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幾位從蘭芳公司趕來的商團代表就在港口裡,他們想見您一面。”
兩千餘華人移民被安置在港口外的空地上吃飯休息,另一邊,長子吳寵走過來,向吳錦說了一個消息。
“宋卡最近一段時間事務繁多,抽不開時間單獨會見他們,等接待完梅大人一行人,你代替我招待他們。”
“他們說是代表蘭芳十七家商團求見父親,要與父親商量擴大在宋卡投資規模的要緊事,耽誤不得。”
“蘭芳公司能有什麼要緊事?他們的資產都藏着掖着,生怕被荷蘭人盯上,身家不保,他們拿出銀子,擴大在宋卡的資金投入,就不怕招惹來荷蘭人注意?”
吳氏政權本身也從事商業貿易,蘭芳和宋卡政權兩方在海上運輸、糧食、布匹、工商業商品交易等方面都存在一定程度的競爭,不過因爲完全倒向荷蘭人,依託荷蘭人在南洋的勢力,蘭芳公司內部的商團常常排擠隸屬宋卡政權的商業集團,兩方由此積累了不小矛盾。
“聽他們說,好像是蘭芳內部政局變化,劉阿生提前引退,推薦他的兒子劉方亮擔任蘭芳公司甲太,而劉方亮還沒有上臺,就私下準備答應荷蘭人的威脅,允許荷蘭人派遣殖民官員監管蘭芳內部治理事務。
他們擔心荷蘭人進一步控制蘭芳公司,會重演二十多年前的慘劇,所以提前爲商團和家庭尋找退路。”
“二十多年前的慘劇也少不了蘭芳公司的責任,他們現在倒是害怕了。”
吳錦冷笑一聲,不屑道。
吳錦本人親身經歷過二十多年前,大港公司覆滅事件,當時,東印度羣島其他地區的華人移民政權先後被荷蘭人剿滅,婆羅洲島上只剩下大港公司和蘭芳公司兩家華人政權。
1850年,大港公司拒絕荷蘭人歸順要求,聚集華工反抗荷蘭人侵略,而在此期間,蘭芳公司聽從荷蘭人命令,不僅派遣武裝華工對大港公司作戰,而且在大港公司抵抗失敗後,六百餘名華工逃離大港公司領地的途中,被劉阿生帶領蘭芳公司武裝人員攔截繳械,並且最後把他們交給了荷蘭人處置。
大港公司覆滅,三千餘華人死於戰爭之中,蘭芳公司甲太劉阿生借協助之功,排除了蘭芳內部反對他的勢力,坐穩了蘭芳甲太的位置,但是大港公司覆滅事件,卻嚴重削弱了南洋華人的武裝勢力,拉開了南洋華人政權覆滅的序幕,自大港公司滅亡,荷蘭人的目光轉向自己的附屬勢力蘭芳,不斷利用各種藉口侵吞蘭芳公司領地,到了1879年,極盛時期控制面積達二十餘萬平方公里的蘭芳公司,能夠直接掌控的土地只剩下東萬律和山口洋兩地,人口數量也由200餘萬削減至30萬人。
由勝轉衰,蘭芳公司的衰弱乃至最後的滅亡與劉阿生父子脫不了干係,尤其是漢國勢力涉足南洋,劉阿生父子仍然沒有看清局勢變化,忠心耿耿的跟着荷蘭人走,對太平會主動表現出來的合作誠意視而不見,在上一次由太平會主導的華人武裝暴動的行動中,依舊聽從荷蘭殖民者命令,拿蘭芳華工的性命替他們父子邀功請賞。
劉阿生父子沒有給自己留下後路,南洋其他地區盛傳的,蘭芳主動提出歸附滿清王朝,接受清廷保護的話也都是無稽之談,在劉家父子統治蘭芳的最後三十餘年,他們爲了不引起荷蘭人猜忌,根本沒有主動尋求過滿清朝廷的幫助。
大國角逐,弱小勢力只能藉助大國的庇護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南洋局勢持續混亂、動盪,英國人引進印度軍警的行爲,促使華人甲必丹們自行籌劃行動,藉以換取英國殖民者退後的同時,也開始向滿清朝廷靠攏,葉亞來、黃福元、鄧恩等甲必丹,要麼趁着漢國勢頭正勁的風口,暗中與太平會眉來眼去,利用太平會遍佈南洋的情報、經濟網,悄悄的將自家的資產轉移到宋卡、南美漢國兩地,要麼花錢賄賂滿清官員大臣,從滿清朝廷那裡買一頂官帽子,藉着大清帝國這艘破船的餘威,給自己帶來一絲安全感,而在諸多南洋華人勢力中,完全依靠外國殖民者的則只有劉阿生父子一家。
吳錦感覺,也許劉阿生父子認爲,他們抱緊了荷蘭人的大腿,即使蘭芳公司滅亡了,荷蘭人看在他們往日忠心耿耿、盡心盡力辦事的份上,也會保留他們的權勢和財富,可是荷蘭人真的會這麼念舊情嗎?吳錦猜不透,也不想去深思,反正再過幾年,蘭芳最後的軍事力量被荷蘭人掌握後,結局自然就明瞭清楚了。
“告訴他們,宋卡歡迎所有商人的投資,我們會保障他們的財產安全,請他們不要擔心。”
看不慣劉阿生父子的行爲是一方面,接受蘭芳公司華商的投資又是一方面的事情,l吳錦把二者分的很清楚。
宋卡不同於南美漢國,宋卡面積狹小,四面身處列強包圍,發展空間有限,只能走商業立國的方式,再加以漢國方面的政治、武力支持維持政治獨立的地位。
吳錦給宋卡和吳氏家族的定位就是漢國在南美的移民中轉站、軍事、情報據點,同時還發揮着吸納華商資金和作爲南洋華人的臨時庇護點的作用。
分清楚宋卡本身的定位,也就能明白吳錦爲何能夠理性的接納蘭芳華人商團的投靠和庇護。
“父親,那您是見還是不見?”
“算了,讓他們明天早上到城主府來一趟,順便多瞭解下蘭芳內部的實際情況,以後說不定能夠派上用場。”
“是,父親,兒子現在就去安排。”
吳寵應答一句,扭頭想要離開的時候,被父親叫住“先不忙着走,我有一件事情要交代。”
“父親請說。”
吳寵恭敬道
“你是吳家長子,宋卡未來的基業遲早要交到你的手裡,爲父僥倖與南洋軍團的梅東興美大人結交上,通過梅大人、李大人介紹,兩你妹妹嫁予漢王殿下,
你妹妹能夠嫁給漢王殿下是她的福分,也是宋卡的福分。
再過兩年,你也到而立之年,從現在開始,宋卡的大小事務你都要學着處理。”
“父親您正值春秋鼎盛之年,處理政務的事情,孩兒以後有的是時間和慢慢學,不急於一時,依孩兒看,再過十年二十年,孩子再跟您學習也不晚。”
“爲父不是食古不化、貪戀權棧的人,等再過十多年,宋卡內外安穩的時候,會把城主位置傳給你,你不用擔心其他人的閒話議論。”
吳錦比較滿意兒子的表現,叮囑道“十月底梅大人、楊將軍返回南美,到時候我會派你和你二弟代表宋卡方面出席漢王殿下登基稱帝典禮,登基儀式和你妹妹大婚典禮結束後,你們就留在南美,我會託人拜託漢王殿下,讓漢王安排你二弟進入陸軍軍官學校就讀,讓你進入漢國政府機關,跟在漢王殿下身邊學習處理政務。”
“兒子聽從父親安排,只是兒子不在身邊,父親要多保重身體。”
“我的身子硬朗的很,你就放心的去南美洲,到了那裡,要多陪陪你妹妹,她出嫁就到南美洲那麼遠的地方,有你們陪着她,我也更放心一些。”
“妹妹乖巧可人,一晃離家半年時間,想必妹妹十分想念父親,到了南美洲,孩兒會代父親多叮囑妹妹幾句。”
“靈萱生性天真,嫁給漢王殿下後不同以往,卻要學會遇事多留個心思。”…………
談到寶貝女兒,吳錦不由得多吩咐了幾句,又過了十多分鐘,等到隨從傳話,說南洋軍團的船隊抵達港口的時候,兩人才結束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