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已過,三更未滿。倦意席捲,令本就搖搖欲墜的孤燈又滅了幾盞。
然而,如此難以自拔的氛圍,卻絲毫沒有沁入南府當家人的新房之中,而且隔絕在外,無縫可入。
帷帳之中,燭火猝然被一記掌風打醒。帳內一片明暖,透着人影綽綽,深沉微暗。
“你的意思是……”
素珍眼中車飛揚起濃濃的詫異,身子竭盡全力推開姬墨謙圈着她的手臂,面容之間滿滿都是錯愕,受驚的程度已經快要超越她的承受極限。
“是,正如你所想。”
姬墨謙見她這回着實驚悸不已,也就沒有攔着她。身子隨之坐起,而後端坐如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正如我所想?我現在大腦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自己究竟想了些什麼。”
素珍苦笑道,徑自揉了揉凸凸跳個不停的太陽穴,腦中閃過短時間的盈白之後,便是或長或短的紛繁片段,好似有蛛絲馬跡掠過,卻又覺得虛無縹緲。
說實話,她真的連丁點跡象都沒有察覺。甚至覺得,阿墨對他所說的荒唐不已。
且不說其他,就說這南宮御使計令阿墨病情加重,就令她覺得匪夷所思。雖說他們並非沒有接觸,但是阿墨每次發病的時辰和時機卻充分昭示着與他的毫無關聯。
況且,關於這寒毒的治療方式和時間,她已經徵詢過桑孺,並且得到了他的肯定。桑孺是他的心腹,怎麼也是不會替那南宮御遮掩什麼的。
最重要的是,這世間奇毒,竟然可以用三日的時間解除,光是動動腦筋就足以一笑置之。比起這抹短暫,她更願意相信那二十日,至少還能圖個心安。
“珍兒,莫要不信。這的確就是事實。若我明日可以和他達成共識,那麼只要騰出三日工夫,我便不用再受寒毒侵擾。”
姬墨謙話語瀾靜,而後伸出手指去觸碰素珍的臉頰,神色亦是寧靜不已。
他很理解素珍此刻的心情,真的毫無摻假的成分。
五年前他也是如此,覺得這一切毫無可能性,所以纔會摔得那麼狠,差點就命喪黃泉。五年之後,若再如此,也就未免太過可悲了。
此番,他因朝堂社稷而重踏這片領土,何嘗不是爲了自己。
而在他的字典裡,既然有求於人,尤其是像南宮御這般的奸詐小人,有備無患纔是上策,不然想要佔上他的便宜,無疑是癡人說夢。
“南府之中戒備森嚴,想要作惡簡直難上加難。而你本身也不是個善角,就算那南宮御狠絕無雙,也是不會撈到什麼便宜的。敢問,他是如何讓你病情加重的,我真的不明白。”
素珍想了半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於是向姬墨謙詢問,眉頭蹙得極緊。
“他自然不會親自動手,無論明暗,只要他出手,矛頭都會立即指向他。所以他不會如此。”
姬墨謙嘴角揚起一抹弧度,神色之中驟然揚起一抹凌厲,令一旁的素珍心中不禁一涼,暗自給自己打了打氣,以免自己一會兒聽到什麼難以接受的事實,再次超出負荷,且不能自已。
“你有沒有發現,無疆城中的木蘭,繁盛不已,隨處可見嗎?”
“這很正常啊。畢竟木蘭是無疆城中的吉祥之物啊。”
素珍沒有察覺出絲毫的異常,腦中就開始出現那清新雅緻的木蘭,而後又將它們的的佈局構造重新回憶了一遍,仍舊覺得毫無異樣。視線流轉,不經意地流向牀榻旁的六角宮燈,上面的圖案侵入她的眼中。
起先她毫無在意,但是漸漸地,她的視線就出現了一抹焦躁,緊接着,她將蓋在身上的錦被抓起來查看了一番,一顆心猛然狂跳不止。
“五年之前,無疆城中人人喜愛的花卉並不是木蘭對不對?就算再像,但不是就是不是,沒有分毫商量。”
素珍低聲道,對這逐漸揭開的事實真相心有餘悸。難怪那南宮御會被所有人追之捧之,將其劃分到唯一能與阿墨抗衡的力量之中,如今得知了一切,她真的心生膽寒,心服口服。
“是,一切正如你所說。”
姬墨謙將她瘦削髮抖的肩膀徑自摟入懷中,而後用下巴摩挲着她的髮絲,緩聲道:
“南朝之時,玉蘭最是盛行,且長盛不衰。後來南朝覆滅,只餘無疆,後來又歸順朝廷,爲表示自己歸順的誠意,當時的老城主將無疆城中的玉蘭盡數毀去,而後又在那南宮御的建議下栽植了木蘭。用了數年時間纔將它植入無疆土地之上,而後沁入百姓的心中。
畢竟木蘭與玉蘭之間形態類似,想要接受卻也不是很難。於是也就這麼延續着到了今日。”
但正如珍兒所說,不是就是不是,沒有分毫商量。這一點,從宮燈的花樣,錦被的繡工之上,便可以體現。
木蘭的花蕊,總是殷紅一片,然而玉蘭的花蕊,小巧青澀,顏色清淡。那些繡品之上的花兒,蕊子總是淡淡的,若有如無。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南宮御大範圍培植木蘭,只爲了讓你體內寒毒發作?如此大手筆,真是令我無言以對。”
素珍覺得自己這顆心臟已經快要承受不住這般的真相了,整個人不由得有些綿軟無力,連呼吸都有些凝滯。
“木蘭本身沒有問題,但卻性涼,於沾染寒症的人格外不利。但花自身卻沒有任何殺傷力,就算吸入再多的氣息也不會令我本身發生問題。
真正有問題的是,他的血。他知道你是我的軟肋,出言招惹你必定會引來我的出擊,而他此刻已經將貓膩藏好,只等他沾染就好。到時候,性涼的木蘭氣必定會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我的加重也就此而來。”
“真是令人歎爲觀止。”
素珍想起初次見面時,南宮御嘴角溢出的血液和臉上的傷痕,不由得發出一聲嗟嘆,而後執起姬墨謙的手,再次提出詢問:
“你什麼時候知道了這些?”
“我能說,我來之前,就已經知曉了嗎?”
姬墨謙回答道,眼中閃過一抹暗芒,令素珍不禁打了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