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空蕩的讓人心發慌,只在角落裡放了一張鐵架子單人牀,馮秋萍無聲無息的半躺在上面,穿着身寬大的土布衣服,露出來的手腳,纖細的彷彿稍微用力就能折斷,令人驚心的是,手腳都被鐵鏈子禁錮着,另一頭則牢牢固定在牆壁裡。
這是防着她再消失,除非能掙脫開鐵鏈的束縛,或者把整間屋子一起帶走。
讓宋紅果驚呆的不是這些,而是聽到動靜後,馮秋萍看過來的那一幕,眼底烏青,眼眶下陷,眼神直勾勾的,這衝擊力實在太大了。
此時此刻,宋紅果從眼前這個女人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點馮秋萍過去的影子。
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她不動聲色的打量着,正琢磨着難不成又一次發生了靈魂互換事件,就見馮秋萍忽然緩緩勾起一個詭異的微笑,明明沒有其他多餘的威脅動作,卻偏偏無端叫人不寒而慄。
宋紅果擰了下眉頭,插在上衣口袋裡的手,微微收緊,“系統,你能看出,她有什麼問題嗎?”
系統心慌慌的道,“你是懷疑她又換了次芯子?沒有啊,還是跟19號捆綁的馮秋萍,她的靈魂沒消失,只是,有點瘋的有點可怕……”
“這都是拜誰所賜?”
“……”
宋紅果都心有餘悸,更甭說是王二妮了,她從踏進這間屋子,就戰戰兢兢的像走在鋼絲上,稍有不慎,就會跌落下來,摔得粉身碎骨,看到馮秋萍瘮人的模樣後,嚇的差點沒奪門而出,此刻,見她露出這般詭譎的笑,直接抱着頭尖叫出聲。
外面看守的人聽到動靜,迅速推門進來,拔出武器對準馮秋萍。
卻見馮秋萍坐在牀上,木着臉,一動沒動。
倒是王二妮崩潰的像是有惡鬼攆着,慌不擇路的往外衝,被對方強勢的攔住,冷聲警告,“你不能離開!”
王二妮一邊掙扎,一邊語無倫次的道,“放我走,求求你們,我啥也不知道,讓我走吧,嗚嗚,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媽,我以後再也不胡鬧了,再也不好高騖遠總想走捷徑了,我一定好好上學,找份好工作,自強自立,再也不靠男人了……”
看守的倆人聽不懂王二妮的胡言亂說,面面相覷,不過把持着門口,堅決不放她離開。
宋紅果見狀,淡定解釋,“沒事兒,她被馮秋萍給嚇了一跳,冷靜下來就好了。”
守門的人見王二妮掙扎的那樣子,半信半疑,“她不會被傳染了,也瘋了吧?”
宋紅果微微一笑,“瘋病不傳染,只會讓人嚇得方寸大亂,我有辦法治……”
說着話的工夫,猝不及防的揚起手,衝着王二妮的臉就狠狠甩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的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王二妮捂着臉,難以置信的瞪着她。
宋紅果問,“清醒了嗎?沒清醒就繼續治……”
話落,又狠狠抽過去。
啪的一聲響,疼痛讓王二妮總算反應過來,指着她大罵,“你特麼的瘋了?打我幹什麼?”
宋紅果可不是假打,看王二妮那張不過片刻就紅腫如饅頭的臉就知道她紮紮實實的用了力氣,面對王二妮憤怒的質問,她平靜的道,“我沒瘋,可你要再這麼鬧下去,瘋的人就一定會是你了。”
王二妮頓時僵住身子,氣焰全無。
宋紅果意味深長的又道,“打你是爲你好,也省下把你留在這裡治療。”
一盆冷水篼頭潑下來,王二妮徹底清醒,是啊,宋紅果若不管她,由着她剛纔繼續瘋言瘋語,那她還走的了嗎?肯定會像馮秋萍一樣被鎖住手腳,留在這裡治病,那她一定會真的瘋掉……
她後怕的喃喃道,“我錯了,我剛纔就是太害怕了,我,我現在沒事兒了……”
看守的倆位同志對視一眼,見她雖然還有些魂不守舍,但不再鬧騰,便沒再說啥,出去後,再次把門關上,屋裡陷入了壓抑的沉寂中。
王二妮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靠着牆,緩緩蹲下,離着那張牀遠遠的,堅決不往前走一步,平復下來的眼神,卻警惕的盯着馮秋萍,還帶着幾分恨意。
她不傻,這屋裡雖然沒安排人留下,看似給她們單獨說話的空間,但暗處一定有監聽裝置,多說多錯,還是讓宋紅果去應付吧。
宋紅果往前走了兩步,臉上也沒什麼忌憚,隨意的問,“聽說,你跟組織上要求,只有見了我和王二妮纔會配合審問?”
馮秋萍點了下頭,充滿惡意的聲音不自然的響起,“被我惦記的感覺如何?我可是連孃家的親人都沒見,只提了這麼一個要求,是不是很激動?這份獨特的對待和看重,是不是覺得榮幸之至?”
宋紅果還未開口,王二妮就受不了的指着她罵起來,“你特麼的神經病啊,自己殺了人,就去償命,關我啥事兒?憑啥要把我牽扯進來,我上輩子搶你男人還是斷你前程了,讓你非要這麼禍害我?”
馮秋萍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搶我男人?斷我前程?呵,你有那個腦子和本錢嗎?蠢貨!”
“你,你特麼的找死是不是!”王二妮被羞辱的都忘了剛纔的恐懼了,噌的從地上站起來,就衝着馮秋萍撲過去,“賤人!我非撕爛你這張嘴不可,叫你禍害我,要死了還得拉着我……”
宋紅果沒阻攔,平靜的看着。
王二妮衝到牀前後,抓着馮秋萍的頭髮,就左右開弓的扇起耳光來。
“啪,啪,啪……”的聲響,聽的人頭皮發麻。
而馮秋萍竟然也不反抗,就那麼由着她抽耳光,只用一雙直勾勾的眼,盯着王二妮。
王二妮發泄了片刻後,就抽不下去了,實在是馮秋萍的眼神太詭異了,她像是被厲鬼纏上了似的,渾身發寒,忍不住鬆開了手,往後退了幾大步。
“你,你真的瘋了?”
馮秋萍被抽的嘴角裂開,滲出些血來,模樣更嚇人了,她對着王二妮鄙夷道,“蠢貨、慫包、窩囊廢,你怎麼不繼續打了?連打人都不敢,呵,還不如我這個瘋子,你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不如跟我一起下地獄吧,重新投胎,或許能活出個人樣兒,而不是隻能攀附在男人身上吸血來餵養自己,像茅坑裡的蛆一樣……”
“閉嘴!”王二妮本來都膽怯了,這會兒被刺激的又像是打了雞血般的嘶吼起來,“我願意靠男人怎麼了?那是我的本事,我再不濟也比你睨着毒婦強,你利用男人謀好處也就罷了,利用完了還要殺掉,馮秋萍,誰有你狠?你確實該下地獄,你爲什麼還苟延殘喘着?你去死啊,死了就能結束痛苦了,好過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不知道哪句戳到了馮秋萍,她忽然變了臉色,情緒也激動起來,惡狠狠的瞪着王二妮,彷彿在看生死仇人。
王二妮嚇得又往後退了幾大步,臉色慘白如紙,嘴裡還喊着,“你,你別過來啊……”
馮秋萍倒是想過去,但她掙扎着從牀上下來後,只往前邁了兩步,便被鐵鏈給攔住了,她瘋狂的想要掙脫,歇斯底里的模樣,像一隻被激怒的困獸,眼睛充血,“啊啊啊……”的嘶吼,很快,又轉身往牆上撞去,哐哐的聲響,可見有多用力。
王二妮嚇得連滾帶爬的往宋紅果身後躲,死死抓住她胳膊,聲音顫抖的問,“她這是又瘋了?還是做戲啊,咱們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再待下去,我就要瘋了……”
宋紅果無語的道,“既然害怕,剛纔還去刺激她做什麼?”
王二妮下意識的道,“我那不是實在沒忍住嘛,我都打定主意裝死了,誰知道她……”
說到這裡,她不由頓住,一臉的驚駭,難以置信的喃喃道,“她剛纔不會是故意刺激我,讓我動手去她吧?可這是爲啥啊?難道她想求死?”
她越想越怕,差點她也要變成殺人犯了,馮秋萍可真是個禍害啊,臨死了還不肯做個人。
宋紅果聽的心裡一動,見馮秋萍還在撞牆,她扯開王二妮,急步拉開門,衝外面的人道,“馮秋萍情緒不穩,有自殘傾向,你們的專業醫生呢?”
對方一個衝進去制止馮秋萍的自殘行爲,另一個去叫醫生。
很快,就有幾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跑過來,控制住馮秋萍後,利索的處理傷口,注射鎮靜的藥物,一套流程做的十分熟練,可見之前,重複了很多次。
自始至終,宋紅果都沒去幫忙。
王二妮低聲問,“你咋不管?”
宋紅果淡淡的道,“這不是咱們該管的,也管不了。”
是試探也好,是陷阱也好,她只要不配合,誰也拿她沒辦法。
以爲苦肉計,就能讓她心軟了?
十幾分鍾後,幾名醫生離開,那倆守門的也跟着出去了,屋裡再次陷入沉寂。
而馮秋萍這次安分了,頭上裹着一圈圈的紗布,手腕和腳腕上也纏了幾圈,她不再掙扎,也不吭聲,整個人顯得木呆呆的,像沒了靈魂的木偶。
宋紅果定定的看着她。
王二妮受不了這種氣氛,跟她低語,“都鬧到這份上了,咋還不讓咱們走啊?你看馮秋萍這種精神狀況,是能正常交流的嗎?那些人,到底是要幹啥?難道非得逼得咱們也瘋了……”
宋紅果道,“我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怎麼會瘋?她瘋,是因爲承受不了心靈上的煎熬,我堂堂正正做人,根正苗紅,不愧對任何人。”
王二妮,“……”
她無言以對,就見宋紅果要上前,趕緊拽住她胳膊,焦慮的問,“你幹啥啊?”
宋紅果拉開她的手,面無表情的道,“事情總要解決,把話說清楚,咱們就能離開這裡了。”
“真的?”
“嗯……”
宋紅果走過去,離着牀一步之遙,居高臨下的看着馮秋萍,“你說想見我們,我們如你所願,已經來了,你有什麼話,趕緊說,有想問的,抓緊問,如果要是交代臨終遺言,我們也能代你轉達,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事兒,我們盡力而爲,不是爲你,是爲了完成組織的任務。”
聞言,馮秋萍僵硬的揚起脖子,露出那張沒什麼血色的臉,啞聲道,“我沒什麼可說可問的,也不需要跟馮家留什麼遺言,他們不配……”
緩了口氣,她充滿惡意的聲音再次響起,“若是我,想跟你們要樣東西呢?你們給嗎?不給,我就不配合他們審問,我會帶着所有的秘密離開,讓他們抓心撓肺,白折騰這麼久卻什麼都得不到……”
王二妮聽到這話,臉色頓時變了,“你別得寸進尺,你都要死了,還要啥東西?”
馮秋萍看向她,一字一字道,“你怕了?”
能不怕嗎?她再蠢都能猜到馮秋萍會跟她要啥,肯定是靈泉水啊,那不是逼着她暴露自己的秘密嗎?一旦被那些部門的同志知道,她還有活路?
王二妮抵死不認,“我是怕你獅子大開口,你若是想要我的命,難道也得給不成?你少拿配合組織問話來要挾我,我即便有義務支持組織工作,但也沒偉大到犧牲自己的地步,你愛咋滴就咋滴吧。”
大不了就裝傻,反正死活都不能答應。
馮秋萍譏笑了聲,“色厲內荏,你就這本事了。”
“你……”王二妮恨不得擼起袖子再去扇她幾巴掌,看到她額頭纏的紗布,就邁不開腳了。
馮秋萍轉而問宋紅果,“你呢?也不敢應下吧?怕我跟你要的東西,你給不起,會讓你所有的努力一敗塗地,會落得跟我一樣的下場……”
宋紅果勾脣笑了笑,“我爲什麼要怕?我坦坦蕩蕩,沒有什麼不可對人言,你要什麼,只管說出來,當然,要我的命肯定不給,丈夫和孩子也不行,國家和單位的利益更不可以,其他的身外之物,你大可說。”
見她並不受威脅,馮秋萍愣住了,她難道有什麼底氣?不然爲什麼敢讓她開口?就不怕她要後世的那些商品,暴露她的金手指?
王二妮心驚膽顫的看着她,想提醒幾句,卻又不敢張嘴,憋得臉都紅了。
半響後,馮秋萍冷笑一聲,“不愧是你,跟我唱空城計是吧?可惜我卻不是司馬懿,想死?我成全你,我要的是……”
她忽然擡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臉上的表情先是震驚,再是駭然,然後不敢置信的漸漸絕望,閉上眼,艱澀又不甘的從嗓子裡擠出後面半句,“……你親手做的飯菜,就當是爲我送行了。”
王二妮吃驚的捂住了嘴。
宋紅果眼神閃了閃,“好,相識一場,雖有些矛盾,但人死債消,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