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衍聖公孔胤植的提審就以這樣意外的結局而告終,無論是朱由校還是孔胤植都沒有獲得自己想要的結果。
孔胤植依然逍遙法外,支持他的地方官員也依舊死心塌地的支持他,官紳一體納糧依舊難以推行。
布政使體系的官員和按察使體系的官員都還不買袁可立的賬,儘管袁可立帶來了自己登萊的官兵,但卻對這些盤根錯節的地方官員勢力毫無辦法。
陛下朱由校仍舊沒有要離開山o東的意思,袁可立依舊是山o東巡撫,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甚至在不久前朱由校還加了他太子太傅,如今的孔胤植不過是太子太保。
誰都看出來,當今陛下此舉是要讓袁可立繼續在山o東,並壓制他孔胤植這個最大的地頭蛇。
這日正是初晨,陽光和煦的日子,綠意盎然的曲o阜城外,朱由校身着薄衣寬袖,手執摺扇徒步行進在一段小徑之間。
而在他旁邊的則正是袁可立以及打着遮陽傘的王承恩,和始終比朱由校落後兩步且時而出現時而又消失的東廠大檔頭吳進。
清涼之風吹來,朱由校不禁駐足迎風而立,同時對袁可立說道:“布政使和按察使的官員依舊百般推脫嗎?”
“是的,臣昨日召集他們,準備擬定丈量各大鄉紳田畝,但下面這些官員都以鄉紳不肯配合,且豪奴可惡爲由而不肯奉臣之令,左布政使顧庭焯和按察使王任更是直接以偶感風寒爲由直接不來,巡按御史張東恩也一直沒來,以德州地方有亂賊作祟爲由拖延時間。”
“看來這些人是真以爲朕動不了孔胤植,而使得他們依舊覺得這齊魯地界仍然姓孔了,眼下九月將近,朕也沒那麼多閒功夫與他們扯皮,既然不能以刑律手段逼他們就範,索性就直接派遣軍隊,朕倒要看看,這些人面臨屠刀時還能不能做到如此冥頑不化!”
朱由校說着就吩咐了一聲:“吳進!”
俄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葉動聲,東廠大檔頭吳進猶如魅影一般出現在朱由校面前:“臣在!”
“立即派兩撥得力的人,分別去河間府着禁衛軍工兵營指揮使劉賓立即率新編禁衛軍五千人趕赴曲o阜,沿途若遇抵抗阻止以叛亂罪論處,可直接殲滅!同時,去徐州讓禁衛軍步兵輜重營覃博彤率五千人立即趕赴曲o阜,如遇抵抗,可直接以叛亂剿滅!兩路人馬限十日內趕到!”
朱由校此令一下,倒讓袁可立不由得一驚,他沒想到陛下會直接動用軍隊,但他也不好參合禁衛軍的事,同時心裡也不由得暗歎,這些山o東官紳們以爲陛下會被他們逼的妥協,卻沒想到反而使得陛下不得不採取更嚴厲的措施。
“爲大明千秋萬代計,有些事既然要做,就必須做的徹底,如果有必須,以血的方式的去做也尤爲不可!”
朱由校說後就轉身回走。
如今的禁衛軍新軍訓練已有數月,,從各處負責招兵的指揮使上奏的奏章來看,基本上已經完成了初步的訓練,甚至有的地方如徐州和京畿兩處新編禁衛軍因爲招募時間和開訓時間較早,因而還參與了地方剿賊的實戰,因爲軍紀嚴明和武器更爲先進的緣故,效果倒也明顯,但也吃了些被遊擊的教訓。
不過,也正因爲此,也算是一種淬鍊,朱由校也才放心調他們來曲o阜進行軍事行動,這也可以看做是一次實地演練,雖說有點高射炮打蚊子,但讓他們一開始就通過剿滅官紳集團的方式與官紳站在對立面也算是朱由校加強對禁衛軍控制的一種手段。
衍聖公孔胤植依舊挺着肥圓的將軍肚躺在搖椅上叼着菸斗,薄衫寬褲半挽着,再加上兩姿容俏麗的丫鬟捶着腿,一旁還有侍女扇來陣陣涼風,倒也是恣意瀟灑,似乎已然忘記了之前還在堂上被提審的場景。
其長子孔興燮這時輕聲走了進來,暗自朝幾個侍女招了招手,這幾個侍女就推了出去。
孔胤植也不睜開眼,依舊回味着西洋來的大煙,整個人彷彿飄入了仙境一般,有氣無力地問道:“族中各房長輩都請到了?犧牲之物都準備好了嗎?”
“一切都已準備齊全,就等老爺您了”,孔興燮低聲回道。
“扶我起來”,孔胤植將菸斗擱在桌上,而自己則在孔興燮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此次開祠堂,重修家譜,目的就是要將孔聞詩這支敗壞我孔門家風的不孝之徒踢出宗祠,從家譜上傳除名!只有這樣才能證明我們北宗孔門家風嚴謹,品行端良,不藏污納詬,清理家門之決心,明白嗎,也好徹底坐實孔聞詩之罪孽,即便陛下不承認,天下儒林不會不認!”
“老爺說的是,據我們的人說,李閣老近日已秘密拜訪了好幾家我孔門的遠支近派,另外,聽說南宗的人要來曲o阜,似乎是應李閣老之邀?”
孔興燮這麼一說,孔胤植不由得心裡一緊,問道:“李明睿?”
“正是此人”,孔興燮回了一句,孔胤植說道:“派人暗中跟緊些,我們與南宗的素來在傳承上有矛盾,雖因當年元廷做主,令我北宗承繼衍聖公爵位,但南宗也一直未死心,當年大明初建時就鬧過一回,如今若是陛下有意挑唆,只怕這南宗奪嫡之心又起,不能不妨。”
“是的”,孔興燮說着就令丫鬟前來給孔胤植更衣。
而等到吉時臨近時,孔胤植才穿着御賜蟒服,頭戴公爵冠帽,在長子孔興燮帶領下走進祠堂大影壁前,一衆族中男丁也都雲集於此,孔胤植高呼一聲:“開祠堂!”後,便是一陣鼓樂鞭炮響起,莊嚴的祠堂正門打開,而孔胤植一系作爲長房便先走了進去,按照尊卑秩序排好後,才命人喚孔聞詩之遺孀弱子喚來。
按照族規,女眷是不能入祠堂的,但因要對孔聞詩一支宣族中決定便也開了例。
待孔聞詩的妻子和他那八歲的遺腹子一進來,孔胤植便開始話道:“孔顧氏,你夫君殘害百姓,無德無仁,無恥卑鄙,按照族規着應開除族籍,永不留名,其家產但應由宗族收回,但念及你孤兒寡母,權且留你三畝桑梓之地過活,其餘共計三百一十二畝田地和三處屋舍由宗族收回,你意下如何?”
“田畝宅院乃夫君多年爲官所得,非族產,不知爲何要收回,還請大爺明示”,孔顧氏說着就不由得哭了起來。
“祠堂內本輪不着你說話,但你既然問了,我也權且回你,你家夫君讀書所耗族中財產甚多,這些自然應算做族產,你若是再有異議,其留給你的三畝田地也一併收回!”
孔胤植面露狠色,嚇得孔顧氏也不敢再說什麼,也只能自吞苦果,暗自垂淚:“既如此,我夫君身前所納兩房媵妾可否留給奴家,奴家體弱,不禁勞作,日後全靠這兩從小與我長大的姐妹。”
孔胤植垂涎那兩媵妾已久,哪裡肯願意放過,便斬釘截鐵地道:“不可,這兩人也是族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