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俎肉
第三區內,好不容易纔躲過了查封的厄運的莫城最大的菸酒行,在停業整頓三個月後,總算再度開業了。商譽一倒,失了老客,新客又不肯盈門,黑心老闆一邊要爲牢獄之災提心吊膽,一邊強打着精神賣力地在各處走動,十幾年的商譽,積累起來很難,垮下卻很容易。
“和我們長期合作的市區幾大酒店都退了訂單,”一名員工說道。
“新開業的那幾家說不敢用我們的酒,”又一名員工說道。
“倒是有幾家超市說可以試着賣我們的酒水,”總算是有一個好消息了,“只是他們要求上架費,百分之四十的上架費。”
“什麼?這不是趁火打劫麼?”黑心老闆再也笑不出來了,幾月來,他已經是忙得焦頭爛額了。走私過來的貨全都被抖了出來,這裡已經損失了一大筆。再加上醫院那名受害人一口咬死了,如果他不賠償足額的費用,那就將他無證駕駛的事抖出來,這哪一樁都是燒錢的事,在了這個節骨眼上,那些天殺的超市還來參一腳,照常理說,上架費只有百分之幾,最高也不過是百分之十。
“老闆,”一名員工捧着電話,叫道:“這裡有人找,說是...找您問頂店鋪的事?”
這無疑是天上掉下來的各好消息。在出事之後,黑心老闆就有心想將菸酒行賣出去。原本想着菸酒行處在了第三區旺鋪地帶,經營了十幾年,店裡光是留下來的存貨就有不少,再加上裝修整齊,連員工都是現成的,該還能賣個高價錢。
哪知消息拋出去之後,整整三個月,竟是無人問津。好好的一家菸酒行,竟成了個燙手山芋,賣不出。只得是硬着頭皮繼續經營了。
黑心老闆畢竟是個老江湖,雖然菸酒行現在的狀況很糟。但還是裝出了一副紅光滿面的樣子,等在了第三區的咖啡廳裡。
午後的咖啡廳裡,客人很多。正廳裡,擺放着一架棗色的鋼琴,鋼琴師的琴藝很淳熟。黑心老闆剛進門時,就聽見了熟悉的“藍色多瑙河”的旋律。
黑心老闆對員工苛刻,對客人欺詐,卻是個好父親。他最小的女兒,今年也在學鋼琴,菸酒行沒出事的時候。他最喜歡的就是飯後坐在了一旁聽着十四歲的女兒探鋼琴。
悠揚舒緩的音樂,讓黑心老闆一直吊在了半空中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在了和煦的冬日陽光下,他很快就打起了盹來,那名約好了時間的買主。來遲了。
打電話的是個年輕的女人,黑心老闆最擅長的,就是對這類人扮豬吃老虎。一定能談個好價錢的,黑心老闆想着,再過些時候。等事情都了結了,他又可以聽女兒彈琴了。
琴聲突然轉換了調子。成了“土耳其進行曲”,如馬蹄奔騰,囂囂叫聲,黑心老闆猛地醒了過來,眼前已經坐了個人,盈盈的笑意,比她女兒大不了多少的年齡。
“蘇...蘇子曾小姐,”黑心老闆吃了一驚後,心思更定了些,蘇子曾來買菸酒行,那不是羊入虎口。
“一百萬,”聽了蘇子曾的開價後,黑心老闆的臉上,立刻佈滿了烏雲,“蘇小姐,你是存心逗我玩的是不,這樣的價格,在第五區還差不多,你現在要買的是一家跟你歲數一樣的老店,裡面有幾百種酒的庫存,還有四十餘的員工。”
“是的,一百萬,店面和房產,兩清。”蘇子曾叫了杯檸檬蘇打水,她也不喝,而是手指玩捏着那根綠色的吸管,攪動着裡面的鮮檸檬。
鋼琴曲還在進行着,暖人的陽光照在身上久了,有些發熱。黑心老闆的臉不知是被陽光照得,還是他真的被蘇子曾的話氣得,亮得好像根紅蠟燭。“蘇子曾,你也不要欺人太甚,像你這種暴發戶二代,只會吃喝玩樂,我就算是窮死,餓死,也不會將菸酒行交到你這種人手裡。”
黑心老闆氣得臉皮直髮抖,他那件店鋪連着房產,最少也值三百萬,再加上店內的員工和現貨,跳樓價也得六百來萬,就算現在行情不好,整整五百萬還是需要的。
咖啡廳裡的閒逸被打破了,除了那陣繼續彈奏着的琴音,不少客人都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景。服務生爲難地看着蘇子曾這桌,也不知是不是要上來勸幾句。
“你一身肥肉,光是餓也能頂上好一陣,不知道你家裡的老小能不能跟着捱過去,”蘇子曾也不理會他噴薄欲出的怒火,抿了口蘇打水,滿嘴的涼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個道理,我這種二世祖是很明白的。”
黑心老闆愣了愣,他現在手頭的餘錢確實不多,償還了各種債務後,留給家裡老小的,已經不多了。更何況,他的官司還沒了,稍不小心就要...
眼前的情形還真有些似曾相似,蘇子曾莞爾一笑,記得重生前,打發杭一邵的那些女人時,也遇過類似黑心老闆此時的反應的,先是一口回絕,然後再是動搖,最後就該一錘定音了。
“不行,價格太低了,”黑心老闆的眼神裡,滿滿地不肯妥協。
“這樣吧,資債全清。”蘇子曾小心地吐出了這個詞,資產和負債的概念,還是在理財課上學到的,耳濡目染,總是能學到些有用的東西的。
黑心老闆緊張地嚥了口口水,腦門上開始冒起了汗來。他用手背抹了抹汗。全清的意思和兩清的完全不同,也就是說,那一百萬是淨錢,她會負責還清菸酒行欠下來的各類款項,包括進酒錢,還有員工們的工錢。
黑心老闆的腦裡,快速地晃過了各個數字,粗粗算來,店鋪的價格已經到了二百五十餘萬了。
“土耳其進行曲”正行進到了高潮,鋼琴師的雙手,快速地擊打過黑白琴鍵,密集如冰雹,一陣陣地擊打着人的神經,彷彿也跟着催促黑心老闆快些做決定。
“還是太低了,”黑心老闆盯着蘇子曾,她只不過是個做生意的生手,不能由着她漫天要價,他必須搶佔回主動權,“不瞞你說,蘇小姐。前些日子,費家有聯絡過我,他們當時的要價是三百萬,被我一口拒絕了。菸酒行的地,年年都在升值。十年間就翻了兩番。”黑心老闆有些後悔,他應該再和費家拉個來回,沒準價格就能到了四百萬左右,當時,他並不知道,經營會如此困難。
蘇子曾記起了曾經在她面前要價最高的一個女人,也是“三百萬,”當時她是怎麼收拾她來着的?
吸管被拔了出來,利誘唯有在威逼的情況下,才能真正的發揮作用。
“我出四百萬,”蘇子曾話音剛落,黑心老闆已經不及掩飾貪婪的嘴臉。
“不過現錢依舊是一百萬,”蘇子曾好像一顆躲避球,明明是晃了過去,轉身又殺了個回馬槍。
黑心老闆的面部表情也是在高低起伏中回落,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落進了蘇子曾的這張大網裡。
“在資債全清的基礎上,我買你一個自由身,”這纔是蘇子曾今天最重要的籌碼。她手中的錢只有一百多萬,慕姐和商傾開得都還是空頭支票,她能用的錢實在是很有限,這也是她爲什麼死咬住一百萬不放的緣故。
鋼琴聲慢慢回落,過了高潮後,漸趨平穩。三兩好友,親密的情侶,咖啡廳裡,又恢復了最初的平靜。
“自由身?”黑心老闆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蘇子曾,如果沒記錯的話,蘇氏的這位千金小姐,今年還未滿二十,他怎麼能相信,她能夠幫他擋過牢獄之災。
黑心老闆眼下最擔心的,並不是菸酒行的買賣,他最擔心的是遲遲未決的那件官司。政府那邊的人,他也找過了,一個個都是搪塞着,沒有給個明話。
“蘇先生會親自出面?”黑心老闆想到了蘇子曾身後,還有一尊大佛,如果蘇慶長肯出面,以他和政府間的良好關係,是可以讓他躲過這一劫。
“我爸爸不會干涉我的任何事物,”蘇子曾搖了搖頭。
“...”黑心老闆也不吭聲了,如果蘇慶長不出面,他不相信蘇子曾有足夠的關係解決他現在的這檔子棘手事。
“過戶後的酒行,不會和蘇氏扯上丁點關係,”蘇子曾早就有了一手準備,她一沒名,二沒權,也難怪黑心老闆不肯相信她有這個能耐。不過她也是沒有這個能耐,去親手解決這件事情。
“但是,酒行的大股東之一,商殷老闆有這個能耐,”蘇子曾擱下了這句話後,就瞅着黑心老闆不再催促。
“商殷?”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莫城新秀,黑心老闆半晌無語。
一曲終了,坐在了他對面的蘇子曾鼓起了掌來,示意鋼琴師的技藝實在不俗。
“還真是不簡單,”黑心老闆嘆了一句,蘇子曾用了溫水煮青蛙的法子,動搖了他最後的心靈防禦線,“蘇小姐,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