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七章

一百四七章

錦瑟想所謂天塌下來大致也就是如此了,沖天的火光一閃而逝,接着是坍塌聲重物砸落聲,天動地搖之後便是無盡的黑暗,然後一切都沉寂了,沉寂地帶着死亡的氣息

。天旋地動使得錦瑟神思有片刻的恍惚,可稀薄的空氣,鼻翼間流竄的塵土和火藥的熱氣,卻使得她陡然想起所發生的一切來。

感受到身上有人用雙臂和寬闊的肩背爲她撐起一片安寧的天地來,錦瑟不覺熱淚盈眶,緊緊護着她的完顏宗澤沒有一絲聲息發出,這使得錦瑟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她動上一下便會令完顏宗澤的狀況更糟,她想開口問問他怎樣了,然而喉嚨發堵,也不知是因哭意還是因心中的惶恐,她竟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安全感這種東西錦瑟已經多年未曾感受過了,好似那已經是相隔幾世前的事情,遙遠的叫她早已遺忘。坎坷的前生,重生後的不斷謀算,即便是身在廖府後,外祖父和外祖母疼愛有佳,她也已經失去了依靠的能力,也未曾真切地感受過安全感。然而便是在此事,她猝然不防地體會到了,恍惚中她想起多年前的雷雨夜,母親剛剛過世的那年,她不知爲何竟驀然地怕起響雷來,父親將她抱在懷中,躲在父親的肩窩中,她頭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安全,仿似天塌下來都不可怕。

後來父親也隨之離世,留下她和弟弟跟着祖父相依爲命,有更年幼的弟弟需要她來照顧,她便再也沒有了害怕響雷的權利,因爲她知道弟弟還需她給予他安全感,她已然失去了做小孩的權利。

如今時隔多年,再度感受到如此全心全力的守護,錦瑟的心酸一點點膨脹開來,感覺要衝破她的心窩,那酸澀中分明又帶着幸福的甜意,還有徹骨的惶恐和害怕。她不想在失而復得後再度失去,她會承受不住的,所以……完顏宗澤他絕對不能出事。

錦瑟想着不覺眼淚滾落,哽咽出聲,她鼓了鼓勇氣正欲喚完顏宗澤,卻率先聽到頭頂傳來完顏宗澤斷斷續續的聲音,“怎……又哭……”

錦瑟聞聲喜極而泣,淚水滾的便越發厲害了,仿似兩世被積存的淚水都蜂涌着欲在今日,在這時這刻流個暢快一般。錦瑟張大嘴巴緩了緩情緒,這才囔着聲音道:“你怎樣?是不是受了傷?”

錦瑟言罷耳邊便響起了完顏宗澤的笑聲,只他剛笑兩聲就又是兩下聲嘶力竭的咳,錦瑟聽出不妥來,只覺渾身血液都凝滯了。方纔那聲爆炸傳來,她縱使被完顏宗澤死死護着,如今也感五腹六髒一陣陣抽疼,更何況承受了所有傷害的完顏宗澤。

錦瑟正忐忑着急,完顏宗澤卻又笑了,道:“微微眼中……我那麼沒用?”他言罷緩了口氣,這才又道,“沒事……只是我們怕是被困住了……”

錦瑟聽完顏宗澤還有精神和自己開玩笑,說話的聲音也還平穩,這才大鬆一口氣,只是心中到底不能全然放心,忍不住又道:“可我怎麼聞到一股血腥味?你莫騙我

。”

完顏宗澤這會子確實極爲不好,他怎麼也沒想到謝少文竟然在這裡埋了火藥,方纔進了密室,一瞧見錦瑟,他一顆心便全系在錦瑟身上,竟就忽略了屋中的怪味,而解決掉謝少文,錦瑟提醒於他時已經晚了,他憑藉耳力已然聽到了火藥引線燃燒的嗤啦聲。

完顏宗澤自然是熟知那種聲音的,聞聲便只來得及護着錦瑟滾到了密室外的甬道中,這甬道是兩壁石砌,起碼躲在這裡不至整個人都被掩埋起來,還能得到一息的生存空間。

他將錦瑟壓下,身後便起了沖天的火光,火和利石衝擊着他的背脊,巨物砸落,他縱然自小習武,身子骨結實,這會子也受了重傷,只感五腹六髒都被震碎了,連他的頭腦都無法保持清醒,迷濛中錦瑟的聲音遙遠而恍惚似從天邊傳來,他若非靠着一線意志力,早便暈厥了過去。

他甚至自己都不清楚受了多重的傷,只能感到周身都在疼痛,可聽着錦瑟哭泣,想着她先前所經受的驚惶和害怕,他此刻豈能再叫她經受這些?

故而他硬撐着只說自己沒事,如今聽錦瑟依舊不放心,他當真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了,緩了緩勁兒,這才又道:“真沒事……這裡空氣少,乖,別說話了。”

錦瑟被壓在最下頭,確實也呼吸困難,完顏宗澤的人也不知何時才能救他們出去,興許完顏宗澤當真無事,錦瑟這般安慰着自己,才漸漸收了哭泣,可她聞着這密閉空間中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哪裡能當真放心,想着之前完顏宗澤砍自己那幾刀,錦瑟便又不放心起來,唯恐完顏宗澤失血過多再有個好歹。

她試着動了動身體,四周堆滿了巨石,好在她躺着的空間尚能挪動,她這一動感覺上頭完顏宗澤也動了下接着便沒了反應,錦瑟便禁不住又道:“我想翻個身,這樣喘不過氣來,你胳膊上的傷口也要包一下。”

她言罷聽完顏宗澤輕應了一聲,這才慢慢地縮起身子艱難地轉了個身,原是撲在地上,這下躺着倒覺舒服了一些。而她挪動身子時,完顏宗澤尚擡了擡身子,這會子她剛躺倒,完顏宗澤便似難以支撐一般壓在了她的身上。

錦瑟翻身,身上裹着的大氅早已掉落,如今她裸露的肌膚就緊緊地貼着完顏宗澤的胸膛,完顏宗澤是北方人,原便不怕冷,這樣的冬季他身上總是穿一件單衣,再披大氅

。如今情況,兩人在黑暗中緊緊相貼,錦瑟又是那樣的衣衫不整,若然換做平常,完顏宗澤只怕早便戲弄起錦瑟來了,然而此刻他竟半聲未吭。

錦瑟越發覺着完顏宗澤是受了重傷,她喚了一聲,完顏宗澤半響才應了聲,錦瑟聽出他聲音的恍惚來,一時間心如刀割,眼眶又瞬間發熱發漲起來,可她這回再也不敢多攪擾完顏宗澤,生恐自己哭起來又惹的他費神,她緊咬着脣將眼淚逼回去,這才默默地從內裙中扯了些布料摩挲着尋到完顏宗澤的手臂胡亂捆綁了兩下。

整個過程完顏宗澤都一動不動,也沒說話,顯然已昏了過去,錦瑟若非還能感受到他微熱的身體和跳動的心臟,只怕早已被驚恐逼的瘋掉。

就這樣,兩人一醒一昏地相依在一起,每隔一段時間錦瑟便推推完顏宗澤,喚喚他,聽聞他應聲才放下心來,而完顏宗澤溫熱的身體也因虛弱迅速地失了溫度,兩人貼在一起竟也感受不到半點溫度,錦瑟的心跟着發沉發冷,她禁不住又喚了完顏宗澤一聲,可這次過了好久都不聽他發出一點回應來,錦瑟的心便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上。

錦瑟聽說有時候人是靠着一口氣兒活着的,若然能撐得過去便會無事,可若這時候睡過去,那便可能再也清醒不過來了。她雖不知完顏宗澤到底傷的怎樣,可卻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只覺着這個時候一定不能再叫完顏宗澤這樣昏睡着。

這樣下去,她不等人救出便會瘋掉,錦瑟想着忙又去推完顏宗澤,不停地喚着他,好半響終於聽到完顏宗澤哼了下,錦瑟便忙道:“太黑了,我有點害怕,你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完顏宗澤方纔一直努力不嚇到錦瑟,可到底撐不住一波波的疼痛昏厥了過去,可他即便昏昏沉沉着,也記得清楚所處壞境,兩隻手臂依舊伸展着雙手死死撐在錦瑟兩邊的大石上,更是在錦瑟喚他時,本能地嗯上兩聲迴應。可漸漸的似連這些體力都熬盡了,他的世界已徹底黑暗。

如今好容易被錦瑟喚回神來,完顏宗澤一個激靈,竟有種在鬼門關走了一趟的感覺,迷迷糊糊地聽到錦瑟的話,他便在想也許這回他是真撐不過去了,若是他死了也不知道錦瑟會不會爲他傷透了心……

他這樣想着,便道:“說話啊……聽說漢人有個傳說……說人要是死了都要……喝孟婆湯……”

完顏宗澤的聲音乾澀艱難,半響才吐出一句整話來,錦瑟聞言心一鬆卻又一提,鬆是因爲完顏宗澤還能清醒,緊卻因他此刻提起生死來,她哽了下,這才接過話頭來,悠悠地道:“是啊,人死了都是要喝孟婆湯的,這孟婆湯還有個名字喚作忘情水,一旦喝下便會叫人忘記前世今生

。一生的愛恨情仇,一世的浮沉得失,都會隨着一碗孟婆湯而遺忘得乾乾淨淨。”

錦瑟說着,聽完顏宗澤嗯了一聲,這才又道:“今生牽掛之人,今生痛恨之人,來生都要形同陌路,相見不識。又說這孟婆湯其實不過是活着的人一生所流的淚。每個人活着的時候,因喜,因悲,因痛,因恨,因愁,因愛都會落淚,孟婆啊,便將他們一滴一滴的淚都收集起來,煎熬成湯,在他們離開人間,走上奈何橋頭時,讓他們喝下去,忘卻活着時的愛恨情愁,乾乾淨淨地重新進入六道。”

完顏宗澤自然聽出了錦瑟的擔憂和彷徨來,他也明白錦瑟用意,更知道自己不能再睡,故而便努力撐起精神來方纔又道:“若不……願意喝呢……”

錦瑟聽到迴應,才又感受到自己一下下的心跳來,道:“自然不是每個人都會心甘情願喝下孟婆湯的,因爲這一生,總會有愛過的人不想忘卻。而孟婆便會告訴你,你爲所愛之人一生所流的淚都熬成了這碗湯,喝下它,就是喝下了你對他的愛。而走上奈何橋的人,他們眼中最後的一抹記憶便是今生摯愛的人,喝下湯,眼裡的人影會慢慢淡去,眸子如初生嬰兒般清澈……完顏宗澤,我的眼中已全是你,你若然敢拋下我去飲那孟婆湯將我忘了,我……我……恐怕真便再沒能力去愛了……你不能這麼殘忍。”

錦瑟說着說着已抵不住驚恐,再度哭泣起來,她的話悠悠盪盪地傳到完顏宗澤耳中,他心一觸又被錦瑟的哭泣急到,登時便咳了起來,嚇得錦瑟不跌地後悔,忙擡手給他順着胸膛,這一摸方纔發覺完顏宗澤的胸前黏黏糊糊的竟已被鮮血溼透,她死命咬牙纔沒尖叫出來,而完顏宗澤已是笑了,艱難地道:“我卻聽說……爲了來生再見今生最愛,可以有法子不喝孟婆湯的……”

是呢,不喝孟婆湯,那便要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之中,不僅要忍受忘川河的煎熬之苦,還要一遍遍地看着所愛之人自橋上走過,可是言語卻不能相通,你看得見她,她看不見你。千年啊,你看見她一次次走過奈何橋,喝過孟婆湯,那該是怎樣的傷痛和無奈……千年之後若心念不滅,還能記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間,去尋前生最愛的人,可她卻早已將你忘懷了啊……

錦瑟聽到完顏宗澤的話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想着這些不免淚水無聲墜落,便聞完顏宗澤又道:“微微,我會爲你守望千年……不會忘……也不敢忘……”

“誰稀罕你去跳那忘川河了,完顏宗澤,我告訴你,人死了根本就見不到什麼孟婆,更不會有忘川河給你選擇,你會忘了我的,你會的,所以你不能這樣,不能死

!你聽到沒有,你醒醒,醒過來!你這混蛋,醒醒……我已害怕一個人了……不要這樣……”

錦瑟淚水飛墜,可這次不管她怎麼喊,完顏宗澤都一點聲息也沒,方纔說的那話,便好似耗盡了他最後一絲力氣一般,竟是再也未迴應於錦瑟。

錦瑟徹底慌了,也就在此時她敏銳地聽到了說話聲和喧囂聲,她原當自己是絕望之下出現了幻聽,可細細一聽果真是有人來人,她忙用力地嘶喊,不顧疼痛地去拍打身旁巨石,只求外頭的人能早些發現他們,令完顏宗澤能儘快地得到救治。

這尋來的正是影七和完顏宗澤的其他護衛們,另外卻還有廖書意和廖家幾個護院,另有兩個外人正是蕭蘊和楊松之。錦瑟失蹤,廖老太君是在一個時辰後才發現的,彼時廖書敏已被閆峻給送回去,待衆人察覺錦瑟當真是不見了,廖書敏自然不敢再隱瞞她和錦瑟的小秘密,只說最後瞧見錦瑟便是在富源酒樓的樓下。

出了這等事,廖老太君即便再慌,也不得不謹慎處理,自然是不能叫人知曉錦瑟失蹤一事的,那樣即便人能尋回來也是完了,故而廖老太君便令身邊蘭草裝成吃醉酒的錦瑟匆忙送上馬車,自帶着女眷們歸府等消息,只令廖書意帶了靠得住的下人趕緊想法子尋找。

而鎮國公楊家在京城的勢力是不能低估的,爲了儘早地找到錦瑟,廖書意只猶豫了下便將錦瑟失蹤的消息告訴了楊松之,楊松之自然也猜想到此事多半和謝少文有關,豈能不着急地動用一起力量尋人?

蕭蘊卻是在謝少文失蹤後便已派人尋他了,現下蕭蘊會在此,非是他得知了錦瑟失蹤的消息,而是他被人告知了謝少文在街市上出現的消息,這才尋來,因此而湊巧知曉了錦瑟不見之事。

接着他們便遁着線索尋到了此處,撞上了完顏宗澤的人,更是一起來了這處。完顏宗澤得了謝少文的警告不叫影七等人跟隨,可卻已吩咐他們去探查謝少文的深淺,這會子功夫影七已然探知,謝少文如今是孤注一擲,獨立無援的,他們這才追了過來,可也遠遠地聽到了那聲震天的爆炸聲

一行人趕過來只來得及抓了那點燃火藥引線的江湖遊俠,瞧着被毀成一片的廢墟心驚膽寒,而最先發現錦瑟二人的卻是耳力最好的影七,他一聲大喝,很快衆人便將堆砸在錦瑟二人身邊的巨石等物挪開。

此刻天光方亮,蒼灰色的天空有飛鳥掠過,歡快地歌唱着,而錦瑟重見天光,卻沒有任何心情慶祝她的劫後餘生,她淚眼朦朧,根本就瞧不清眼前的情景,分不清眼前都晃過的是誰的面孔,更無心思去想她的名節是否能保,只沙啞着聲音一遍遍地哭喊着,“救救他,求求你們快救救他……”

碎石被移開,露出錦瑟和完顏宗澤的身影來,廖書意這時候才真正接受錦瑟當真是和完顏宗澤在一起的這個在他看來荒謬無比的事實。他只瞧了兩人一眼便令下人們退開了,只和蕭蘊,楊松之,影七四人繼續施救。

入目,完顏宗澤用血肉之軀生生爲錦瑟營造了一個安全的小天地,即便如今他瞧着無聲無息,生死不知,他那兩隻臂膀還保持着前伸的狀態死死撐在錦瑟的兩邊,而他的背後更是一片血肉模糊。

錦瑟被護在身下,只從完顏宗澤的肩窩處露出小臉來,滿臉塵土,痕跡斑斑,只是瞧着精神卻極好,廖書意先是被眼前情景給震了一下,這才慶幸起妹妹的無恙來。

只他自小到大從沒見過妹妹如此情緒激動過,眼前的錦瑟似乎已被巨大的惶恐折磨的有些瘋魔了,她的眼中無聲的涌出淚水來,飽含了驚恐和哀求,那模樣叫廖書意覺着,若然完顏宗澤有個萬一,錦瑟便也會如花枯萎。

這念頭叫他心驚的同時各種複雜的心情都翻涌了上來,可這會子他也沒有功夫探究這些,待幾人合力將完顏宗澤擡起來,廖書意才瞧見錦瑟衣衫不整的模樣,而顯然蕭蘊和楊松之也看到了,兩人已迅速地扭了頭,只幫着影七安置完顏宗澤,廖書意脫下大氅裹住錦瑟,這纔將她抱了出來。

“王爺受了重傷,快!”

錦瑟一顆心都系在完顏宗澤身上,聽到影七的大喝聲,確定完顏宗澤當還活着,她才如同脫力一般驀然鬆開了死死絞着廖書意襟口的雙手,復又哭着道:“哥哥,我不回府,我要和他在一起……”

廖書意見錦瑟那樣子也知曉此刻帶她回府不妥,聞言嘆了一聲卻未阻止,只抱着錦瑟緊隨了影七等人過去,馬車早已備好,廖書意將錦瑟送上馬車,見她撲坐在完顏宗澤身邊抱着他的頭,視線根本不願離開一下,便又嘆了一聲,待馬車離開,他纔回頭衝楊松之和蕭蘊抱拳致謝

蕭蘊和楊松之這會子心中滋味繁雜,可面上卻皆已恢復平靜,見廖書意致謝又欲言又止,兩人豈能不知廖書意所憂所慮,當即便道今兒帶的人皆是極穩妥的,保證什麼風聲都不會透出去,廖書意滿臉感激地匆匆一揖,方道:“來日定登門拜謝。”

廖書意並不知道楊松之和錦瑟之事,可他卻是曉得蕭蘊提親一事的,言罷他想起方纔錦瑟和完顏宗澤相依的身影露出時,蕭蘊面上一閃而過的複雜,不覺心中含愧,又察覺到現下蕭蘊的低落情緒來,廖書意便擡手拍了拍蕭蘊的肩膀,張了張嘴卻也無話可說,又作了一禮方翻身上馬揚鞭去了。

而蕭蘊和楊松之只待馬車消失不見,塵土都歸於安寧,這才相對無言,半響蕭蘊率先自嘲一笑,道:“書寒可願於我一醉?”

完顏宗澤並未被送回質子府,而是趁着清晨無人被送到了城西的一個偏僻的府宅中。影七等人顯然因完顏宗澤受傷一事而耿耿於懷,對錦瑟根本是視若未見的。自進院子,下馬車便無人理睬她,錦瑟卻也沒心情注意這些,見影七等人將完顏宗澤擡向一間暖閣便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而暖閣中卻也有人聞聲迎了出來,那卻是個一身華貴,穿着北燕服飾的妙齡女子,女子迎出來目光便落在了完顏宗澤身上,登時面色大變,怒斥一聲,道:“王爺怎會傷的如此之重,影七,要你何用?!”

影七聞聲竟一聲未吭,而那女子已讓開了道,連聲吩咐衆人將完顏宗澤擡上牀,儼然一副女主子的姿態,錦瑟不想會在此遇上一位姑娘,而她素知影七不同其他護衛,不僅是完顏宗澤的貼身護衛,而且還是北燕貴族出身,和完顏宗澤的感情也似兄弟,影七對這女子的態度叫錦瑟忍不住瞧了女子一眼,她一時愣住。

這女子容貌妖媚無雙,錦瑟卻是見過的,正是當日郭氏壽辰陪同在江安縣主身旁的那姿容出挑的暖柔丫鬟。

當日她便覺着這女子隨在江安縣主身旁異常古怪,而此刻瞧見她和影七的熟稔態度,又念着當日在姚府後門碰到完顏宗澤的情景,錦瑟已然明白,這暖柔只怕是完顏宗澤的人。

而如今她卻非丫鬟打扮,通身的富貴之氣,一身北燕服飾更是將她比大錦女子更高挑玲瓏的身段給彰顯的無疑,錦瑟莫名覺着堵心刺眼起來

轉瞬功夫完顏宗澤已被擡進了屋子,錦瑟收回目光正欲跟着進去,可那暖柔卻唰地一下將眼光移了過來,錦瑟分明感到她的敵意,腳步卻未緩,可她尚未跨過門檻,暖柔便擡手擋住了她的去路,笑着道:“男女授受不親,再來姚姑娘恐也受了驚,還是先到花廳休息一下吧。”

錦瑟蹙眉,面色沉冷下來,道:“何故你便能進,讓開!”

暖柔竟是一笑,彷彿聽了什麼很好笑的笑話一般,接着她撫了撫頭上的髮髻,道:“姚姑娘可能並不清楚我們北燕的習俗吧,我這頭上梳的髮髻名喚鴛尾髻,是婦人方纔會梳的髮髻,我是如今質子府唯一的女主子,王爺的如夫人,姚姑娘說我爲何能進?”

錦瑟聞言尚未說話,裡頭便傳來了影七的催促聲,“你和她囉嗦什麼,快給王爺療傷是正經!”

暖柔聞言竟不再多看錦瑟一眼,轉身便啪的一聲甩上了門,錦瑟就被這樣硬生生地給擋在了外頭,當真是又氣堵又焦急,偏還使不出火來,只能瞧着那緊閉的門扉發愣。

廖書意見她滿頭塵土,一臉淚痕,污跡斑斑,被如此對待卻還盯着緊閉的門半步不挪,登時又是生氣又是心疼,更加有些恨錦瑟不爭,上前兩步便拉了她往外扯,道:“沒看見這裡沒你呆的地兒嗎?!跟哥哥回家,這救命之恩廖家自會替你來還!”

錦瑟一邊還沒理順,偏這邊廖書意又惱了,硬拉着她走。她今日情緒波動太大,早經不住折騰了,活了兩世頭一回連累人,卻還連累的是最不願連累之人,此刻她只想知道完顏宗澤到底怎樣了,真真是無力再好言好語地相勸廖書意,故而被廖書意扯着,錦瑟便也猛然甩了袖子。

見廖書意驚得瞪大眼睛看向她,錦瑟這才目露歉意,只道:“哥哥若真心疼我,便幫妹妹把那門給踹開!這時候我是不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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