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爺笑的開心,王素梅很意外這老頭竟然沒有生氣。
“你笑啥?你不該罵我心裡沒數嗎?”
她王素梅小時候就是命賤的丫頭,冬天在陳家是被當老黃牛使的童養媳,逃走後當過叫花子,給人當牛做馬的學了養豬的技術,後來成了五里橋大隊名聲在外的潑婦王寡婦,她對自己有清醒的認知,如果不是陳進華和出息的兒子兒媳,大概沒人瞧得起她。
羅老頭笑夠了,哼道:“我爲啥要罵你心裡沒數?你勤勞能幹,堅韌質樸,又會教育孩子,把孩子培養的很優秀,我爲什麼要說你心裡沒數?你是個了不起的人。”
羅大爺的一番話給王素梅整不會了。
竟然有人誇她了不起!
她嗓子眼裡發着酸,哽咽的說不出話。
她想起陳進華他爸了。
他爸教她認字寫字的時候說過她很聰明。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誇獎。
他沒有因爲她是女娃就不讓她讀書認字,還說女孩也該認字明理,才能不被人糊弄欺負、在遇到事的時候不會只能哭。
她第一次被人肯定,那個人是陳進華的父親,他也是她心裡最爲感念的人。
今天又有人誇她了,也是個有文化的老頭,他說她是個了不起的人。
王素梅心裡難爲情,因爲想起去世的公爹,眼裡還有水光,她微微板起臉對羅大爺說:“你可別想忽悠我,你就算誇我,我也不給你當免費的勞動力。這一碼歸一碼,照應你就是順手,但你想撮合我和你兒子,這心思還是趕緊歇了吧。”
羅老頭也不生氣,笑着點頭,“行行行,這個月的雞蛋都是你的,竈房裡還有蘿蔔白菜,你們拿去炒菜吃,我保證不佔你們便宜。明天早上我想吃煎的蘿蔔餅。”
王素梅咕噥着出去了。
姜馨玉都吃完半碗麪條湯了。
“羅爺爺笑什麼呢?剛纔聲音還挺大。”
王素梅搖搖頭,“沒啥。”
吃完飯,姜馨玉用熱水刷着鍋碗,陳奕提着桶去衚衕口的井那邊挑水去了。
王素梅怪不好意思的小聲對兒媳婦說:“羅大爺剛纔說我是個了不起的人。”
姜馨玉一愣,隨即笑着附和,“媽就是了不起,能自己把陳奕養大。”
王素梅心裡發熱,嘴角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
頂着寒風到了華清的宋明翰去了他姥爺的宿舍裡。
於教授在看到他時還有點意外。
“之前姜馨玉對我說姜寶琴家人來了,他們去找你沒有?”
宋明翰點點頭,把事情的經過全說了,也說了自己爲了擺脫他們做了什麼。
於錫嶺半晌沒說話,“遣回去就算了,以後他們也不敢來了,坐牢就…到底還是你前岳父。”
宋明翰不同意他的觀點,也並不認爲自己這次有錯,“姥爺,你就是心太軟。他們這次受到了教訓以後纔不敢再這樣。”
看起來冷冰冰的不好接近,實際上全身上下嘴最硬臉最狠,其實就是紙老虎。明明吃了那麼多苦,心腸還是那麼軟,以後纔會被舅媽欺負。
“姥爺,不是要我去給姜馨玉道歉?我什麼時候去?”
宋明翰估計着週六放學她就回家了,可心底帶着隱隱的期盼。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自從做了那個夢迴過神後就一直想見到她。 他不想承認夢裡的片段,因爲那些片段似乎印證了不論他和誰結婚,都會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導致婚姻失敗。
“等明天吧,我帶她去見金主編和編輯,等結束後你再登門去道歉。”
外孫對這件事上心,於錫嶺還是很欣慰的。
片區派出所裡關着的姜寶琴在被轉移看押地之前一直心懷着希望,期盼着會有人把她帶出去,隨着時間的流逝,她終於認命了。
她想再見宋明翰和姜馨玉一面,哪怕是罵兩人一頓疏解心中的憤怒也好,只可惜從醫院出來後,她連兩人的面都沒見到。
她不甘心,明明她知道未來,爲什麼會在得償所願後落到了這個田地?
“不是這樣的!不該這樣的!”
“我恨你們!我恨你們!”
…
聽到裡頭的鬼叫,公安同志開門進去,呵斥道:“安靜點,少裝瘋賣傻。”
姜寶琴號啕大哭了起來。
公安同志撇撇嘴走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以前要是遵紀守法當個好人,現在哪會在這裡坐冷板凳受凍。
第二天一大早姜馨玉就和陳奕去了學校,和於教授匯合後坐公交去了人文學出版社見金主編。
於錫嶺已經提前和出版社的金主編打了招呼,也把姜馨玉所翻譯的內容給金主編看過。
人文學社裡的所有編輯既是編輯,也是翻譯人員,和編譯所這種正規的、條條框框不少的地方相比,高考恢復後,人文學社是多了不少有真正才學的“編外”人員的,不過想要“兼職”,自然得經受考驗。
於教授就屬於“編外”人員,對他來說,翻譯書籍的報酬又不高,畢竟他可是在回城後就補發了十年的工資,翻譯所掙的稿酬和其相比就是毛毛雨,做這工作,純粹是想爲國家的未來出一份力。
一個不大的辦公室裡,桌子上和架子上全堆着書籍,金主編正坐在桌前埋頭工作,對面有一羣人在討論着什麼,整個房間看起來還挺鬧騰。
“我說彥慶,讓你把那些敏感的話都去掉,你怎麼就不聽?說了有這些內容就沒法出版,你這樣搞可不行,去去去,拿回去重新改,再一字不變,你就別來了。”
馬彥慶:“我已經改了不少了,再改,我的人物就沒有靈魂了。”
馬彥慶氣的不輕,爲什麼他寫的內容明明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卻不允許出現在紙面上?文學是有深度的,不該被條條框框所束縛,被束縛住的文字根本不能傳達他想要表達的思想和精神。
見到於錫嶺帶着姜馨玉進來,金主編起身招呼,“於老師,姜同志,你們來了,快坐。”
說着快坐,環顧望去,這屋裡卻沒有一個空餘的板凳,金主編的臉因爲忙碌的工作都懵懵的。
馬彥慶趕忙起身讓位,抱起自己的厚厚的稿子嘆了一口氣。
姜馨玉見過他幾次,也聽姚欣提起過多次,這是首都大學才名在外的大才子。他的文學作品上過報,、上過雜誌,寫出過很多發人深省很有深度的短篇小說,算是青年大學生裡的標杆人物,名頭非常響亮。
兩人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馬彥慶抱着稿子氣呼呼的出去了。
“於老師你還親自帶着人來,還怕我欺負她不成?”
於教授搖搖頭,“我今天順便交稿。”
金主編看了姜馨玉一眼,對社裡的幾個編輯說:“給她找莎士比亞的詩指定片段讓她現場翻譯。”
於錫嶺和金主編討論起了工作,姜馨玉拿着筆默默的站在桌邊翻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