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布政司右江道,思恩州楊家埡口的一處小村落本是名不見經傳的地名,但因新晉之帝妃寧嬪乃此村楊老幺之幼女,因而瞬間名聲大噪。
這日一早,天剛矇矇亮,昨日下午的一場大雨一直下到現在也還淅淅瀝瀝的連綿不停,但世襲世恩州土知府岑傑此時卻早已陪着右江道分巡道道臺柴增用冒雨來到了這裡。
按照尋常時節,別說官居按察使僉事的右江道道臺柴增用,就是土知府岑傑也不會來這大山裡來受罪,但眼下寧嬪籮箬娘娘回鄉省親在即,他們不得不高頻率的來這裡查看查看,以確保不出現半點差錯。
柴增用拿着一根竹籤一邊剔掉自己靴子上的泥漿,一邊問着一旁的土知府岑傑以及被流放到這裡擔任府學教授的吳偉業:“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沒有,娘娘家的祖屋可用了最近上好的空心磚,有人看住楊老太公沒有,別讓他老人家又跑去懸崖邊栽什麼新普及的馬鈴薯,還有那位六歲的小國舅爺,那打補丁的衣服換了沒有,別讓娘娘看見了傷心。”
岑傑雖說是世襲土知府,但卻算不上是可以割據一方的土司,他基本沒有任何軍事力量,雖說這個知府之位是他家世襲的,但他也不得不聽從上級的指令,畢竟他可不想他的世襲土知府之位被上面找理由給革掉。
“回大人,都安排好了,娘娘家的祖屋都換了好磚,是從廣東佛山那邊最好的窯裡燒製的,連帶着這整個村子的所有房屋都加了磚,路也用了大青石夯實了,只是最近連續下大雨又沖垮了一段路,正着人搶修呢,下官也派了三個最可靠的丫鬟服侍着楊老太公,天天看着他呢,別說讓他去種什麼馬鈴薯,就是去屋後果園摘點水果也是不難的,就是防着摔了跟頭,另外,小國舅爺,下官也給他準備了幾套衣服,都是蜀錦的。”
這岑傑也知道娘娘還鄉這種事是不簡單的大事,更何況,還有可能皇上也會來,這就更加不簡單了,廣西這種地方几百年就沒有過皇帝出現過,因而他也就很積極地配合着上級交待的差事,即便他現在先墊上了不少的錢,但也沒覺得花得很冤枉,在他看來,只要到時候皇上記得他的一點忠心,就能保他岑家做這世襲土知府多幾代。
“那就好,吳先生,你是大才子,來我們這地教書是委屈了你,但現在你也知道,皇上和娘娘要來此地,你即便再有怨言,也不能壞了這迎駕和接娘娘省親的大事吧,這畢竟也是盡一個人臣的本分,你做過翰林官,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柴增用點了點頭後就沒再和土知府岑傑說話,對於這種非科舉正途出身的世襲土知府,又沒有土司之軍事力量,他是瞧不上眼的,反而對於吳偉業這種科舉正途出身的翰林院官員有些敬重同時也有些嫉妒,但現在這吳偉業因爲忤逆聖上被貶到這裡來,多少讓他心裡平衡了不少,畢竟他雖然是三甲進士出身,用了十五年的時間從知州任上爬到現在分巡道的位置,但現在也能對一個二甲進士出身的人呼來喝去,對於他而言,也是一種不錯的享受。
但偏偏這吳偉業雖不傲氣十足也不諂媚巴結,只是沉悶的跟個悶葫蘆一樣,無論這柴增用怎麼明嘲暗諷,他都是不理。
分巡道道臺柴增用爲了在陛下面前刷臉,給娘娘留下個好印象,在重新整修楊家祖墳後求了這吳偉業寫幾遍墓誌銘好幾次,這吳偉業都搪塞了過去,如今柴增用只得再勸。
吳偉業心裡是牴觸這種地方官耗盡腦汁來巴結上差的行爲的,但前幾日報紙上登載的祁彪佳和王思任不同的遭遇讓他也有些意識到皇權不可違的道理,如今加上這柴增用拿君臣之義來勸,便只得點頭道:“好,下官寫就是。”
“這就對了嘛,岑知府,快去找最好的石匠和最好的大理石,只要吳先生的碑文一寫好,就立即雕刻好,然後填土安好”,柴增用忙向岑傑吩咐後,岑傑就答應着小跑着去辦此事了,而吳偉業則被柴增用親自拉着上了滑竿,急忙往府衙走去,這楊家村太窮,沒有紙筆可以拿來寫墓誌銘。
等到吳偉業寫好墓誌銘,這邊岑傑也把碑刻的事搞好以後沒多久,廣西左右布政使、按察使和都指揮使以及巡按御史等官也都趕來了楊家村。
後來,甚至在北海一帶巡視的廣西巡撫也忙不迭地往這邊趕。
兩廣總督則被朱由校一道旨意打回了肇慶,要不然也要趕來。
陛下巡視行程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他們只能這麼趕。
一時間,一座小小的山村就雲集了整個廣西境內的所有官員,其中最爲着急的則是廣西左布政使楊紅貴,他一進入楊家村就找到分巡道道臺柴增用問道:
“陛下和娘娘眼看已經到梧州了,中丞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你們這邊都安排妥當了沒有,到時候可別讓陛下和娘娘有半點不滿意的地方,但陛下也有可能不陪娘娘進村,也許就在府城裡歇腳,你們得準備好落榻之處,這一次陛下帶的人除了娘娘還有位柳姑娘,這人也不是簡單的宮女,也不能怠慢,要按照往年招待桂王郡主的待遇來,另外,還有李閣老和王內相兩位也要妥當安排好,第五軍的將軍和兵士們也是如此,不能慢待了他們,若是有半點差錯,我們這些當官就沒什麼好日子了。”
“下官都已安排妥當了”,廣西右江道分巡道柴增用正說着,這楊紅貴又問道:“吳偉業呢,得好好勸他,來這裡改造這麼久,可別再頂撞陛下,對他不好,對我們也不好,總之,你們先再看看還有什麼沒有安排好地方,如果有要立即安排好,我先去看看我叔公和小叔。”
左布政使楊紅貴所說之叔父正是籮箬之父,即老農民楊老幺,但自從得知其女籮箬成了嬪妃好,比楊老幺大了幾歲的楊紅貴便認了這楊老爺爲本家,且稱叔父,稱呼楊老爺之小兒子爲小叔,爲的是不能和寧嬪籮箬同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