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便有兩人一路哭鬧而來,身後跟着的二人擡着擔架,擔架上一張白色牀單,有前面兩人的哭喪,街上的百姓心中就有些瞭然了。
好似是醫出人命了。
瞬間人們心裡不平靜了,沒在日日健康醫治過的人暗自慶幸,而有醫治過的人紛紛擔憂別將自個兒沒毛病的地方給醫出個毛病來。很不幸,日日健康風評太好,大多數百姓有個病痛什麼的,都是爭着搶着來此,從沒在這裡看病的人少之又少,瞬間人心惶惶,都跟着眼前哭喪的一羣人鬧,一時間日日健康門口好不熱鬧。
坐在窗邊的蔣清荷雖是主謀,卻從沒想過自己的算計竟這般成功,她以爲此番污衊只能讓這鋪子開不下去,不想才起頭,百姓便涌了上來幫忙,想來這日日健康也不是什麼好鋪子,平時就有積怨,否則這個時候,百姓怎會如此幫着自己呢。
雖然沒預料到,但正合她意不是。
“醫死人了?”
正在齊國公府練字的齊芫聽到貼身丫頭稟報,心中驚駭,她雖對日日健康大夫的醫術心中有數,只到底都是人,難免失手不是,且這事情不小,如果出了人命,恐怕再無人去日日健康治病,而自己的善心卻害死人,無疑是個笑話了。
單從人命官司看,明面有三哥相助,倒是不難處理。只是齊芫過不去心裡的坎兒。
但生意場上一向有競爭,更有些無所不用其極的對手,雖說她開鋪子爲行善,但對手卻不見得會這般以爲,鋪子生意好是事實,難免遭人紅眼。齊芫不是無知的傻白甜,她想會不會是別家藥鋪的手段,或是得罪了什麼人。
只是,若真的是鬧出人命了呢?
齊芫心中沒底,善良的她此刻十分煎熬,再無無法靜心練字,將筆一扔,便衝去顧長歌的房間。這個時候,彷彿只有待在哥哥嫂嫂身邊才能安心。
顧長歌驚詫了下,隨後安撫道:“那家鬧起來的時候才傳來消息,且你說她們來勢洶洶,看來有得扯皮,一時半會兒恐怕弄不清,我們再等等消息。你別多想,如果真的是我們這邊的錯,這也是鋪子的百密一疏,不是你的錯,可鑽了死衚衕,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齊芫情緒低沉,“如果不是我,那人就不會死了。”
得,真鑽死衚衕了!
“如果不是你,就沒有日日健康和其他藥鋪作坊,沒有它們,貧困人家更難生存,沒有它們,那些家無餘錢的人一點希望都沒有,只有死路一條。而那可能是日日健康醫死了的人,如果沒有日日健康,他連活命的希望都沒有。再說鋪子的失手,或許是大夫診錯了,或許是夥計抓藥抓錯了,人難免會犯錯,且也是別人犯的錯,你便一個人扛?你道如果沒有你如何佮,很簡單,如果沒有你,不少人早就死了。”
齊芫沉默良久,才道:“原是我想歪了,謝謝三嫂開解。”
顧長歌見她眸中閃光,又重拾了堅定,笑道:“不知該怎麼說你了,你救了那麼多的人,我若不開解你,恐怕你得將所有鋪子都關了。”
齊芫訕訕的,她確實有這個想法。
又聽顧長歌道:“其實我也能理解你,我到底是過來人,所以才能看得透些,其實當年我也遇過此類事情,當時我在錦城開了幾家作坊,鄉間不少人家都在裡面做工,其中李家和張家不和已久,李家人勤快,卻喜歡說嘴,張家人懶惰,卻爲人陰狠,以前都做農活,差距不大,但我那作坊一開,勤快之人便有了用武之地,於是矛盾激化,不到兩年,李家人全部死絕,張家人入了牢房。”
齊芫聽呆了,竟是蓄謀殺人的大案子,死了一家子,也不知道當時顧長歌的心怎麼緩解過來的。
顧長歌淺笑,“我聽說此事,深以爲是自己的錯,崩潰至極,又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險些自我了斷了,是母妃一直陪在我身邊,母妃說,因爲我的作坊,那個村子與相鄰的村子很多人家的日子都過好了,遇到天災,也不再需要賣兒賣女,不會易子而食,母妃帶我去那鄉間,果然見到很多村民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村裡書聲琅琅,朝氣蓬勃。而那出事的兩家,一家是村裡有名的長舌,幾乎將村裡的隱私說了個遍,村民幾乎都對之沒好臉色,另一家愛貪小便宜,爲人兇狠,村民見到都是繞道走的,不敢招惹。從這方面,我的作坊倒還造福村子了。”
“是的。”齊芫淺淺笑着。
“所以你不必擔心,不管怎麼說,善良不會錯。”
“謝謝三嫂。”
經過顧長歌開解,又聽她說起自己的經歷,齊芫便真的不難過了,顧長歌說得對,善良不會錯,一個小失誤並不能說明她的善舉是錯的。
之後齊芫便一直待在顧長歌房間,閒談起來。日日健康那邊不需要她去,那邊自有掌櫃處理,她只管知道結果便是了。
結果,還真不是日日健康的問題。
齊芫舒了心,隨後想到若非鋪子的失誤,便是有人陷害了,登時氣惱不已。那些鋪子高價壓榨百姓不說,畢竟是人家謀生,她沒立場說什麼,她只是做着別人不肯做的善舉,卻爲何還遭了記恨,心道我將你們不願意做的事情做了,你們竟還要與我過不去。齊芫大怒,誓言追查哪家所爲。
今日一鬧,日日健康肯定有影響,而隨便哪個都能鬧一場,豈不人人可欺了,正好自己去教訓一頓,讓外人好看清她的鋪子不是好惹的。
但幕後之人查出來,竟是蔣清荷……
齊芫還記得那天之事,心知蔣清荷欲意報復,也就她能想出這般損人卻白癡的法子,還自以爲瞞得外人不知呢。
齊芫心中寒惡,她本就看不慣蔣清荷小家女做大家派,僅此一事更覺得沒冤枉了她,又想到當日一腔熱血去了蔣家,看到她對待嫂子的那副嘴臉,噁心不已。這次勢必要給她個教訓,否則她繼續這般不知天高地厚,將來少不得要給蔣榮帶來麻煩。
雖然她對蔣榮已沒了男女之情,但到底曾經戀過,於自己還有救命之恩。
蔣清荷他不便處置,她就幫他一馬。
齊芫與齊成染交涉一番,次日開始,蔣家所有的鋪子都吃到了或大或小的虧,又正是月底查賬之時,蔣大嫂出身商戶,自是知道自家必是得罪了人,又驚於對方的大手筆,忙將此事報給丈夫。
夫妻兩合計半晌,便找了蔣榮,蔣榮通過顧長衍得知是齊成染出手,於是去給齊成染賠罪一番,回去之後立刻禁足蔣清荷。
蔣榮本不想讓母親因這等糟心事兒煩憂,可無奈蔣母氣勢洶洶地要爲女兒討公道,說他們做兄長的禁足女兒,壞女兒的名聲,不好說親,說他們坑親妹妹云云。無法,便只得將此事從頭至尾地解釋一遍。
說完,蔣榮嘆道:“那日日健康我聽說過,開業以來便一直行善,幕後老闆似乎並不在乎錢財,我原以爲是哪個富商,不想竟得齊國公府廕庇,不說齊家權勢我們得罪不起,便只論此事,的確是清荷不對,所幸齊世子沒同我們計較,否則蔣家算是毀了。”
蔣母心中驚駭不已,口上嘴硬,“哪裡這般嚴重,都是小孩子鬧不快,那齊世子也真是的,插手女子的小打小鬧做什麼,他不是不知你在衍世子身旁做事,還是姻親呢,竟一點情面都不講。再說,與清荷鬧爭端的不是乃兩女子,齊家的千金小姐自是不可能拋頭露面,定是外室了,爲個外室如此計較,沒個風範……”
蔣榮面色微變,忙道:“母親慎言,齊世子並非我們能編排。”
蔣母倒沒再說,只明顯得表示了自己的不滿,儘管心中不屑,卻也明白自己女兒捅了簍子,這次齊世子沒計較,恐怕也是瞧了端王世子的面子,下一次恐怕不見得會這般好運,她應該繼續教導女兒。
接下來蔣母幾乎日日去蔣清荷房中,蔣母沒空,蔣清荷沒自由,蔣府瞬間和諧了很多,蔣榮只覺得壓力驟減,渾身輕鬆。
又過了一月,聽到蔣大嫂驚歎鋪子這月的進項補了上月的虧損,蔣榮心中有些瞭然了,很是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