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山麓,陽光燦爛。清晨還未過去,灼熱就已經席捲了各處,以至於山上的岩石等物都熱得發燙。
暗衛在身後退去,蘇凌擡眸看向前方,赫然便看到不遠處彎身忙碌的黑衣男子,腦海之中不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面容之上不由得發熱,腳下的步伐不由有些凝滯。
陽光射進她的眼眸之中,她不由得低頭,而後錯開耀眼的光線。然而錯開的瞬間,一股暈眩就此而來,令她不由得緊閉雙眼。然而才睜開眼眸,她面容之上的熱度就此退卻,面容就此怔忡,呼吸亦是因此而抑制。
無論是陽光,還是眼前的綠樹藍天,都不再是鮮明透亮的。她的眼前,都是灰白的,仿若從前看過的黑白電影,亦是仿若北方都市的霧霾天,晦暗徑自衝破了心中的所有與動情相關的情緒,也藉此,讓她徹底冷靜下來,不至於被一時的衝動所迷濛。
姬墨謙起身,而後蹙眉注視着不遠處突然停頓腳步的蘇凌,心中不由有些疑惑。但是他很快便察覺出蘇凌的狀態有些不對,當即便快步走過去,然後緊握蘇凌的肩膀,話語之間夾雜着濃濃的焦灼,漆黑的眼眸亦是冒着層層疊疊的火光。
“阿凌,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是我不好,不該讓你來這裡,我這就帶你去找桑先生。”
言罷,便彎身準備抱起蘇凌。但卻被蘇凌突如其來的貼近而制止,神色亦是變得深沉晦暗。
“別動,讓我就這麼呆上一會兒。”
蘇凌倚在姬墨謙的懷中,而後閉上眼睛,感受着近在咫尺的軀體在她懷中留下的感覺。直到今日,她才真真切切地發現,自己身上的感覺真的不如過往敏銳,而且亦是隨着時間的流逝而逐漸喪失。
接下里的幾日,她真的要好生珍惜,並且要將這些烙印於心尖,成爲不可泯滅的記憶。儘管會有褪色,但總歸可以令她在身邊的一切感覺都退卻之前留駐美好,令自己不枉活這一遭。
清風徐來,淡淡草木清香沁入鼻尖,令人心曠神怡。姬墨謙伸手攬住懷中的女子,看向兩人因爲風起而糾纏在一處的髮絲,心口逐漸平靜,渾身凌人的氣勢亦是染上了些許柔和的光澤。
“阿墨,你找我來有什麼事情嗎?費了這麼大力氣就只爲來上這樣一出,其實在屋中亦是可以達成。”
蘇凌擡起頭來,而後看着男子那英挺絕倫的輪廓,眼神之間雖有眩惑,但卻足夠清醒,不至於沉淪。
“阿凌可真是不解風情啊,不過,我卻是喜歡,甚是喜歡。”
姬墨謙摟着蘇凌的纖腰,嘴角亦是泛起一抹笑意。蘇凌正欲答話,但是身子卻驟然失去平衡,眼前一片模糊。當她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則置身於一片矮矮的樹苗之間,神色之間亦是有不知所措。
“你看。”
姬墨謙摟住她的肩膀,而後示意她看向正前方。蘇凌順勢看去,眼前不由涌起一抹愕然。只見觸手可及的地方,一株樹苗靜靜佇立,樹枝上面泛起細細小小的新芽,陽光沐浴着它,令它煥發出勃勃的生機。
“這是,這是……”
蘇凌有些說不出話來,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姬墨謙環抱她的力度不由捏緊,話語之間深沉如許,令人心口一蕩:
“嗯,你猜對了。”
漫長時光的盡力和等待,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和失望,這些木槿樹承載了姬墨謙所有的堅持。今天早晨,他從房中出來來至這裡,本來是想拔掉所有樹苗,而後將自己的所有期許全部拔除。
他愛的女子,因爲他的愛而遍體鱗傷,煎熬難耐。如果他再矜堅持下去,亦是一種自私。水土不服的木槿,無論多少精心的照料都無法存活生長,他能做的,亦是將它們送回適合他們的地方。縱然那裡沒有他,但只要活得安好,一切足矣。
然而就是這樣一株發芽的木槿,讓他將那些念頭全部停滯,而後輕易就推翻。他知道自己不敢如此感情用事,但是他真的想要試上一試,哪怕付諸一炬,他亦是在所不辭。所以他才叫阿凌上來,他想要一個答案。
“真好啊,種植了這麼多,努力總算是沒有白費。看來它是適應這樣的生活的。枯萎了那麼多的同伴,換來了它的一線生機。如果我是這株木槿,我不會選擇這樣的日子。”
蘇凌微微一笑,眼神之間亦是蕩溢着暖暖的光芒。但是當她將這番目光投注在姬墨謙的面容之上之時,他卻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熱度,反而覺得徹骨冰涼。
“發芽果然是生機,是好事,但是未來道路漫長,一切尚是未知。更何況它承載了那麼多次失敗的嘗試,只怕最後亦是會迎接一個傷感的結局。”
蘇凌說到這裡,眼眶之間不由泛起絲絲淚光。她暗自咬牙,而後將那眼淚狠狠憋了回去,畢竟哭哭啼啼的自己,她實在是受不得,而且也不能容忍。
“當真,沒有希望了麼?”
姬墨謙問道,強忍着心中還想要爭取一番的念頭,面容之間一派苦澀,笑意亦是被曲解開來。
“嗯,當真沒有了,所以咱們還是珍惜當下吧。眼下如槿的下落尚未確定,一切……”
“噓。”
蘇凌的嘴脣驟然被一根手指封住,只見姬墨謙將手指拿開,眼神之間涌動着淡淡的光華,身子不由一彎,便將蘇凌攔腰抱起來。
蘇凌一驚,而後下意識地要開口,但是卻被姬墨謙的眼神所制止,任由他抱着自己一步一步朝着山路而去。任憑耀眼的光色將他們盡數吞沒,而後了無痕跡。
*****
光陰荏苒,轉瞬之間,三日的光陰立時而過。
那一日,姬墨謙一步一步抱着蘇凌下山。沒有用輕功,沒有用內力,就憑着一個男子的力氣環抱着自己的女子下山,每一步都沉穩而結實,令蘇凌的心由起先的忐忑而後變化爲安定,眼淚終究還是隱忍不住,緩緩而下。