說我在追求長生不老。”他歪了歪頭，“他們都不知道我真正的恐懼是什麼。”尼克安德森抿了抿嘴，“如果你們要哥倫比亞的話。”
“當然！”福田光美搶在沈正輝前面回答道。
“但是這也不能保證讓你們獲得哥倫比亞的控制權。”尼克安德森眨了眨眼。
“已經足夠了，我會想辦法的。”福田光美說道。
沈正輝揚了揚眉毛。
尼克安德森舔了舔嘴脣，“我真的希望你們是對的，但是即使這樣我還是有些失落，”他看着沈正輝問道，“有一天你能夠把我的這種焦慮拍成一部電影嗎？沈導演？”
“如果你們都不介意的話。”沈正輝看了看尼克和福田光美回答道。
“生命總有意外之喜。”尼克安德森點了點頭。(。) 88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