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佈於獵場較遠僻的營帳裡,莫約三十出頭的貴婦人正斥責李倩兒,“你大姐差了德行,被霍家退親,你還因此得罪慧陽長公主,不爭氣的東西,如今我們伯府被你姐妹兩禍害得朝中擡不起頭了。”
李倩兒忍了口氣,說道:“大姐的德行哪裡差了?所謂德行有差,不過是那些人刻意編排的藉口。慧陽長公主存心尋我不是,哪是我能左右的?母親別把髒水一股腦地潑在我與大姐頭上,我與大姐還禍害不到伯府朝中地位。”
“你犯了錯還有理了?”文恩伯夫人怒罵道:“已經議好了的親事,若不是你大姐實在不好,霍家能主動退親?你姐妹兩平日就多有無禮,我是繼室,你們對我無理取鬧,我身爲長輩理應擔待,忍了也就過了去,可那是當朝長公主,先帝的親妹妹,皇上的親姑姑,你的小性子實不該使在慧陽長公主身上。”
文恩伯夫人罵完,立刻換了張委屈的臉,對旁側的文恩伯道:“我是繼室,姐姐的女兒我管輕了無用,重了倩兒恨我,可叫我如何是好。”
文恩伯冷眼看了李倩兒一眼,哼道:“孽女頑劣,你是母親,哪有不能管的,她要再敢頂嘴,也不必來問我了,直接掌嘴。”
文恩伯夫人似乎鬆了口氣,“老爺放心,有我教導,倩兒絕不會如她大姐一個德行。”
退親之事大姐最受傷害,不過一月便憔悴許多,此事外人指點大姐也就罷了,可身爲自家人的繼母也跟着刺大姐的心,李倩兒恨得不行,差點衝上去撕了文恩伯夫人的那張嘴。
然後更讓她氣憤得卻是父親,這個生她養她的父親,本應愛她疼她護她的父親,然而一切的美好都在母親去世的那天變成憧憬。有繼母便有繼父,這話還真不錯,自從繼母進了門,她和大姐的日子從來沒好過。
可笑父親還覺得一直都是大姐與自己不敬繼母。
繼母所出的四小姐李茉兒溫聲道:“慧陽長公主身份高,自然不好相與,二姐言語難免衝撞到她。現在二姐不知自己錯了何處,娘先別惱二姐,日後慢慢教導,相信有朝一日,二姐會養好性子。”
文恩伯夫人臉上怒氣稍緩,點頭道:“還是茉兒懂事。”
李茉兒卻搖了搖頭,“爲人子女,本就應當爲父母排憂解難。且二姐只是現在不懂事,將來定會懂父親與孃的一片苦心,父親與娘都別惱壞了身子纔是……”
這麼溫聲勸解下來,文恩伯臉色漸漸緩和了起來,四女兒一向都是懂事的,不像原配留下的兩個孽女,又對比起往日倩兒不分輕重與茉兒少年老成,越發瞧李倩兒不順眼,氣不打一處來,指着李倩兒怒罵道:“你既惹了慧陽長公主不喜,就得想法子討好慧陽長公主,若因爲你而讓長公主遷怒我們伯府,要你好看!”
李倩兒嚇得一抖,看着總是對李茉兒寵溺卻對自己冷漠的父親,眼底隨之升起源源不斷的怒火。
父親,怕是早已忘了自己也是他的女兒,還未及笄,也需要愛!
她恨父親,可這又能怎樣。她只是一個女人,必須依賴家族才得以生存,未出閣時需要家族養育,嫁了人還需家族撐腰。她討厭父親與繼母,然而不得不承認,她這一輩子,都必須依靠她們。
慧陽長公主本就看她不順眼,當日存心侮辱,現在又豈是容易討好?
可父親的要求,她卻不得不做。
李倩兒低聲下氣別了父親與繼母,吹了一路寒風,獨自回營帳。
打開營帳簾子,就見幾個婢女圍在火爐旁說說笑笑,與人爲奴爲婢,哪能這般隨意,是繼母授意的吧!李倩兒自嘲一笑,明面上,她是伯府千金,行走皆有奴僕簇擁,可事實上,卻沒有一個貼心的婢女。
算下來,除了與她一母所生的姐姐真心待她,怕再沒別人……不,李倩兒突然想起在陳王府悉心安慰她的齊國公府的六小姐。
公府小姐,身份高,不定能幫着討好慧陽長公主。
……
第二天,齊瑩受到李倩兒的邀請,微微皺了眉頭,忖度後,對貼身婢女丹雲道:“我與李二小姐的交情沒那麼深,拒了吧!”
只上次一面之緣,她與李倩兒的交情還沒深到專門邀請的地步,想來,是有事相求吧。不過上次因爲幫她,她已經受了懲罰,若再幫她而惹惱慧陽長公主,她必定逃不了罰。
罰在她身,痛在娘心。
不管李二小姐有何難處,她都不想捲入其中。
當李倩兒聽到回絕的消息時,神色又黯了幾分。唯一能幫她的人婉拒了她,還有誰能幫她嗎?
李倩兒思忖半天,想出了幾個法子,同時又否定幾個,最終還是決定去找齊瑩。
陳王府裡能暗下安慰,說明齊瑩善良。這一次拒絕她,是因爲不知道她的處境,那麼若齊瑩知道後,會不會再幫她一次?
齊瑩是善良的,會幫她的。對,齊瑩一定會幫她。
當李倩兒親自拜訪齊瑩時,齊瑩卻早來了齊成染帳裡,幾人轉而到了一處僻靜的林子,此時,顧長歌正逼齊成染彈古箏。
齊成染左右推脫,顧長歌始終不依,“不是說你無師自通嗎,就動動手指彈兩下,並無什麼大不了的。”
“誰說我無師自通?”齊成染皺眉道,暗暗忖度自己是否被看出了破綻。
當然是在夢裡說的,顧長歌暗道,她倒不是非要聽他彈曲子,只是莫名的奇怪縈繞於心,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想確認什麼。
齊瑩看齊成染蹙眉沉默,以爲他不會彈而被顧長歌刁難,便笑道:“男子善武,而琴藝大都是女子所好,三哥七尺男兒,恐怕有些難爲,若郡主想聽曲子,不若讓齊瑩獻醜一曲,如何?”
齊成染這廝不肯,齊瑩又爲他說話,罷,她便放過他,遂轉了話題,問道:“你擅長古箏?”
“幼時學過,略知一二。”
齊瑩說話謙遜,一般來說,略知就是相當厲害的意思了,顧長歌點頭道:“那你教我彈一首曲子唄。”
“郡主想學哪首?”齊瑩笑道。
顧長歌想了半天,都想不出夢境裡面齊成染教她學的那首曲子全名,隱約只記得什麼鳳凰的,鳳凰兩字中間好似還有一個字。顧長歌說不出來,就憑腦子零零碎碎學的記憶,試着彈了幾下,雖然彈得難聽要命,但專業人士應該能聽出個五分來,同時嘴上說道:“嗯,就是這首曲子,叫鳳凰……”
齊瑩微微皺眉,頓了頓,道:“郡主確定此曲叫鳳凰?若齊瑩沒記錯,應是鳳求凰。”
顧長歌恍然大悟,“對,就是鳳求凰。看我給記錯了,這曲子挺好聽的。”雖然她彈得要人命。
側目,見齊成染微微側臉,面上似乎正在忍受什麼,顧長歌癟癟嘴,好吧,她承認她彈得不好,可他也不用這樣吧,太打擊人了,比夢裡還討厭……
此時的齊成染心裡有絲幸運,索性他還沒來得及給她彈這首曲子表明心跡,看來,以後需換種方式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