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了會兒地裡的麥蒿,宋紅果又給圍牆外的那一溜果樹澆了一遍水,當初盛忠信幫着栽下的蘋果樹和山楂樹都長的不錯,她私下裡也用過化肥,所以眼下瞧着就精神,等都忙活完,也十點多了,她帶着倆孩子去換了身乾淨衣服。
倆孩子都穿着她新做的那身衣服,裡頭套着毛衣,鞋子是上回趙振華送來的布鞋,沒買的洋氣,不過勝在舒服熨帖。
宋紅果穿的就隨意了些,沒像上班時那麼打扮,不過在她眼裡的隨意,看在別人眼裡,那也是很體面的了,畢竟渾身上下沒一個補丁,顏色也沒洗到泛白,上身是一件斜襟的棉襖,略長點,遮住了臀部,腰那裡微微收了點兒,顯得身段窈窕,卻又不會太顯眼,顏色略有點懷舊,但穿上後卻看着素雅大方。
下面是黑色的闊腿褲,跟時下那種肥肥大大的褲子不一樣,看着寬鬆,卻很有型,上身後一點不顯得臃腫,反倒是顯得腿長筆挺。
所以這一身說隨意也不隨意,說正式也不會太正式,就剛剛好吧,過壽也好,認親也罷,都讓人挑不出理來。
她準備的禮物也是如此,一共四樣兒,十個雞蛋,一包長壽糕,八個青團,還有倆水果罐頭,時下走親戚送禮,習慣給四樣兒,對方也不會全收下,通常只會留一半,極少有那不講究人的留多了,那是會被人笑話的。
她這壽禮,在村裡絕對算重的了,可也不會重到讓人有壓力,或是覺得她在炫耀顯擺啥的,畢竟她有正式的工作,吃供應糧,工資又高,倒是拿的東西太輕了,會被編排她瞧不起人。
孫淑紅很會做人,主動來叫着她一起去,省得她不自在,也是想着到時候引着她認認人,給她撐腰的意思。
宋紅果自然領情,路上又仔細問了一下趙家的那些親戚名字,以及各人的輩分啥的,免得到時候叫錯了人。
以後可是要在這裡常住的,打好鄰里親戚關係,還是很有必要的。
趙家在紅柿大隊絕對是大姓,能湊起一個小隊來,便足見人多了,要知道一個小隊可要二十來戶人家,且趙家這個小隊,幾乎都還沒出五服,但跟宋紅果姥爺關係最親的,目前只有倆家,一個就是大隊長趙保慶家,另一家則是今天過生日的趙德江家,趙德江和她姥爺趙德山以及趙保慶的父親趙德水是親兄弟,不過現在,她姥爺和趙德水都去世了,只剩下排行三的趙德江了。
其他的都是堂兄弟,今天趙德江過壽,他們也不會去,本來鄉下就不怎麼講究這個,也就是家裡有出嫁女兒的,纔會趕在父母生日這天回來一趟,送點東西表表孝心,倒是同族的兄弟啥的,不湊這個熱鬧。
Www● ttk an● ¢ Ο
不過,到底趙德江是長輩,今天又是整壽,趙保慶喊他一聲親二叔,還是會有些表示的,她二姨自然也是如此,另外,就是他自己的親生閨女了,有三個,不出意外的話,都會來,倒是宋紅果,其實屬於可去可不去的,畢竟又隔了一層。
不過既然去,那就是代表着她親生母親那邊了。
趙德江家在村裡很靠中間的位置,院子不算小,但家裡人多,蓋了一圈土坯房子,就顯得擁擠了不少,他有四個兒子呢,還沒分家,底下的孫子孫女更多,尤其大孫子都結婚有孩子了,四代同堂,想想也知道有多熱鬧了。
孫淑紅說,老爺子還盼着五代同堂,等那時候纔會分家呢。
五代同堂是挺叫人羨慕,可若是都湊在一個院子裡生活,那就可怕了,反正宋紅果不敢想,等她親身經歷的時候,更是深深覺得心累。
人實在太多了,那叫一個亂呀。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加起來得有五六十口子,堂屋根本坐不下,大多都站在院子裡,孩子們跑來跑去的打鬧,喧譁聲,談笑聲,呵斥聲,隔着老遠,宋紅果就已經開始頭疼。
孫淑紅顯然早就習慣了,寬慰她,“我帶着你進去放下壽禮,跟三爺爺說兩句話,再把親戚認一圈,咱就走。”
說完,又特意補上一句,“擱在以前年景好,還能留客人吃頓飯,現在家家戶戶自己人都填不飽肚子了,實在管不起這麼多人,不是隻對你這樣,等會兒,你二姨,還有三爺爺家裡那幾個堂姑,都得回自家吃去,頂多家遠的給她們墊吧點,省得路上再餓的走不動。”
宋紅果趕忙點頭,表示理解,就是讓她留下,她也不樂意啊。
倆人一進院子,那些拉呱閒扯的就都看過來,這會兒都從地裡下工回來了,正是人最全乎的時候,看見個不熟悉的,誰不好奇?
孫淑紅跟他們都熟,挨個的喊了一遍,又介紹宋紅果,講的也很明白,是大爺爺家的外甥孫女,趙玉芝的小閨女,不過很小的時候給別人領養了,改了姓,但現在機緣巧合,又給分配到鋁廠的職工醫院,還住在了紅柿大隊,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又有那層血緣關係,那自然得來認下親戚,以後也好走動。
其他人聽了,心思各異,大多數人的態度都是歡迎的,畢竟宋紅果看着就很有文化教養,又是醫生,有這門親戚在,指不定啥時候就用上了呢,就是用不到,說出去面上也好聽,也有漠不關心的,覺得到底隔了幾層,還是個改姓的閨女,那關係就扯的太遠了,還有心裡不痛快的,倒不是看不慣宋紅果,而是遷怒。
比如她二姨趙玉蓮。
趙玉蓮在堂屋裡頭,聽到外頭的動靜也沒起身,直到宋紅果把院子裡的一羣人都挨個的叫了一遍進來後,依然扭着個身子,只管跟趙德江的媳婦李蘭英說話。
倒是趙德江對宋紅果上門很有幾分看重,尤其是看到籃子裡的壽禮後,笑得臉上的褶子都深了,對她的態度也十分和藹,並沒擺長輩的架子。
宋紅果坐在條凳上,臉上不見半點窘迫,哪怕趙玉蓮給她個背影看,她也沒覺得難堪,含笑應對着堂屋裡一衆人的各種問題,不疾不徐的迴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