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拜託我?原來你早就知道這碗藥的前因後果了?”
蘇凌哭笑不得,對眼前男子的這番話語甚感無奈。自她來到這無疆城,關於御公子那出神入化的攻心之術的言論時常傳入她的耳中,令她覺得耳朵之上都要起繭子了。
對此言論,她一直以來都一笑置之,並非盡信。但是如今經過這一遭,她卻是無法再生出分毫的不信了。
她承認,方纔她在熬藥之時,便遭到了晰公子等人強烈的反對。據他們所言,南宮御自拜師學藝之後,便不再喝任何郎中配製的湯藥,就算是神醫來臨亦是沒有商量。陳大夫的出現不過是個過場,就算方子再精準亦是無益。
可是蘇凌卻並不認可這樣的說法。因爲她之前和阿御在那偏宅之中,亦是喝過其他大夫配製的湯藥的,而且並未表示過任何不滿。晰公子等人卻紛紛覺得她騙人,非攔着她不讓她如此。
她本也想順應,但是想起陳大夫臨走之前的囑託,覺得這一帖藥至關重要,於是便堅定了做法。他們攔不住,只得說在院子裡等,一炷香爲限。若是時限到了卻沒出來,他們也就自行離開,不破門而入了。
“從前我爲了喝藥這件事,給大哥和三妹他們留下不小的陰影,只怕此刻尚且記憶猶新。之所以攔你純粹是因爲內心的忌憚,如今你安然無恙,而我又喝下了那些藥,只怕他們早就揚長而去,這幾日都不會來看我了。”
南宮御說道,清俊的面容之間掠過些許笑意。其實他的話還是略帶保守的,哪裡是這幾日,只怕這幾個月他們之間的關係也都進入冰雪期了。
“你到底做了什麼讓他們如此反應?說來聽聽。”
蘇凌語態好奇,隨口問道。南宮御聽到她如此問,笑得溫柔的面容之上猛然凝滯,儘管容色依舊,但是卻有絲絲縷縷的凜冽刺骨緩緩侵入,而後到至看不清的地方,引來無盡的幽寒。
“過往之事,不提也罷。阿凌,你當真想知道麼?”
就算你想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真相。若是你問旁人,我亦是不會讓旁人說出分毫的實情。他和阿凌現下才苦盡甘來,他絕不容許分毫的變故來影響他們。
大哥等人定不會走漏分毫,而那些曾經經歷過的……只怕也該清楚吐露真相的代價,所以不會貿然而行。畢竟撒謊和保命之間,定有選擇。
“好了,我不想知道了,以免你又整出些幺蛾子。令一切又處於難以迴轉的地步。”
蘇凌微微打了個寒戰,立時開口拒絕,乾脆而利落。他這番表情和說辭,已經充分說明了那段過往的殘酷瘋狂。正如他所說,一切已經是過去,而她自己也並非能全然接受,那麼知曉與否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每個人的經歷都不甚相同,所以她沒有資格去評價旁人的處事態度,像個聖母一般教導衆人何爲真善美。既然如今她確認了對方的心意,又確認了自己的心意,那麼信任和理解自是至關重要。
“阿凌你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
南宮御見蘇凌緘默不語,心中有些沒底,徑自移動了一番,靠近了蘇凌,嘴中發出些許嘶嘶的聲響,卻又不敢多做聲張。微涼的手輕輕覆蓋在蘇凌的手背上,眼中忐忑難安。
“其實,我最終想要的,無非就是你在我身邊,哪裡都不去,只是陪着我,到天荒地老自是最好。只要能達到這一目的,任何事情我都願意嘗試,任何過往我都願意推翻。這就是我心裡最深切的想法,毋庸置疑。
大哥他們固然也關心我,但這份關心卻是影響了你我之間的相處,所以我纔會如此。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但我就是想單獨和你在一處,這個念頭幾乎都要把我折磨瘋了……”
南宮御說道,神色之間有些激動。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迅速將那份呼之欲出的急切收回。
要知道,他的獨佔欲真的很可怕,但這可怕的情緒卻並不能用到與阿凌的相處之上,所以他已經竭力去改正了。雖然效果甚微,但他真的已經到達極限了。不過他相信,自己會將這情緒調試到應有的分寸和狀態之上。只要是爲了阿凌,他都別無二話。
“你可真是……你這又是何苦?”
蘇凌低頭看着他,嘴邊涌起一抹無奈。沉頓片刻,便開口說道:
“不過你這執拗的性子,也真是要改改纔是。像這碗湯藥,對你的傷勢有所益處,就算不是我端來的,你也應該積極配合纔是。何必一定要弄得這般不好收場,令你和晰公子等人徒生誤會,未免有些得不償失。”
“不,這不一樣。”
南宮御猝然打斷她,語調雖然沉緩有序,但是說出的話語卻是令人心驚:
“我不喝旁人所配的藥,乃是我的堅持,不容更改。之所以因爲你的關係而喝下,並非是帶着喜悅的心情去喝。
從頭至尾,我都將你捧來的藥汁看做毒藥。但是因爲是你親手捧來的,無論是什麼我都會喝下。哪怕你要我絕望,要我即刻去死,我也不會眨眼。”
南宮御說到這裡,漆黑深沉的眼眸涌起濃濃深情,令蘇凌的視線無從豁免地被他吸引,心中亦是五味雜陳,說不出箇中滋味。
在前一世,她曾聽自己的朋友說過,若是心中存有深愛,必定絕望叢生。她當時不以爲意,現在想想,自己還是過於自以爲是了。
無論是飲用的湯藥,還是胸口的裂傷,都足以說明這份情意的深刻。這樣的感情令她覺得負擔重重,但也讓她覺得安全至極。至少,真的不應當辜負,不是嗎?
思緒進行到這裡,溼潤的感覺刺入她的感官,令她恍然而醒。她擡起手,晶瑩的淚水滑落而下,令她徹底驚呆。南宮御看到她落淚,登時便神色大變,隨即開口說話,但她什麼都沒聽到,因爲她的心和腦,已經被一個念頭所佔據,再難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