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黑影速度快若閃電,除了端坐着的凌子拓,其他人竟然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這人將碗中的粥全部倒入口中,再次將空碗遞到徐璐面前時,其他人才反應過來,凌四跳起來,叫:“你是誰?”
那人壓根沒理會凌四,他眼睛盯着那口大鍋,確切地說,是盯着大鍋裡散發着濃濃香味的白米粥,見徐璐傻愣愣地站着,黑影有些着急,跺着腳上前,髒污的手一把抓過徐璐手中的碗,自己走向大鍋。
“等等——”凌子桐出口阻止。
她敢保證,如果不阻止,這人絕對會直接拿碗在鍋裡舀着吃。
如此,其他人還怎麼吃?
凌四的話不管用,凌子桐的話同樣不管用,這黑影目標直指大鍋,眼看着手已經要伸向鍋裡了,凌子桐快步走過來,揚起一抹友好的笑,並未直接搶黑影的碗,她伸手,手上赫然多了一個海碗,是那種專門盛湯的大碗,凌子桐揚了揚手中的碗,用誘哄的語氣說:“我用這個幫你盛,怎麼樣?”
在正面接觸這黑影時,凌子桐纔看清其長相。
這是一個看起來不足二十的孩子。
雖然身高足有一米八,可臉卻顯得稚嫩,讓凌子桐心生好感的是那雙眸子,這孩子一雙黑眸晶亮純真,儘管末世,卻像是未被污染過一樣。
與乾淨的眸子相反,這孩子臉上髒污不堪,黑的紅的,讓整張臉幾乎成了調色盤,還有那不知多久未洗的手,凌子桐嘴角抽動一下,更不願意這孩子自己盛飯了。
碗幾乎要碰到了那一鍋粥,在看到凌子桐手中的海碗時,這孩子停止了動作,眼睛睜大,面上盡是驚喜,他將手中的小碗往後一甩,就要抓住凌子桐手中的大海碗。
凌子桐手往回一縮,她要的就是自己幫這孩子盛飯,自然不會讓他將碗奪過去。
見自己伸手撈了個空,這孩子有些急了,他喉嚨深處發出警告地嗚咽,卻始終不開口說話。
這會兒凌子桐已經肯定,這孩子就是昨夜砸暈了肖承的人,而肖承也意識到了,他摸着腦袋看過來。
徐璐也明白了凌子桐的意圖,在凌子桐跟着孩子僵持不下的時候,她適時地遞上勺子,凌子桐接過勺子,朝男孩說:“你給我看着。”
凌子桐聲音有些嚴厲,眸子也定定的,卻不知爲何,這孩子竟然就真的停止了要搶奪的手,等着凌子桐接下來的動作。
凌子桐也沒吝嗇,拿了空間最大的一個海碗,足足舀了七八勺纔將海碗裝了八分滿。
放下勺子,將碗遞給這男孩。
凌子桐甚至看不清這孩子是怎麼伸手的,她只知道眼前一閃,緊接着手上就是一輕,海碗已經在男孩手裡了,男孩抱着海碗再往嘴裡倒。
嚥下那滾燙的粥竟然眉頭都不眨。
作爲旁觀者,凌子桐頓時覺得喉頭一陣的癢。
同時對這男孩的興趣越發大了。
有了先前一碗墊了肚子,再吃這大海碗時,速度明顯沒有之前那麼不要命,不過這速度還是凌家所有人都不及的,前後連一分鐘都不到,這海碗已經見了底。
舔乾淨碗邊,男孩再次將海碗遞到凌子桐面前。
那意思是,我還要。
凌子桐扶額,這孩子得餓多久了?
說小氣時她比任何人都小氣,該大方時,她卻又什麼都捨得,眼看着那一鍋粥已經快要被喝下一小半了,凌子桐絲毫沒心疼的感覺,反而隨着男孩吃得多,她臉上還帶着得逞的笑。
等男孩終於打了個嗝,扔掉手中的海碗時,啪嗒碎裂聲響起,凌子桐斜眼看了地上的瓷碗殘渣,嘴角他已經吃了足足三大海碗,看着鍋底還有一點點,凌子桐有些尷尬地跟其他人說:“要麼,再煮點?”
一夜過來,大家的確餓了,但是現在,衆人對這男孩的興趣顯然要比粥更多,凌三建議:“小姐,要麼簡單下點麪條吧。”
方便又省事。
“也好。”剩下的柴火下一鍋麪條綽綽有餘。
將剩下的粥盛出來,聞了一圈,就凌四跟龔小七願意吃。
徐璐也反應過來,她知道凌子桐還有別的事要忙,便上前說:“我來做飯吧。”
下面條也簡單,凌子桐現在的心思根本不在做飯上,她索性將空間內的掛麪拿出來幾包,這掛麪有徐璐給的‘保護費’,也有凌子桐空間本身就有的,又摘了一把小青菜,裝模作樣地從揹包內拿出來,她覷了一眼凌家人,之前可是說過,非到萬不得已,空間內的東西是不用的。
凌子拓似笑非笑,其他人已經饞這小青菜很久了,自然不會這時候不識趣地開口。
透白晶瑩的小臉染上胭脂紅,凌子桐梗着脖子解釋:“哥哥,爲了健康,咱們要多吃蔬菜水果。”
之前那麼足的勇氣在冰天雪地中早已化爲烏有,這麼冷,哪裡還能找得到吃的東西?徐璐給她的固然不算少,不過都是乾糧,並沒有蔬菜水果。
“嗯,桐桐說得對。”也不知是真這麼認爲,還是爲了不下自家寶貝的面子,凌子桐附和地點頭。
在凌子桐拿出這青菜的同時,本來已經轉身,打算離開的男人再次回頭,他鼻子嗅了嗅,身影在極快地回來,伸手便要從凌子桐手中將青菜搶過來。
這回凌子桐已經有了準備,自然不會讓這孩子得逞,如果
會讓這孩子得逞,如果論速度,凌子桐不是這孩子的對手,可凌子桐有空間,在男孩伸手的時候,她手上的青菜已經消失。
凌子桐是背對着那邊幾個人的,他們並沒看見凌子桐變戲法的行爲,而這男孩似乎真的不會說話,他着急忙慌地四處看,想找到那捆青菜。
那雙眼睛幾乎要將凌子桐的手心戳出一個窟窿,卻愣是沒看出來青菜的影子。
男孩不死心,伸手,就要抓住凌子桐的手。
在他髒污的手幾乎要碰到凌子桐的指尖時,一隻靴子,確切地說,是凌子拓擡起的角直接踹過去,正中男孩的心窩。
壓根不會想到會被襲擊,這男孩也不知躲避,加之凌子拓並沒收斂力道,一米八的個子就這麼被踹飛,站在難免的凌家人迅速讓開,男孩身體從讓開的空隙中直接摔在了牆上。
咚——
啪嗒——
背心撞上水泥牆,緊接着又滑落到地。
這一腳實在有些重,男人捂着胸口,朝外吐出一口鮮血。
“哥哥,被殺他。”凌子桐抱着自家哥哥的胳膊,阻止。
凌子拓沒做聲,陰冷着臉看向那男孩。
殺他不至於,但是得讓他知道凌家人的規矩。
他的桐桐任何旁人都不能碰。
自詡速度無人能敵,曾有不少人要襲擊他,就連那些怪物都無法近他的身,除了挨餓受凍,這男孩從沒吃過這麼大的虧,他捂着胸口,本能地對凌子拓有些驚懼。
他有心想跑,身受重傷,身體已經無法控制,男孩只不停地朝牆根挪去,試圖躲避凌子拓的視線。
徐璐再一次爲凌子桐的異能跟凌家的財力驚訝,都這個時候了,她竟然還能看到這麼翠綠青嫩的青菜,瞭解凌家人不想讓對面幾人知道空間這回事,在凌子桐再次將青菜從空間取出,遞給她時,她也揹着那幾個人簡單洗了菜,開始下面條。
凌家人這邊動靜不小的時候,那個之前出去的瘦小女人突然連滾帶爬地進了門,她驚慌地看了凌家這邊一眼,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麼,念及自己昨夜的行爲,又閉上了嘴巴,只是腳步不穩地走回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他人呢?”年輕女人看了看門外的蒼白的一片,問。
女人身體抖動一下,突然嗚嗚地哭出來。
年輕女人本來就極爲厭惡這個愚蠢不知變通的婦人,她呸了一口,沒好氣地罵道:“整天號喪,哭什麼哭,你家人早死光了,哭什麼久還不夠啊,再吵人,信不信我掐絲你?”
末世本就讓人情緒低落,倖存者最需要的就是陽光,積極向上的感染力,可是這女人自一開始就一直哭喪着臉,還整天抹眼淚,實在讓人厭煩的緊,年輕女人一時急怒攻心,破口罵道。
剛罵完,才意識到凌家還在一邊,她心一沉,小心看過來,發覺凌家人並沒有要找她麻煩的意思,才鬆口氣,也明白,人家這家人也真是厭煩了這女人。
既然人家表明了已經不願意管了,這年輕女人頓時氣焰正囂張了,她再問:“問你話呢,我老公——”
提到‘老公’兩個字,女人心虛地再瞄向凌家。
這邊還是跟沒聽見一樣。
女人是徹底放下心了,她聲音擡高,卻也不敢太尖刻,“你不是跟出去了嗎?我還聽到你叫聲了,是不是,是不是有喪屍?”
再想到瘦小女人跑進門的模樣,越想越覺得有這可能。
這年輕女人有些傷心,又有些失望。
傷心的是,她好歹跟了男人這麼久,感情多少會有的,失望的是,她就這麼失去了一個靠山,那以後的路她該怎麼走?
昨夜她還曾想過要扒上凌家男人,被凌子桐手中的鞭子那麼一嚇,她是徹底絕了這心思。
女人頻頻往外看,一臉焦急。
也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是失望多過傷心了。
“老公——”乍然見到這麼耀目的白雪,女人眼睛被刺的生疼,她揉揉眼睛,放下手,再往外看時,不遠處一個身影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這邊走,女人看到來人時,揮着手臂大叫。
一臉的如釋重負。
這女人太過興奮,讓凌子桐不得不側目,瞟了一眼窗戶,她分明看到來人一邊大步走着,一邊不停地擦嘴。
由於視力過人,這男人一臉的饜足一分不差地落入了凌子桐的眼底。
斂眉思索,想到剛纔那男人將同伴屍體拖出去的匆忙態度,凌子桐瞭然,隨即,她心頭一陣噁心。
“哥哥,別讓他進門。”想到要跟這麼樣的人同處一室,凌子桐渾身不舒服,還沒吃飯就想嘔吐。
凌子桐的話也是其他人的心聲,凌三笑道:“小姐放心,這事我來辦。”
說着,凌三往外走,還不忘從揹包裡掏出他的手術刀。
不同於其他人,凌三習慣手術刀更勝槍。
一句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女人心頭剛升起的喜悅,她錯愕地瞪着凌家人,卻絲毫不敢提出質疑。
凌子桐好心卻又滿懷惡意地說:“如果你願意跟他一起吃人肉活下去,那麼,你可以跨出這道門。”
輕悠悠的話在這冰天雪地穿梭,擴散,也讓聽者齊齊生出雞皮疙瘩來。
“人,人肉?”年輕女人一臉不相信。
凌子桐可沒那麼好心放過她,她問:“看
她問:“看你這豐腴的樣子,這一路逃亡並沒被餓着吧?”
女人心生一股不好的預感。
“是不是肉從沒斷過?”凌子桐果真這麼問了,“你真以爲憑他那副沒用又自私的樣子,真能逮到動物?還能讓給你一份?”
凌子桐的話一字一句都戳中了女人的心窩。
可不是嘛,一路上她就沒見過好活着的動物,但是她每隔兩三天還總能吃到肉,每次都是男人烤好了,直接拿來給她,她雖心有疑惑,但是飢餓佔據上風,這個問題在咀嚼着口中的美味時總能被輕易地忘掉。
原來,原來竟然是人肉?
想到自己之前不知道的情況下還曾讚不絕口,女人再也忍不住,抱着脖子大吐特吐。
跟這女人情況相似的還有另外幾人。
這一小隊當中除了瘦小女人跟那個最年輕的,其餘幾個全部如喪考妣的模樣,女人的嘔吐聲催發了這幾人,他們變了臉,胃裡翻滾着酸味。
“要吐給我滾出去吐。”凌子桐冷下臉。
其實這些人也只是有架勢而已,他們早已餓的頭昏眼花,這會兒哪裡還有東西吐出來。
不過僅僅那模樣就讓凌子桐皺眉。
出去就意味着死亡,這幾人生生憋住了嘔吐的慾望,一張張臉憋得通紅。
那個唯一沒吃過人肉的年輕人則一臉蒼白。
在這隊伍中,那瘦小婦人最不受人喜歡,其次便是他,他也算是這些人的苦力,好吃的根本輪不上他,這年輕人很慶幸,從來沒有此刻這麼感激那男人曾經對他的苛待。
凌子桐之前的聲音不大,外頭的男人顯然沒聽到,他仍舊一深一淺地往這邊走來,還沒到門前,就看到凌三把玩着手中的手術刀,臉上還帶着堪稱溫和的笑。
這男人頓時心生好感,剛要打招呼,跟凌三套近乎的時候,凌三手中的手術刀迎着初升的陽光晃了兩下。
秋日,也可以說是冬日的陽光着實算不上溫暖,但是經過光滑的手術刀刃這麼閃爍,卻能閃疼人的眼。
五彩光芒帶着冷冷的味道,這男人才覺出不對勁,他停下腳步,問:“怎麼回事?那位小姐不是答應了要放了我們的?”
這男人又詢問地看着凌三身後一步的年輕女人。
那女人不敢嘔吐,只厭恨地看了男人一眼,接着轉身進去,連回答已經是不屑了。
她雖然是人人唾罵的第三者,也企圖利用身體在末世活下去,可是即便身爲人人能上的女人,她也是有底線的,吃同類的肉,這是大多數動物都做不出來的舉動。
這男人簡直畜生不如。
男人一頭霧水,也感覺到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嚴重多了,他壓下心慌,問:“如果我有什麼錯,你們可以說,憑什麼直接不讓我進門,我不服。”
這男人質問聲也是色厲內荏,實在是欺軟怕硬的典型。
“跟你說話都是浪費口舌,你有兩個選擇,前進一步,立馬血濺三尺,後退離開,你還能靠着那剩下的人肉多活幾天。”凌三手中的手術刀轉動的更快了。
男人傻眼了,他怎麼也想不到凌家人竟然就知道了,他望進屋內,試圖尋找那瘦小女人,一邊質問:“小霞,是不是你說的?你這個瘋女人,你造什麼謠?”
昨夜瘦小女人的舉動讓他得意忘形了,他以爲這小霞即便看到了他的秘密後也不會說出去的,看來,也是他高估自己了。
男人再罵:“林小霞,你這個賤女人,你別忘了是誰帶着你逃亡這麼久的,如果沒有我,你早不知死在哪裡了,媽的,竟然敢出賣過,我殺了你!”
雖然早恨不得這女人去死,但是男人卻從沒想過要自己動手,這還是男人第一次赤果果的表達自己對自己妻子的殺意。
“她會不會死我不知道,但是你會死的更快。”凌三正把玩着的手術刀就這麼脫手而出,極薄的刀刃劃破冰冷的空氣,沒入男人的胸口。
手術刀帶着一股衝擊力,男人心口一陣刺痛,一屁股着地,癱在血上。
凌三嘖嘖有聲:“真是弄髒了我的刀子。”
話落,還回頭朝凌子桐揚聲說:“小姐呀,你等會兒將你的消毒液借我用一下吧。”
“沒問題的,三哥。”
凌三放心了,從口袋了摸了摸,再掏出一把,這一把比男人胸口那個還要長一些,這一下如果還戳進男人的身體,恐怕他就必死無疑了。
男人顧不得身體疼痛,當機立斷的爬起來,轉身就要跑。
“哎,等等,把我的手術刀還給我。”凌三在後頭笑道。
男人腳步一軟,到底也不敢反駁,忍痛拔掉心口的刀子,仍在雪地上,自己連滾帶爬地離開。
中年男人離開後,餘下的人除了滿腹怨氣外,還有失去領頭之人的恐慌,他們對戳穿這一切的凌家人有種複雜的感覺,有些感激,同樣也有怨責。
當然,這些他們都不敢表現出來。
凌三將手術刀撿了回來,他對剩下的那幾個吃過人肉的人說:“你們要離開,也儘快。”
那幾人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這個天氣,即便沒有喪屍,出去也是個死。
他們寧願在屋裡被凍着。
凌三處理這邊的時候,徐璐已經洗好了鍋。
倒油,放蔥花,再放水,一系列動作流暢,一看就是熟悉的,大家對最平常的麪條也期待起來。
沒幾分鐘,一鍋青菜面就好了。
白的麪條,綠的青菜,單調卻也喜人。
凌子桐再從揹包裡掏去,再伸手,拿出來的是龔叔做的番茄醬。
青菜面就着番茄醬,也是最粗糙好吃的,聞着番茄醬的香味,早已飢腸轆轆的凌家人各個捧着碗,狼吞虎嚥起來。
凌子桐一邊小口吃着麪條,一邊看向捂着胸口站起身的男孩。
那男孩剛纔喝粥已經飽了。
最餓的時候,白粥都是香氣惑人的,一旦喝飽了粥,再聞着麪條,未免就會覺得白粥有些單調了,這男孩的表現最是直接,他捂着胸口的手漸漸朝下,改爲捂着鼓脹的胃部,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凌家人手中的麪條,當他聞到番茄醬的味道時,這男孩舔了舔乾裂的脣,再嚥下口水,表情十分的滑稽。
被凌子拓一腳踹開之後,這男孩也不敢再硬搶了,都說人有動物本能,這孩子心智不健全,表現最直接,卻也最讓人生不出反感。
凌子桐吃了七八分飽,找出一個乾淨碗,又盛了一小碗,來到男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