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姐,方纔有事耽擱,所以一直也來得及詢問。怎麼,是朔兒那邊有問題嗎?如若有我能幫上忙的,開口即可。”
蘇凌說道,眼神之間一派關切。此話一出,桌子之上的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而後將目光投向她。鳳清塵亦是隨之附和,言語之間略帶嗔怪:
“阿姐,朔兒有事情你爲何不說?可讓桑老先生看了?現在可好些了嗎?”
“沒什麼大問題,不過是小孩子的一些慣有的毛病罷了。桑先生已經過去看過了,已經好多了,所以不必擔心。不過我這個當孃親的,未曾照料好朔兒,心中難免有些……”
蘭夫人說到這裡,眼眶之間不由有些潮熱。衆人亦是沉默了下來,以至於氣氛有些凝重。倒是桑禪率先打破沉寂,眉頭不由挑起,語調微微擡高:
“你們這都是怎麼了?好似有什麼天大的事情在心頭一樣!人吃五穀雜糧,誰都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更何況還是嬌嫩的奶娃娃。只要喂上幾帖藥,好生調養一下便好了,不必如此擔憂。”
“是啊是啊,師父說得對。蘭姐打起精神來,稍後我安頓好樂天他們便過去看看,好生給朔兒做些調養身子的羹湯。來來,先將飯吃了,人是鐵飯是鋼,有什麼事情待吃飯以後再說不遲。”
蘇凌隨着桑禪的話語說道,而後朗聲說了幾句緩和氣氛。待她說完之後,其他人亦是跟着開口附和,以至於氣氛變得輕鬆了許多。加之那些帶着回憶味道的美味吃食的誘惑,令所有人又重新沉浸其中。
日暮西垂,夜幕降臨,一場接風宴就這般落下了帷幕。酒足飯飽,夜風和暖,洗去了舟車勞頓的僕僕風塵,前來的一行人都略顯疲乏,但都不準備歇下。尤其是芳嫂等人,抓着如槿這個準新娘子便進了屋子,要和她說些體己的話。
蘇凌本想也跟着去,但是想到樂天那邊尚未直接說上話,便放棄了跟去的念頭,朝着西邊的廂房而去。
內室之中,淩氏坐在牀頭,暗淡的眼眸靜靜看着前方,神色之間愁緒滿溢。樂天將屋中的油燈點亮,而後回身走向淩氏,正準備文淩氏是否要睡。卻被淩氏突然抓住手臂,整個人不由嚇了一跳。
“阿婆,您這是……”
“樂天,咱們會一直住在這裡嗎?還是短暫待上一段時間便就此回去。你娘她……哦不對,應該稱之爲蘇姑娘,俺見她與你娘一點都不相像,而且也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實在沒法子瞭解他們說的。
這一切都實在太令人琢磨不透,俺這腦子只怕是想破了也是想不明白。但是俺真正擔心的,就是你。畢竟她不是你娘,說起來咱們和她沒有分毫的關係,俺這把老骨頭想如何便如何了,可是你這娃娃該咋辦。俺真是擔心啊……”
淩氏說到這裡,黯淡的眸光更加昏沉,愁苦的臉色之上更爲苦楚,徹底成了一彎苦瓜。她那苦命的閨女,現下已經入土爲安,家裡的支柱也就跟着倒塌。
現下的安穩生活,並非是她的閨女一手鍛造,而是由這蘇凌起死回生。不然他們早就死去活來了。
可現如今,這女子已經不再需要她閨女的皮囊,而他們之間的關係亦是沒有多好,所以她真的會害怕從前不愉快的種種會影響他們之後的生活。以她對這蘇凌的瞭解,她可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如今情勢轉變,只怕一言不合,她的日子必定不會好過。
她倒是無所謂,就怕連累了樂天。畢竟她是想要樂天有個好前程的,而這些,她是絕對做不到的,唯有依靠蘇凌纔有可能。而她又拉不下臉來說幾句好話,服軟更是不可能,她也知道自己有些矯情,但人上了年紀,就是如此,不是嗎?
“阿婆,在我看來,您真的有些多慮了。”
樂天說道,大大的眼睛流動着淡淡的光華,徑自伸手爲淩氏的腿部蓋上薄被,而後又爲她放好了軟枕,話語隨着動作而出,稚嫩的童聲甚是動人:
“如果娘……哦不,應該稱之爲蘇姨了,如若她真的不想管咱們,也就沒有必要將咱們千里迢迢地接過來了。直接不管咱們便是,又何必這般大費周章?
雖然前段時日,一直是她代替娘來照料我,但是在我看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一點都沒有敷衍對付的成分。不然當在前段時日知道真相之後,我怎會無法相信!因爲她就是像娘一樣對我好啊。”
近一段時日,樂天的課業有了很大的精進,待人接物亦是比從前有了很大的進步,所以此刻的他說起話來頭頭是道,有條不紊,令那淩氏一時間竟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反駁,只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外孫,面色之間略帶灰沉。
“就算後退一步,她讓咱麼來這裡並非是我所想的這樣,也是無妨。我回去之後,可以去求里正大人,讓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兒,等我再大一些,便可以拿着鋤頭去種地,到時候也是可以養活阿婆的。所以阿婆,您是不用擔心的。”
樂天開口說道,眼神之間雖有些閃爍不定,但堅定的神色亦是充斥在其中,而後成爲了最主要的部分。
其實比起過往,他們的日子已經比過去好過了很多。而他也比從前要強大了許多,所以他真的覺得,未來的路沒有什麼好怕的。只要他好生努力,必定可以讓他和阿婆過上安穩的日子。
“的確不用擔心,在這世上最無用的當屬杞人憂天。”
就在此時,蘇凌從門外進來,而後緩緩走向他們,面容之間笑容恬然。樂天嚇了一跳,而後回頭看向蘇凌,頓時被那番笑意震懾得神情一怔。
那番笑意令他覺得熟悉至極,他的孃親從前也愛露出這樣的笑意。恍惚之間,兩張完全不同的面容徑自重疊在一起,令他的眼眶一熱,眼淚便緩緩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