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這……這好似是新入京和武安侯世子退親的那位姚家姑娘的閨名啊。”楊松之身旁着雪青色長袍的清俊公子道。
他因驚異故而聲音微微有些高,加之這會子四下安靜,故而不少人都聽到了,接着便似炸雷一般衆人紛紛議論了起來,不少人已往廖二老爺處瞧。
楊松之不覺蹙眉瞧向那清俊公子,那公子也知唐突了,面上微紅,露出懊惱之色。閨閣姑娘的閨名一般是保密的,唯親近之人方知,聞言已有人問起這公子何故知道此事,便見他神情訕訕地道:“我那兩個妹妹和姚姑娘是手帕交,我也是無意間聽到的。”
這位公子卻是白文靜姐妹的哥哥,他言罷,衆人卻見那邊安南伯世子已取回了華勝和手帕,包起來竟是雙手捧着直衝廖二老爺去了。場上又是一靜,衆目睽睽之下安南伯世子直走到廖二老爺身邊三步外才停步,竟是將袍子一撩跪了下來,上手捧高手中物件,道。
“廖世伯容稟,方纔小侄吃多了酒迷出去散散酒氣,迷糊糊就走到了後園,見有棟小樓在前就想進去歇會兒,豈知竟然衝撞了府上表小姐,小姐被燙壞了衣裙,本是要避進去換衣的,故而……是小侄的不對,小侄願意請母親前往府上提親迎娶表小姐爲妻,小侄已向姚姑娘表露了心意,姑娘也已答應了小侄,並且送了此物給小侄作爲憑證,如今不想會丟出這物件來……還請世伯爲我做主定下婚事。”
衆人聞言,又聽錦瑟是在換裙子時被安南伯世子給撞破的,登時譁然,議論紛紛。原先他們還覺此事蹊蹺,這安南伯世子是怎麼角色大家都知道,安南伯府也只是表面風光,掛個虛名罷了,怎生這姚家姑娘連武安侯世子都瞧不上,卻和這安南伯世子有了私情。
如今聽了安南伯世子的話大家便明白了,原來是姚家姑娘在換衣裳被安南伯世子撞破,這清白沒了,安南伯世子卻還願意迎了她爲妻,這姑娘拿同意也是常理。
姚家姑娘雖是沒了父母,可卻還有個當尚書的外公,又是清貴出身,人也長的好模樣,品性俱佳。安南伯世子名聲臭,家裡又是空殼子,太后身體不好一旦沒了,安南伯府便更什麼都不是了,這京中但凡是家中有點權勢的沒有人會將姑娘嫁到安南伯府去,姚姑娘配安南伯世子不管是身份還是其人那都是綽綽有餘的,登時便有不少人豔羨起安南伯世子的福氣來。
而廖書意已起身到了安南伯世子跟前兒,怒氣騰騰的提起安南伯世子的後衣領便將人給提了起來,也不待他分辨就一拳砸在了他那臉上。
安南伯世子被打地踉蹌兩步直撞上一張席面,手揮舞着打翻一碗雞湯,登時傾灑地滿衣裳油水,他倒在地上驚慌地瞧去,卻見廖書意正陰厲地瞧着他,一雙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裡面似有刀子在往外飛,安南伯世子嚇得身子一抖,廖書意已沉喝一聲又衝了上來。
“說,誰叫你這般胡言亂語,毀我妹子清白!還是小爺不多時前教訓你,使得你記恨在心,竟想出這等損招兒來,有什麼衝着爺來!”
“廖世兄饒命啊,聽我分辨啊,有姚姑娘的髮飾和帕子作證,我確實已和令妹……”
安南伯世子話沒說完已被一拳砸斷,他慘叫一聲,便聞廖書意又道:“從哪個骯髒地兒弄來的東西,沒名沒姓的就要往我妹子身上栽,欺我廖府無人嗎!我先送你去閻王殿,再做分辨不遲!”
廖書意說着便又要落拳,衆人沒想着廖書意會突然行事,待反應過來那安南伯世子臉上已青一片,紫一團,這時廖二老爺才沉着臉喝止廖書意,道:“意兒住手!長輩們都在此,豈容你這般放肆,莫要胡鬧!你妹妹清清白白,也非是這豬油蒙心的三言兩語便能污衊的!”
廖二老爺言罷便起身衝江寧侯抱拳做禮,道:“今兒原是府上的好日子,我這侄子年輕氣盛,鬧出此事來我代他給侯爺陪個不是,只是我這外甥女侯爺也是知道的,是再好不過的品性,萬做不出這等於外男私相授受之事。我這個當舅舅的沒有叫外甥女受這般恥辱的道理,還請侯爺做主將此事查個清楚纔好。”
江寧侯聞言忙也起了身,道:“賢弟客氣了,事情既出在侯府,自然是要查清的,若是一場誤會也萬不會委屈了姚姑娘。”
他言罷吩咐身旁管家趕緊拿了安南伯世子手中物件到內宅去尋侯夫人,這才衝廖二老爺道:“世子只怕也是誤會了,賢弟看,能否賣爲兄一個面子……”
今日安南伯並未來賀壽,只安南伯世子代父前來,此刻他被廖書意打的鼻青臉腫,鼻頭流血抹了一臉已被幾個公子扶起來坐在了椅子上,江寧侯的意思自然是要給安南伯世子醫治的。
廖二老爺也知如今事情不明,江寧侯不欲平白得罪了安南伯府,便點了頭。
而管家尋過去時江寧侯夫人還在園子中和衆夫人們聽戲,因前頭已鬧的大了,故而也沒必要再遮遮掩掩,所以管家過來便直接拿着那兩樣物件給了江寧侯夫人,說明了原委,一時間觀戲樓中的氣氛可想而知。
平樂郡主聞言當場就怒地發作起來,道:“這個安南伯世子真真是混賬,莫不是得了失心瘋般!聽說上個月安南伯世子在街上欺負人廖家大公子剛巧經過,看不眼便鬧將了起來,莫不是這安南伯世子想的昏招報復人吧!”
她言罷江寧侯夫人便點頭,道:“小云樓是有丫鬟伺候的,姚姑娘既有不妥,身邊有怎會少了跟隨的丫鬟,又怎會叫安南伯世子衝撞了,這事定是一場誤會。”
可卻有人認出了那蝴蝶海棠的華勝來,道:“這華勝確實是姚姑娘的,方纔在園子中觀仙鶴,我依稀還見她戴着呢。”
“說的是呢,我也瞧見了,當時還覺這物件精緻,極襯姚妹妹呢。”這次說話的卻是趙海雲。
她言罷,於江淮王妃一起瞧到安南伯世子匆匆自後園跑走的那幾位夫人也議論紛紛。
“……當時我這心中便是一突,如今看來這事兒八成是真的……”
“這安南伯世子看來是對姚家姑娘果真上了心,做的混賬事多了,如今竟也知承擔了,還怕被人撞上想保全姚姑娘的名聲,這才瞧見咱們便匆匆忙忙跑了的吧。”
“那姚姑娘模樣長的好,只怕是哄了兩句這安南伯世子便迷了心竅了,事後再來個死不認賬,此事也便不了了之了,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這東西便當衆掉了出來,嘖嘖……”
……
於江淮王妃一同瞧見安南伯世子溜走的幾個夫人皆是和她交好的,當然知道柔雅郡主和錦瑟在寶珠樓有過紛爭,如今錦瑟落難,少不得要踩上兩腳。並且這世上本便不少那落井下石之人,捧紅頂白之輩,登時形勢大轉對錦瑟不利起來。
鎮國公夫人和江寧侯夫人坐在一起,聞言自知八成又是江淮王妃搞的鬼,惱恨的握起拳頭來,她雖神情不顯,可卻瞞不過女兒平樂郡主,平樂郡主瞧見母親的表情便心中一跳,知道這事定然中有內情,蹙起眉來。
衆人議論紛紛,廖老太君卻只神情平靜地坐着,並未受到影響,而二夫人,三夫人卻驚得不行,只因她們自然知道那華勝是錦瑟的,三夫人慾辯駁卻被二夫人拉了下,她瞧去卻見二夫人面色已恢復了常態衝她使了個眼色,廖三夫人順着二夫人的目光瞧去見婆母坐在那裡神情如常,放肆這些人都在議論別家姑娘一般,登時一詫,接着想到方纔二丫頭跑過來在廖老太君跟前兒嚼耳根說笑的情景,三夫人便也神情自然了起來。
江寧侯夫人見事態發展成這般,爲難地瞧向廖老太君,道:“老太君看此事當如何是好……”
廖老太君卻只沉聲,道:“請侯夫人派人去喚了小云樓伺候的丫鬟,再叫了我那外孫女過來,此事我是定然不信的。”
江寧侯夫人聞言便忙吩咐身邊嬤嬤帶人去尋錦瑟過來,不過片刻今日在小云樓當值的一個大丫鬟並兩個小丫鬟便被喚了來,江寧侯夫人親自審問,幾人卻說一直都在樓中伺候,只兩盞茶功夫前因幾位夫人在小云樓不遠處的湖心亭吃茶,伺候的小丫鬟臨時出了點事,管事娘子便喚了幾人前去幫了會子忙,她們回去時樓中已沒了人,只有雪娟在院子中徘徊,說是姚家姑娘來此換衣,結果她只離去片刻尋了熱茶過來姚姑娘便不見了蹤影。
衆人聽了幾個丫鬟的話自然個個又興奮了幾分,卻在此時錦瑟和李家三姑娘並幾位同到秋梨院看八哥的幾位姑娘也都到了,衆人不約而同停下議論來用各種眼光盯向錦瑟。
錦瑟卻恍若未察般,待走上前給侯夫人請安後這才似意外地瞧見了她手中的物件般,指着她膝頭放着的華勝道:“咦,這華勝怎在夫人這裡?”
江寧侯夫人聞言忙道:“姚姑娘認識這華勝嗎?”
錦瑟便笑着點頭,道:“自然認得,這華勝是今兒我戴在身上的物件,又怎會不認得呢。”
衆人聞言譁然,不少夫人已小聲嘀咕起來,可轉瞬又覺不對,若這東西真像那安南伯世子所說乃是姚家姑娘給他的定情信物,如今東西被翻出來,姚家姑娘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啊,果然便聞錦瑟又道。
“只是這物件我早便賞給侯府一個喚雪娟的丫鬟了啊,怎卻到了侯夫人這裡?”錦瑟說着面露詫異,接着似想到什麼一般,忙驚慌的道,“雪娟呢,莫非是有人告她偷拿了我的物件吧?夫人可莫冤枉了她,方纔我扭了腳,是雪娟服侍的我,着實辛苦,我之前又不小心猜到了她,又喜她伶俐這才賞了這華勝於她的。”
錦瑟言罷,衆人便嗡嗡的議論了起來,平樂郡主見錦瑟神情和處事態度,登時鬆了一口氣,聽了她的話忙令賀嬤嬤親自去帶雪娟過來。
“姚妹妹,這物件可不是從什麼雪娟的手中發現的,而是安南伯世子送來的呢。”有人音聲怪調地道。
錦瑟聞言面上露出詫色,道:“許是雪娟不小心丟了吧,一會子她來了,侯夫人將東西還給她,她倒該去謝謝世子。”
江淮王妃聽罷一笑,到底有些隱忍不住,道:“姚姑娘倒會做戲,這物件怎麼到的安南伯世子手中只怕姑娘比誰都清楚明白!”
錦瑟聞言面色詫異之色更勝,白文靜已忍不住上前拉了錦瑟的手,將方纔這裡發生的事情告之錦瑟,錦瑟聽罷似愣住了,半響神情才憤怒起來,銳聲道:“他胡說!我沒有,我根本便沒見過什麼安南伯世子,連他長的是何等模樣都不知,又怎會和他……和他……”
她說着已氣的臉孔漲紅,廖老太君便擡手道:“好孩子,過來,到外祖母這裡來。”
錦瑟這才撲了過去便依在廖老太君懷中,嚶嚶啼哭了起來,廖老太君撫着她的發,神情溫和地道:“你放心有外祖母和你兩位舅母在,勢必不會叫人污衊了我的孫兒。”
錦瑟點着頭嗚嗚地道:“外祖母,我從未見過那安南伯世子,更於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何故……何故他要如此詆譭於我!?”
錦瑟說着狀似無意地自袖中抽出帕子來胡亂擦着臉上的淚痕,平樂郡主一見便道:“微微,你手中可是你的帕子?”
錦瑟聞言擡起迷濛的眼睛,自然點頭應是,平樂郡主自江寧侯夫人手中取過那方包着華勝的帕子遞給錦瑟,道:“那這帕子可是你的?”
錦瑟便詫地搖頭,哽咽地道:“這帕子上繡的是發草,於我母親名諱相沖,我又怎會用這樣的帕子,這帕子我連見都不曾見過!”那帕子上所繡乃華草,因於廖華名諱相沖,故而錦瑟說起‘華’來念爲‘發’。
“是呢,果真是華草,這一定不是姚妹妹的帕子。”白文靜聞言已忍不住抖開那帕子給衆人瞧過。
廖華生前帕子上總繡華草繡樣,錦瑟爲緬懷母親便也叫白芷幾個繡了一樣的圖案,並不在意名諱相沖一事,可一般人卻不會這樣想,見錦瑟袖中自有帕子,而這素白帕子上又繡着華草當即便狐疑了起來。
這時候,雪娟被帶過來,江寧侯夫人將那華勝拿給她看,問道:“這物件你可認識,姚姑娘說這是她賞給你的,可是這樣?”
雪娟聞言瞧了瞧那華勝,卻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她正欲答,錦瑟卻突然道:“夫人,只需請來柳老太君一問便知此事真相,只因雪娟扶着小女進去小云樓前柳老太君便在樓中了,小女見樓中沒有人伺候,便是怕有人衝撞進來,就吩咐雪娟守在門外,老太君還將小女叫到樓上說了兩句話。小女下了樓便見紫荷姐姐來送衣裳,小女換過後便和紫荷姐姐一同去了秋梨院,小女當時離開小云樓柳老太君還在樓上,如今老太君只怕還在書閣歇息,侯夫人請了她老人家一問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